第2章 重生
天色昏暗,凌冽的寒風帶著冰雪肆意地席卷人間,徹骨的寒意便涌入身體。
“呼。”副將向手心呼出一口熱氣,頓時生起一團白氣。
他與蘇遲帶著人走在最前面,隨口發了句牢騷:“真是,都這么冷了,竟然還下雪。”
蘇遲仰面,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他的簿唇,短暫相觸又轉瞬逝去,好似情人分別前留下最后一吻。
已經到了牢獄門口,蘇遲卻倏爾轉身對副將道:“狐裘帶了嗎?”
九卿怕冷,又在牢獄關了三年,定不能受涼。
副將微笑,道:“將軍放心,帶了,醫官也帶了。”
“好,好,那就好。”在戰場上一向殺伐果斷,狠戾剛勇的蘇遲將軍此刻也和這個年紀的普通少年面對心愛之人般緊張,不安。
副將看著他的樣子,心里生出慈愛,他與蘇遲在戰場相伴五年,親眼看著他從青蔥少年到殺神將軍,這其中苦楚非常人所能忍受,他卻從未流過淚,說過苦。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黑暗。
好在后來遇到了顏大人,他的世界里才添了一線光明。
蘇遲理了理衣領,與副將一同進入牢獄。
一進入,便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蘇遲莫名生出不安,按理說應當會點著墻壁的燈,他開口詢問,想要辨別她的位置:“九卿?”
“你來做什么?”
冷若寒霜的聲音讓所有人一僵,蘇遲卻是一喜,她還好好的,真好。
只是下一秒,眾人將燈點亮,蘇遲的笑容便被驚慌取代。
他看見他一生最愛的那個人無力地靠在墻角,面色蒼白,血浸透衣領。
“九卿!”
他失聲叫著她的名字,一片模糊中顏九卿看見他沖進牢房,將她攏入懷中,他不停地喊著醫官,命令他救自己,她能聽出他聲音里的恐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抱著她的手在輕顫。
可是為什么呢?他為什么想要她活著,她想不明白。
“什么叫沒救了!你不是最厲害的醫官嗎?怎么就救不了?”蘇遲幾乎瘋魔般嘶吼,那個醫官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抖著。
“蘇遲。”
顏九卿虛弱的聲音勉強讓蘇遲清醒了些,他回頭,卻是對上了一雙飽含恨意的眸子。
“為什么?”她盯著他,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你為什么還是要造反?”
蘇遲怔怔地看著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是想要個明君嗎?”
只要他當上皇帝,她就能夠以女子之身當官,她就能夠施展她的才華,他會聽她的話,讓長齊更加繁華,更加清明。
“你少說是為了我!就算顧景淵不是,大皇子不是,這皇位也輪不到你!你告訴我,哪個明君踏著忠臣的血肉,哪個明君踩著百姓的骸骨?!”她用她最后的力氣怒喊,全然不顧不斷流出的鮮血,她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不,過,是,早,就,謀,劃,好,了。”
蘇遲張了張口,最后卻是什么也沒說。
他能說什么,說他只是遇見她前是為了自己才想謀反?說她遇見她后只是為了救她才謀反?說他不能辜負屬下對他的期望?
他無可奈何,也無路可走。
她的體溫漸漸變低,蘇遲卻什么也做不了,他無助地像個孩子,只拼命捂著她的手想要將她溫暖,就像當年母親離去時他做的那樣。
在她彌留之際,他聽見她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若有來世,你還是要謀反,我定不顧情義,殺了你。”
“嗡。”這一刻,蘇遲只覺腦中有根弦,斷了。
為什么這世間總對他如此殘忍?他甚至還沒告訴她,他愛她。而她,卻是留了這樣的話,就永遠離開了他。
蘇遲僵硬地把她擁入懷中,黑暗中,一滴淚無聲地滴在她的眼角,順著臉頰,滑下。
她走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也沒了。
蘇遲將顏九卿抱起,緩緩走出牢門。
副將迎上前,面色鐵青,道:“將軍,是顏家的兩兄弟做的。”
“一直看他們有用才留著他們,倒是嫌活得長了,就讓他們給九卿陪葬吧。”蘇遲面無表情,只恨自己沒有早些動手。
蘇遲抱著她一路走到了皇宮大殿上,他小心翼翼地將顏九卿放在皇位上,虔誠地在她冰冷的手背上獻上一吻,如同稱臣般,跪在地上。
嘉元二十一年的冬天,長齊王朝覆滅,蘇遲建立朝顏王朝,嘉元二十一年的冬天,顏九卿以開國皇后的身份下葬,整個顏氏為之陪葬。
黑瓦白墻,青石板,小院,溪水,琉璃盞,還有一棵被冰雪覆蓋的百年桃樹。
簡單的江南宅院中透露著端莊大氣,讓人感到愜意優雅。
只是,此刻的溫宅里的人卻都很忙碌。
“吱。”一處房間的門忽而打開,從中出來了一個粉衣婢女。
那個婢女沖外大聲喊道:“水呢?”
一個藍衣婢女吃力地提著水桶,走了過來:“來了來了。”
粉衣婢女一摸是涼的,登時就叫了起來:“哎呀,碧落你拿冷水做什么?老夫人要的是熱水。”
碧落撅了撅嘴,沒說什么,只是道:“紫竹姐姐,老夫人年紀大了,又為公子治了一天,不如讓其他人照看公子吧?”
“你找罵啊?老夫人從不讓旁人接手公子的事,快去干活。”紫竹將碧落趕走,院落重新又恢復了安靜。
屋內睡著的人卻是被這一番動靜給吵醒了,卻見床上那人秀眉微皺,一雙閉著的桃花眼緩緩睜開,長睫微顫,眼里有些許茫然。
這是外祖父家。
她,不是死了嗎?可為何自己會看到外祖父家?
“如玉醒了?”慈祥的聲音如同春風溫柔,卻一下戳中了她的心。
如玉,是她的小字,她沒死!
顏九卿側頭,便見到最愛的外祖母坐在她的身邊,淚,突然便涌了上來。
“外祖母。”顏九卿抱著外祖母,向小時對她撒嬌一般哭了起來。
外祖母,外祖母,如玉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她抱著外祖母,心里萬般情緒翻涌,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溫老夫人登時就心疼地拍著她的背,罵著:“都怪那個老東西非要你去和你三堂哥一起去冬獵,都把我們如玉折騰成這樣,要我說,就不該讓你扮成男子,多危險啊。”
顏九卿聽著溫老夫人的話,淚水還在流淌,臉上卻蕩漾開了淺淺的笑,如三月春風溫柔,如十月桂花香甜。
但她并未沉浸于此,細細琢磨方才溫老夫人說的話,老夫人似乎提到了冬獵想來是她十七歲回江南的時候,當時,她好像被人推下山坡了?
她正思索著,就聽到一雄厚有力的男聲:“你個老婦說什么?”
二人回頭看去,就瞧見一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對著他們吹胡腮瞪眼,十分生氣的模樣。
溫老夫人不甘示弱,道:“本來就是,如玉是個柔弱的女子,怎能讓她做這種事?”
溫老首輔不耐煩地甩手:“我不與你這無知婦人計較,趕緊出去,我與如玉還有要緊事要談。”
老婦撇嘴,最后還是離開了。
“說吧,怎么回事?”溫老首輔坐下問道。
“我被人推下來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兄長他們做的。
“這么快就忍不住了?”溫老首輔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道:“孩子啊,你可會怪我。”
顏九卿明白,這是在說她被剝奪做女子權利的事了。
她爽朗一笑:“外祖這是說甚?九卿是溫家后代,理應繼承溫家祖訓,如今蔡姨娘娘家勢大,隱有佞臣當道之勢,做兒孫的怎能不為外祖分憂?”
“哎,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長齊重文輕武,若不是你幾個堂兄沒一個有文才,你也就不用吃這個哭了。”溫老首輔聽她這么說很是欣慰,欣慰之余又不免心疼她。
顏九卿只是笑笑,她并未覺得這苦了她,于她而言,她最不能容忍的是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宅院,不能伸展羽翼;于她而言,她最不能容忍的是被剝奪可以讀書,科舉,習武的權利;于她而言,女子的身份只是個束縛,憑何女子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如玉,你要小心啊。外祖已經辭官,你母親又不得你父親喜愛,一旦身份暴露,可就萬劫不復了。”溫老首輔語重心長,他知道這孩子一向傲氣,可這事,半點都不能馬虎。
顏九卿頷首道:“祖父放心,孫兒知道。”
溫老首輔有些驚奇,倒是沒料到她能明白:“如此便好。”
顏九卿微笑不語,上一世是自己太不小心,沒有注意細節,這一世,她會慢慢來,讓那群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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