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答應
段北馳點頭,吩咐青鳶把這些衣服首飾收好,忽然問:“用過晚飯了嗎?”
應搖光一愣:“還未。”
段北馳:“一起?”
“好。”
飯菜是下人早就在準備著了的,段北馳吩咐完沒多久,他們便把飯菜送到了露星閣。
應搖光被青鳶扶下床,走到桌邊坐下,
段北馳接過侍女手上的凈手盆,拿了手巾浸濕擰成半干,遞給應搖光:“擦擦手。”
應搖光抬起手,隨便手心里就被塞了張溫熱的手巾。
應搖光:“多謝。”
段北馳站在那兒看她擦手,纖長的手指在白色的手巾下隱了又現,指甲透著淡淡的粉色。
段北馳的手垂在身側,虛握著,拇指壓了一下食指的第二指節。
等應搖光擦完手,段北馳彎腰將布巾抽走,順勢將自己的手也擦了一遍。
動作之流暢自然,將青鳶看得一愣一愣的。
青鳶抬腳準備上前布菜,卻見段北馳抬手示意不必,青鳶只好退到角落,裝不存在。
段北馳在應搖光旁邊隔著一個位子落座。
應搖光雙手虛握交疊放在腿上,脊背挺直,肩若削成,頭上只簡單簪了根白玉簪,她今日穿了件深藍的對襟寬袖長裙,襯得膚色白皙,清麗驚人。
段北馳看了桌上的菜色,一道一道開始報菜名:“白汁魚肚、鮮花豆腐、白果燒雞、金鉤青菜、竹蓀鴿蛋湯……”
應搖光昏迷了多日,驟然醒來只能吃些流食,否則胃承受不住。她早晨起來喝的是白粥,中午喝的是青菜粥,雖然待遇看上去勉強算是有所上升,但一整天下來除了喝粥就是喝藥,嘴里要么淡然無味要么滿是苦味。提起喝字就想吐。
沒想起這茬來倒不覺得什么,行軍之人哪能時時都有一口熱飯吃?有得吃就不錯了,應搖光也是啃慣了干糧的人,但眼下聞見一桌熱騰騰的香氣,五臟廟便不安分了。
應搖光心里剛升起期待,就聽段北馳說:“但這些你都不能吃,里頭加了姜蒜,你眼下傷口尚未愈合,還是不吃為好。”
應搖光被梗到:“……你又何必告訴我呢。”
“激發你盡快痊愈的斗志。”段北馳拿了個碗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這是魚羹,嘗嘗合不合口味?”
從白粥到魚羹,簡直是質的飛躍。
先前段北馳放碗的時候發出了聲音,應搖光朝那處位置伸出手,準確碰到了碗身,隨后將另一只手也攏上去,很快握到勺子。
所有動作都不像是一個失明的人應有的表現,若非她睜著的雙眼毫無神采,幾乎沒有人會覺得她是一個失明的人。
段北馳見狀卻沒露出什么詫異的神色,仿佛應搖光將這些動作做得如此順暢自然是件理所應當的事,他坐在一旁看應搖光挖了一勺魚羹送入口中,淡淡問:“味道如何?”
應搖光:“很好。”
魚羹軟滑細嫩,沒有其他的蔥姜味,可見沒有用姜去過腥,但廚娘卻不知用什么法子將魚處理得沒有半分葷腥,魚肉軟爛,應該是熬了很久,火候卻把握得十分精準,熬出來的魚羹極其鮮嫩。
“這是什么魚?”應搖光好奇道。
北諒多是山原,并不臨海,平日里吃到的魚翻來覆去那幾種應搖光一只手便數得過來,與此刻吃到的口感并不相同。
“三刺銀鰩。”霍越安說,“是青州產的一種魚,體形扁圓,通身銀色,魚尾細長似鞭,肉嫩刺少,很適合用來做魚羹。”
他毫不掩飾的把青州這個南槎的地名拋出來,半分都不打算藏著掖著的態度倒是叫應搖光有些側目。
應搖光毫不客氣噎他:“你們做大夫的——連魚都要了解嗎?”
段北馳裝作沒聽懂她的意思,好脾氣笑道:“與大不大夫無關。只是我從前吃到這道菜的時候,就覺得會有這么一天,為防被問的時候答不出來,所以刻意去了解了一番。”
見鬼的“覺得會有這么一天”,先前還說自己是大夫,現下又把自己當半仙了?
……
北諒,景陽侯府。
霍越安斥退屋里的侍女,壓著怒意和他自己也捋不清楚的復雜情緒喚來貼身侍衛:“錦書,將我的路引文書找來,再叫人準備兩匹快馬。”
錦書的動作很快,拿了路引文書,霍越安轉身便往外走。
他一路冷著臉色,與以往溫潤謙和的那個世子形象大相徑庭,下人們幾乎沒見過他這般盱衡厲色的模樣,遠遠見了便立在原地行禮,不敢輕易上前搭話,生怕觸了霉頭。
霍越安一路無阻,到景陽侯府門口,被疾步趕來的管家攔住。
管家道:“世子,宮里來信說太子要見您。”
霍越安腳步未停,越過他往門外走去,邊走邊問:“可曾說是何事?”
府門外已經停了兩匹馬,霍越安越過管家,上前接過韁繩,翻身跨上馬,也沒有聽管家回話的意思,徑直說:“你去回稟了,說我有事要辦,去不了。待我回來,再親自去向太子請罪。”
眼看著霍越安就要打馬離去,管家連忙跑上前攔住霍越安,他雙手張開用身子擋在霍越安要走的方向,口中急道:“世子,來人說殿下有要事找您,還說有您想知道的消息,請您務必盡快去一趟!”
——想知道的消息。
霍越安現下只想知道應搖光的消息。他知道太子有一條自己獲取消息的渠道,平日里藏得很深,甚至連北諒帝都未曾察覺它的存在。
霍越安也是以往有一次替太子辦事的時候偶然察覺的,是不是太子刻意讓他發現的,霍越安不知道,太子沒問他也就不主動說。可如今太子忽然向他攤了明牌,是想做什么?
霍越安深知這股力量的強大,或許太子真查到了應搖光的消息?
霍越安不敢放棄任何可能,他狠狠咬了一下后槽牙,韁繩一扯調轉馬頭,策馬往皇宮而去。
東宮——
太子慕容舟坐在高臺之上。
他有一雙叫人一見難忘的桃花眼,眉目都隨了他那曾是京城第一美人的生母鐘貴妃,生得格外的精致,卻絲毫不見女氣,他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縱使一身黑色,也說不出的貴氣。
慕容舟非嫡非長,卻能穩坐太子之位多年,除卻皇帝的寵愛,他自身亦是深不可測。
霍越安走進殿內,屈膝見禮:“臣拜見殿下。”
慕容舟走下來扶起霍越安:“孤都說了不必行此大禮,你怎么總是記不得?”
霍越安順勢站起身:“禮不可廢。”
慕容舟搖搖頭,一副拿他沒辦法的表情:“孤就知道說不過你。”
他帶著霍越安往殿內的矮幾走去。矮幾上擺著張棋盤,留了副殘棋,儼然一副打算坐下來長談的模樣。
霍越安頓時停住腳步:“殿下喚臣來所為何事?”
“孤都不急,你急什么?”慕容舟率先在棋盤前坐下,又抬手指向對面的座朝霍越安示意,“先坐下再說。”
太子亦是君,而霍越安始終是臣,君有令,霍越安不好不從。
霍越安只好坐下。
他雖然坐下了,但背脊挺直,渾身緊繃,雙唇抿成一條繃直的線,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箭。
慕容舟一手撐在膝蓋上,目光悠悠將霍越安打量一圈,淡淡開口:“越安,你怎么了?可是身體有何不適?”
霍越安低垂著視線說:“臣無礙,多謝殿下關心。”
慕容舟拿了一顆棋子在手里摩挲著:“那便與孤下一盤棋吧。”
霍越安隱在寬大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幾乎坐不住。
霍越安:“殿下,臣還有要事——”
“應搖光一事?”
霍越安下意識抬眼看向慕容舟,對上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應道:“……是。”
“孤知道你擔心她,可眼下你除了干著急還能做什么?”
霍越安:“我……”
慕容舟:“你還能去秣州找她?縱使你此刻出發,到秣州起碼也得四日后了,秣州這么大,你怎么找?靠什么找?自己一家一戶敲門問么?”
霍越安答不出來。如果說是要在京城附近找人,霍越安有足夠的人脈和渠道將人找到,可要在遠在千里之外的邊關找一個人,霍越安便像被緊緊縛住手腳了的螃蟹一般,寸步難行。
在慕容舟深如沉湖的目光中,霍越安驟然冷靜下來:“請殿下明示。”
慕容舟:“孤派人替你找人,你幫孤做一件事。”
霍越安眼皮一跳:“何事?”
慕容舟用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般的語氣道:“助孤成就大業。”
霍越安背靠景陽侯和長公主這兩座大山,向來是眾人爭相拉攏的對象。可他雖看著溫和,但若有人露出想要結交拉攏的跡象,他便不著痕跡的開始疏遠,笑也還是那樣笑,說話也還是那樣說話,但就是讓你知道,不可能的,景陽侯府和長公主府不參與黨爭。
霍越安總是有這樣的能力,云淡風輕不曾言明地拒絕所有人的拉攏,卻叫人無法埋怨。
放眼整個北諒,有幾個霍越安?
單是出身權貴、卻在寒門子弟中頗有聲名這一點,現世再無第二人能夠比及,更遑論還有景陽侯昔年的累累戰功及長公主與北諒帝的情誼在背后撐著,這是何等的助力?
慕容舟靜靜坐著等霍越安開口,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似乎并不擔心他會拒絕。
霍越安緊緊握著拳,指甲幾乎陷阱肉里,許久,他泄力般松開手。
霍越安沉沉應道:“好。”
你替我找到阿搖,我助你,成就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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