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密探
應搖光走后,章豫匆匆進來:“主子,找到了。”
段北馳起身,走進風雨里。
楚辰天街是整個泯川城最為繁華熱鬧之處。
光鮮亮麗、紙醉金迷、骯臟丑惡全在這里。
春風樓上,琴笙宛轉悠揚,男子闊聲交談、女子低吟淺唱,杯觥交錯,沸反盈天。
春風樓下,燈火搖曳,一只黑靴跨進門檻。
原本空無一人的房間驟然出現十數人的身影,他們渾身裹著黑衣,徒留一雙眼睛在外,悄無聲息的出現:“影主。”
段北馳腳步未停,從這些人之間穿過,直往內室而去。十數人隨即又悄無聲息沒了蹤跡。
他們是南槎最神秘的一支情報組織,如影隨形、無處不在,被極少數知道他們存在的人喚作影衛。
內室正對門那面墻上有一面巨大的壁畫,是一面猛虎狩獵圖,章豫走上前把手往虎頭上用力一摁,墻面頓時發出輕微的“咔”聲,而后向內凹進去。
段北馳走進墻后,踏下數級臺階,來到一間燈火昏黃的房間。
房間里放眼望去擺滿了高大的書架,橫七豎八,書架上擺了滿滿當當的書冊。
段北馳隨便一瞟書脊。
《與窮夫君和離后他飛黃騰達了》
《我那有病又嬌弱的哥哥》
《震驚!我養的狗變成了當朝探花郎》
段北馳:“……”
章豫也看見了:“這些話本子近來在城中那些夫人小姐之間很是時興,屬下已經檢查過了,都是些普通的話本子。”
章豫熬了兩個通宵,天知道他一個黃花大男人不小心看到了多少纏綿悱惻狗血四濺的愛情故事。
驟然回到這個地方,想起那些天雷滾滾的故事,章豫拿劍的手,微微顫抖。
他貼心道:“或許可以帶幾本給搖光姑娘打發時間。”
段北馳看了章豫一眼。
章豫改口:“或許可以帶幾本給應姑娘打發時間。”
段北馳收回視線,走向屋子正中央那張寬桌。
寬桌上散亂堆放了很多紙張、刻好的雕版和墨汁。顯然,這是專門印刷話本的地方。
南槎對書冊的發行把控得很嚴,不論是史書典籍還是話本其他,但凡印刷成冊作販賣之用,必須要得到官府的批文,這間印刷室藏于密室之內,可見做的不是敢光天化日打開門見人的營生。
上至深宮內院,下至升斗小民,但凡影衛想查,就沒有他們查不出來的消息。
北諒暗探在泯川城蟄伏已久,但卻一直沒什么動作,始終藏得很深,此次影衛從一個官員后宅的小妾那里察覺端倪,一路順藤摸瓜,找到了位于春風樓下的這個藏點。
誰能想到,敵國暗探的藏匿之處,竟然就在每天人來人往的春風樓之下呢?
這是真·眼皮底下。
章豫將段北馳引到靠南的一面書架前,他將第三層靠左的一本書抽出來,隨即就見緊挨著的另一張書架從正中緩緩朝兩邊分開,露出一道朝下的臺階。
章豫覺得,北諒的暗探肯定是屬地鼠的。
沒事兒就一個洞接一個的挖。
章豫打頭,段北馳隨后而下。
這間密室四方密閉,頂上是個木條交錯的四方木架,棋盤一般,各支節系著一根根白線垂落下來,底端是一個又一個的透明小瓶,里頭裝著成卷的紙條,懸在半空。
“頂上的這些方格似乎對應的是泯川城各坊市的位置,每個小瓶對應一個地點,都是朝中各位大臣們住的地方,小瓶中裝的那卷紙里記錄了各位大臣們的信息,有的寥寥幾句,有的消息齊全,上可至其祖宗十八代。”章豫把朝北邊的一只瓶取下來遞給段北馳,“這只寫了您的。”
段北馳接過打開取出卷紙,看清了上頭的字。
苻玨。
南槎元后段氏所出,鏗帝嫡長子,三歲封太子,五歲成廢太子,同年,被送至北諒,十年質子,十五返南槎。少聰慧,終泯然。
性寡言少語,深居簡出,與一江湖郎中相交過密,疑患病在身。
……
段北馳的視線在“患病在身”那行停了片刻,慢慢把紙重新卷起。
段北馳:“把這些紙條整理好,送到奚久夷那兒去。”
章豫:“是。”
段北馳:“探子抓到幾個?”
章豫:“我們到的時候有五個,他們一見打不過,就服毒自盡了,還剩一個活口,正關在暗牢里。”
“去看看。”
段北馳走出密室,路過書架時,挑了幾本話本丟到章豫懷里。
“拿好了。”
“……是。”
……
應搖光身上的傷一日好過一日,只是還不能大動。住在段北馳這兒這些時日,一沒人管她早起,二沒人管她練武。
既然沒什么事等著她去做,應搖光索性睡個夠本,一副要把過去十年沒睡夠的覺都補回來的架勢,每天日上三竿才起。
青鳶原先還想叫她早起喝藥,被應搖光一通“充足的睡眠有利于傷口恢復,我午間起來喝一次,晚間用完飯一次,夜里睡前再喝一次,如此,每日三次,足矣”給噎住。
青鳶很震驚,本以為應搖光是個正經人。
她還是太年輕了。
是了,正經人誰能什么都不知道的住在別人家里,還一副自如坦然模樣?
青鳶拿著兩根簪子站在應搖光身后:“姑娘,今日簪這支紅翡滴珠風頭步搖,還是這支燒藍赤金鳳尾流蘇?”
應搖光想了一下,聽不明白。
她只有一個要求:“漂亮就行。”
青鳶笑著應道:“好。那奴給您簪這支燒藍赤金鳳尾流蘇,配那條云煙松雪襦裙可好?”
應搖光當然說好。
她眼睛看不見,每日除了在這座宅子里閑逛,也沒什么事可做。
自從上次段北馳領她出去走過一次后,應搖光時不時讓青鳶陪她出去走走,二人在宅子里行走自如暢通無阻,只是一旦她們稍微靠近院墻或大門時,應搖光便能察覺到有數道氣息隱在周圍。
那些人吐息輕淺,顯然內勁深厚,還有甚為出色的藏匿功夫。
顯然,段北馳縱容她在宅子里隨便行動,卻不會讓她走出這座不知在何處的宅子。
……
霍越安看著眼前高高的宮墻,突然咳了一聲。
錦書連忙把斗篷給他披上:“世子,小心受涼。咱還是先回府休息會兒吧?您都兩日沒合眼了,要是身子累垮了……”
霍越安沒回頭:“我心里有數。”
錦書:“可——”
“她還在等我。”霍越安輕輕地說。才不到十天,他卻仿佛脫胎換骨,眉目間意氣不再,反倒是拂不開的疲倦和陰沉。
十天了,邊關還是沒有應搖光的消息傳來。
霍越安剛從慕容舟那里出來。
十日前,他答應了慕容舟的提議,回府后,霍越安跪在景陽侯和康寧長公主面前說出這件事后,康寧長公主拎了角落里嬰兒手臂粗的掃帚把兒就朝他身上掄去。
霍越安一聲沒吭,挺著脊背挨打,差點被打得半死。
景陽侯邊哭邊罵“逆子”,最后哭得暈過去。
霍越安在父母屋子門前跪了一夜,第二天拖著遍體的傷一瘸一拐的去太賢殿參加了早朝,把兵部上下參了個遍。
他舌戰群雄,把太賢殿攪得鴉飛雀亂,真可謂身殘志堅、我輩楷模。
鹿場之戰七萬橈山鐵騎死傷慘敗,伏風將軍至今生死不明,兵部當時增派援軍未能及時到達,難辭其咎。
兵部尚書王友仁在太賢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被懟得啞口無言,那囁嚅半天半個字都吐不出來的模樣又把北諒帝看得火大,直接反手一個茶杯砸了下去,讓王友仁“回家休養”了。
霍越安卻還不肯罷休,他握著笏板,又是一通罪名砸下來,從侍郎到主事,但凡犯錯,不論經年,只要是不曾為人所知的舊案,便都扒出來,一副同歸于盡做派。
霍越安所列罪名有理有據,皆不是空穴來風,兵部上下一時間像把被割的韭菜,唰一下罰了好多人。
霍越安與應搖光是未婚夫妻這件事,京城內無人不知,眼下應搖光下落不明生死難料,霍越安瘋了一樣參人,眾臣怕之又嘆之。
倒是御史臺在嘆之之余蠢蠢欲動,很想把霍越安收編其中。畢竟,這年頭,敢罵人又會罵人還年輕的官,真的不多了。
霍越安那日在太賢殿參完人,走出去就暈了,眾臣慶幸沒兩天,霍越安又生龍活虎的出現在了早朝上。甚至,他還接下了讓北諒帝憂擾已久的貪污一案。
朝中上下轟動不已。
霍越安的能力毋庸置疑,眾人心思各異,可等了又等,十天過去,霍越安卻始終不聲不響。
霍越安查了十天,這樁案子由邊關將士的軍餉造假而起,一路牽帶裙角,層層剝削,涉案之人僅是目前被查出來的,就有數十名大大小小官員。
有的官拜一品,有的是皇親國戚。
霍越安看著宮墻,眼前卻是方才在東宮里的那一幕。
慕容舟看著他送去的名單,抬起筆劃掉了幾個名字。
霍越安的膝蓋發軟,像被人猛地踢了一腳,他慢慢跪了下去。
霍越安從喉間溢出兩個喑啞的字:“阿搖……”
這個國家腐朽至此,值得你為之付出性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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