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擁抱
日光熠耀,段北馳微瞇了眼向下看去,驟然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段北馳沒來由的眼皮一跳。
下一刻,那人的視線便從他身上轉開,慢慢將一排人一一打量過去,二人方才的對視像極了一個猝不及防的意外。
段北馳的目光卻不動了,他牢牢盯著那個面容平凡的人,更準確的說,是盯著他那張平凡面容上那雙格外狹長好看,尤顯得格外格格不入的眼睛。
這個人,易容了。
鹿場一戰,北諒的援軍遲遲未至,橈山鐵騎死傷慘重,為數不多幸存下來的人也都被南槎軍隊控制起來,成了俘虜。
北諒此番派使臣便是為了俘虜一事前來。
鴻臚寺內,兩方人馬據理力爭,苻玟和段北馳并沒有親自上場,苻玟只是來露個面,而段北馳則是來親眼看一看北諒使團來了哪些人。
他沒猜錯,霍越安果然到了泯川。
影子這張大網幾乎覆滿了南槎,若說影衛們在別的什么地方把目標人物跟丟尚有可能,但在南槎地界,這種情況便顯得有些讓人匪夷所思了。
所以霍越安一定是用了什么并不尋常的方法,將影衛瞞了過去。
段北馳看著坐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沒想到他倒有幾分真功夫在身上,易容水平還算勉強能看,也不算蠢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兩邊人相對而坐,你提的意見我有問題,我提的辦法你不贊同,唇槍舌戰越發激烈,最后果然談崩了。
雙方決定休戰,明日再來。
段北馳回到蕪園,直直朝露星閣走去。
天色還早,最近幾日天氣都很好,應搖光躺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閉著眼曬太陽,被子上還放了本話本。
段北馳走過去給她拉了拉被子,應搖光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動了動,沒睜。
段北馳半蹲在躺椅旁,凝視著應搖光的睡顏。
他知道應搖光跟霍越安有婚約,知道她和霍越安的那些過往,也知道她撞見過霍越安與旁的女子牽扯,但他不知道應搖光如今是怎么想的。
段北馳趕去鹿場那日,看見應搖光渾身是血的跪在雪地里,他心頭瞬間涌上滔天的怒意和懼意,幾乎難以自控。他將她小心抱起時,覺得她那樣輕。
應搖光渾身是傷,失血過多,在床上昏迷了五日,段北馳就在旁邊守了她五日。
看著她的狀態一日比一日好起來,段北馳構想了無數種等她醒來后的說辭。
沒想到應搖光竟再次失明了。
段北馳在心中苦笑,怎么她每次失明,都叫他遇上?
但與此同時他竟然可恥的在心中感到慶幸。
應搖光身上的傷遲早會好,也就意味著她遲早會離開他,段北馳甚至想過他是不是可以借著她眼睛看不見,把她拘在他的身邊,是不是她的眼睛一輩子看不見,那他就可以拘著她一輩子了?
段北馳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能讓應搖光一直待在他身邊,他不介意采用什么并不光彩的手段。
但他舍不得。
應搖光的眼睛里,應當裝進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而不是像如今一樣黯淡無光。
應搖光的傷早已好了十之八九,至于內傷,只要不輕易動用內力,是沒什么打緊的,可她至今沒提出要走。
她對段北馳的身份有所察覺但未能確定,對段北馳把她救下的目的始終不解,可段北馳救了她,對她有恩是真,平日里待她極好也是真。
應搖光沒走,一是因著眼睛確實不是十分方便,二是因著段北馳對她付出了許多,卻只字不提回報的事。
應搖光不是被救后會反咬農夫的蛇,她做不來那等忘恩負義的事,相反,她是個你對她好,她會十倍奉還回去的人。
段北馳也知道這點,甚至可以說,他比應搖光想象的,還要更加了解她,所以他把對她的感情全部注入在行動里,卻從不開口言明。
可他難以把握應搖光對霍越安的態度,且如今霍越安也來了泯川,若是讓應搖光知道此事——段北馳無法想象。
其實段北馳剛走進院子應搖光就知道是他來了。但段北馳沒說話,應搖光也就沒打算吭聲,繼續悠哉的曬著太陽。
可那道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卻越來越灼人,應搖光實在躺不住了,她剛坐起來,就聽見段北馳的聲音在面前響起,甚至有些發顫:“我可以抱一抱你嗎?”
應搖光滿臉愕然:“嗯?”
沒等應搖光說可以或不可以,段北馳張開手,一把將她摟緊了懷里。
章豫走到門口,驟然看見這一幕,一只腳抬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要稟報的事情實在緊急,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咳”了一聲。
應搖光被段北馳有力的手臂箍著緊緊扣在他身上,連忙拍了拍段北馳的背:“有人。”
段北馳埋在她肩頸旁,克制著自己想去吻她的沖動,摸了摸應搖光的后腦,緩緩放開了她。
段北馳知道章豫這種時候敢出聲打擾,必然是有急事,他握著應搖光的肩,聲音有些啞:“等我回來。”
隨后起身向門口大步走去。
松木香驟然淡去,應搖光轉頭面向那個方向,聽到章豫輕微的聲音:“陛下發病……”
陛下——
鏗帝么。
應搖光摸到滑到一旁的話本,指腹下摩挲著向內凹進去的異族文字。
千里逢迎,大聲疾呼……這兩個謎面的謎底,連起來不就是跟病有關么?
……
霍越安匆匆進了宮。
皇帝寢居,床前跪了滿滿當當的太醫,張皇后坐在一旁,滿臉焦急之色。
苻玟見段北馳進來,對他搖了搖頭。
一路上,章豫已經向段北馳說了情況。
權力握在手中,人們就會貪婪起擁有它的時間。鏗帝近年身體不復以往,迷上了求仙問藥一道,四處搜尋可筑長生的丹藥,宮中甚至還養了一批會煉丹藥的道士。
段北馳與苻玟對此視而不見,朝中卻有不少人投其所好。
此番,鏗帝便是服了一枚臣子送來的丹藥,突然發起狂來,甚至還提劍砍死了好幾名宮人,而后暈了過去。
這致人發狂的丹藥,是泯川守備孫智艱呈上來的。
孫智艱被拿下時,還難以置信:“這丹藥我試過了許多次!如今不可能再出問題!更不可能還會有什么發狂的癥狀!你們這是污蔑!我要見太子!我要讓太子還我一個公道——”
苻玟忽然出現道:“你要見孤?”
孫智艱一驚,連忙跪下:“臣、臣拜見太子殿下!”
苻玟沒讓他起來,反而自己坐在了椅子上:“不是說要孤還你一個公道?說說吧。”
孫智艱霎時哭號:“臣冤枉吶殿下!臣送的這枚丹藥絕不可能會致人發狂,臣哪兒敢吶!那丹藥我都試過了,確保絕對沒問題才敢送去給陛下的,一定是有人要害我,對!一定是有人將我的藥換了想要陷害我,殿下!求殿下明察,臣忠君之心,天地可鑒!”
苻玟靜靜看著他,忽然問:“你是怎么試藥的?”
孫智艱一卡殼:“臣——”
“你是要自己說,還是孤幫你說?”
孫智艱臉色變了變,還沒想好說辭,便見苻玟朝身后攤開手,手上立馬多了一本文書。
苻玟翻開文書,開始念:“紀羽,陳俊青,嚴軍,孟書平,卓云惠,歷三田……”
每念一個名字,孫智艱的臉色就白一分。
苻玟一連念了二十幾個名字,孫智艱猛地摔坐到地上。
他知道,縱使鏗帝吃丹藥出了意外這件事他是被人陷害,但文書上的那些名字,可都是經他的手從這世上抹去的。
牢房里突然出現第三道聲音:“這些人失蹤了如此之久,泯川衙門至今未收到任何一條報案,這等本事,你一個泯川守備可辦不到,誰在其中替你周旋?茲事體大,孫大人可要仔細想想。”
牢房昏暗,孫智艱抬頭朝苻玟那個方向看去,依稀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苻玟身后,仿若一面堅實的城墻。
……
段北馳和苻玟從暗牢出來,章豫也回來了。
章豫:“丹藥的確是孫智艱所貢,并沒有被換。”
意料之中。
孫智艱的招供言猶在耳,段北馳吩咐章豫:“立刻安排車馬,我要去一趟袁州。”
孫智艱招供,他所煉的丹藥的方子是從一個袁州的道士手中得來的,而他找人試藥出現命案的事則是靠著刑部侍郎梁少泉遮掩,梁少泉又同泯川衙門主簿是遠方表親,報上來的失蹤案件都被暗地里壓了下去,這才得以遲遲沒有人察覺這數起失蹤案。
此外,這梁少泉,還是張相的女婿。
一個張相,再加上宮人今夜描述的鏗帝的瘋狀,讓段北馳想起了他的母親。他沒親眼見過母親在別人描述中那般瘋狂的情狀,可今日聽聞宮人所述鏗帝的模樣,二者竟隱隱有些相似。
段北馳心里似乎有一條線將它們連到了一起,他決定親自去查明這其中,究竟有什么關聯。
將事情安排完丟給苻玟和奚久夷,段北馳立刻轉身走了出去。
……
應搖光沒想到段北馳說等他回來,他還真就來了。
青鳶給應搖光重新披上外衫,過去給段北馳開門。
段北馳毫不客氣大步跨進去,走到應搖光旁邊,給她緊了緊外衫,開門見山道:“我要去袁州一趟,連夜便出發,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園中,決定帶你同去。”
段北馳很少有這么倉促的時候,應搖光知道必定是緊要的大事,況且他都說出“決定”這樣的詞了,應搖光豈能拒絕?
應搖光點頭道:“好。”
應搖光只來得及換好衣服便同段北馳上了馬車,馬匹揚蹄,寂靜昏暗的街道里響起清脆的達達聲。
街道深處,霍越安拉開一扇門,走了進去。
這里是北諒密探的其中一個據點。
霍越安言明來意:“我要南槎大皇子,苻玨的所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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