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恢復
段北馳察覺應搖光的動作,微微低了頭問她:“怎么了?”
應搖光輕輕搖頭:“無事,F在是什么時辰了?”
“酉時三刻。”段北馳問,“可是餓了?”
應搖光順勢說:“是有些,我們回去吧。”
段北馳自然依她。二人緩緩往回走。
霍越安正被牧歌拉著站在一個小攤前,心臟卻突然莫名狂跳起來,一下一下灼得他心口發燙。
他似有所感,倏一抬眸。
那一刻,變得無限漫長——
眼覆白綾的女子緩緩走來,發尾與衣袂被風卷得朝后翻涌,挺翹的鼻尖和收束流暢的下頜裸露在外,清麗精致世無其二。
霍越安目光死死鎖在她的臉上,萬千思緒就像那發、那衣,瞬間翻涌呼嘯著朝他撲來。
過往種種,飛速掠過眼前,霍越安心神巨震。
一眼,像是過了萬年,心頭綿密的痛感無限放大,變成刮骨療毒的鋒銳。
霍越安目眥欲裂,可理智亦在瞬間壓住瘋狂叫囂著的情感。
他的準備尚未周全,沖動只怕會害了她。
應搖光與他擦身而過——
霍越安終是難以抑止地抬手,卻只握住一瞬即逝的風。
……
段北馳將應搖光送到蕪園門口,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便被奚久夷急匆匆叫走了。
應搖光思緒紛亂,腦中似有蟲蟻啃噬一般,頓頓的疼。
應搖光連眼上的白綾都忘了摘,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應搖光頭腦昏沉,身體似有千斤重,她下意識睜眼,卻被眼眶中驟然出現的尖銳而急促的刺痛逼得重新閉了回去。
應搖光疼得倒吸一口氣,徹底清醒了。
青鳶進來時,看見應搖光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青鳶一時分不清她醒沒醒:“姑娘?”
應搖光這才有了動靜,她緩緩坐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啞聲道:“梳洗吧!
白綾摘下,應搖光始終閉著眼,不曾睜開。任青鳶動作。
洗漱完,又換好衣裳,應搖光被青鳶摁到梳妝鏡前坐下。
青鳶每次問應搖光想梳個什么發髻,被她一句“你看著來”說得都習慣了。
看應搖光今日穿了件散花云霧妃紅襦裙,款款曳地的式樣,青鳶頃刻間有了想法。
應搖光閉眼坐著,想著近日來所發生的事,沒多留意青鳶的動作。
過了好一會兒,應搖光回過神來,覺得腦中的昏沉混沌感不知何時散去,變得開朗起來,她似有所感,緩緩睜開了眼。
像是荒原上從地底鉆出來的嫩芽發出了破冬的第一聲吐息,像是跋涉于茫茫黑夜的行客抬起頭,看見了乍泄的天光——
應搖光的視野中一片清明。
她坐在鏡前,看見了身后拿著簪子正往她發間簪的人。
他微低著頭,鼻梁高挺,眼窩深邃,臉頰瘦削,薄唇因為認真的神情抿成一條繃直的線。
段北馳將玉簪插進她發間,小心翼翼得像是完成了什么緊要的事,而后放松表情輕笑起來。
應搖光眸子一閃,飛快閉上了眼。
便聽段北馳帶笑的聲音響起:“襯你!
應搖光像是才發現他的存在,被驚得要站起來。
段北馳按著她的肩不讓:“還沒好!
應搖光只好坐下。
她再次睜開眼,所有的情緒像石塊被壓進湖底般藏匿,只余下與往日別無二致的空洞眼神。
段北馳盯著鏡中的她看了一會兒,才拿起梳妝臺上的白綾欲給她系上:“閉眼。”
應搖光一閉上眼,就聽見自己怦怦作響的心跳。
她也不知,為何第一反應是隱瞞。
段北馳這張臉讓她有種說不上來的莫名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見過,可那線思緒閃得太快,她一時間抓不住。
段北馳將白綾在應搖光腦后打了個好看的結:“好了,去用膳吧。”
白綾并不完全遮蔽視線,應搖光可以看見段北馳鋒利立體的輪廓。
如何給她布菜,如何默不作聲的將她多吃了幾口的菜色放到她面前,如何落向她的視線……
段北馳仗著應搖光現下看不見,肆無忌憚的看她,應搖光仗著段北馳不知道她能看見,默不作聲的觀察他。
卻反被驚得心跳平白漏了幾拍。
應搖光一直不知道,段北馳的眼神竟這樣的——
還未等應搖光想出合適的形容詞,段北馳便開口了:“梅園中的梅花開了,用完膳可要過去看看?”
應搖光一愣,而后道:“好。”
二人走在樹下,梅香清淺縈繞鼻端。
應搖光今日也穿了一身紅,襯著雪膚黑發,行于星星朵朵的紅梅之間,灼灼顏色比梅更加動人。
段北馳張口欲言,心口突然猛地一痛,吐出一口血來。
他死死抵著唇沒有發出半分聲音,手上攥著的帕子卻染上了一片斑駁的黑紅色血跡。
應搖光看見他的動作,大驚。
這是又中毒了?還是他的毒根本沒解?
她下意識想靠過去,方一動,眼上便一緊。
白綾打結的那處被她身后一截梅枝勾住了。
應搖光跟著那股力道偏過頭去,而后白綾一松,從她的臉上滑落下去,飄散在地。
段北馳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將手帕對折覆上唇,一邊擦掉唇上的血一邊走過來,彎腰撿起了白綾。
應搖光站在原地,第一反應是微微垂下眼,避免與段北馳有任何對視的可能。
她在腦中搜尋著段北馳自從中毒那日后在她面前的所有反應,想要從中找到一些端倪,又借由余光關注著段北馳的一舉一動。
段北馳直起身,看向應搖光,抬手朝她示意了下掌上掛著的白綾,語氣平靜陳述道:“臟了。”
應搖光思緒紛亂,一時搞不明白他的意思,表情一空:“……嗯?”
段北馳依舊平靜陳述:“不戴了。”
應搖光反應過來,以為段北馳至少會將白綾還給她,剛準備抬手去接,卻看見他抬起左手,將白綾一圈又一圈纏在了他的腕上。
應搖光:“……”
你干什么啊……
段北馳纏完,打量了幾眼,見白綾在他腕上被纏得服服貼貼,才滿意收回視線,而后問應搖光:“還逛逛嗎?可累了?”
應搖光:“……不累的!
應搖光心情有些復雜,對于自己突然復明這件事,她自己都始料不及,看見段北馳于她面前的種種所為之后,應搖光心底卻有一道聲音在不斷的說,再等等,再等等吧……
等什么呢?應搖光自己也不知道。
她說不累,卻站在原地沒動,段北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剛準備開口,便聽應搖光忽然問:“我醒來那日,對你說過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嗎?”
段北馳有些詫異:“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你指哪句?”
應搖光道:“有什么心愿那句。”
“不記得——”段北馳說話大喘氣,“是不可能的!
似乎怕應搖光不信,段北馳忽然輕咳了一聲,正了正神色,而后模仿應搖光那日一本正經的語氣,道:“‘先生救命之恩,我記住了。您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或還未達成的心愿,權責之內,您盡管提。’可對?”
然后一笑,目光灼灼落在應搖光臉上,呢喃道:“你說過的話我怎會忘記!
應搖光只依稀聽見末尾幾個字:“什么忘記?”
段北馳仍是笑:“沒什么!
應搖光克制住抬眼去直視段北馳的沖動,只看著他的下巴:“所以你如今想好了嗎?可有什么心愿?”
段北馳有些詫異她突然提起,還如此執著。他們二人面對面站著,段北馳比應搖光高出差不多一個頭的高度。
他微微躬身,用眼神細細描繪應搖光的臉,見她微微垂著眼,卷翹的長睫輕輕的顫動,像羽毛撓在他心間。
段北馳的喉嚨忽然有些發緊:“心愿么……”
應搖光的睫毛又是一顫。
段北馳說:“我不信蒼生亦不信鬼神,你想讓我信你么?”
應搖光心下一空,猛地抬眼,直直望進了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里。
應搖光頭皮一炸,僵著脖子跟他對視,控制著眼神和面上的表情,生怕被他發現端倪。
應搖光在段北馳的眼底看見了自己。她終于想起來先前那個被打斷的形容詞——滿心滿眼。
原來,段北馳的眼神竟是這樣的,滿心滿眼,似乎都是她一人。
應搖光僵得脖子酸疼,險些在段北馳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時,她聽見“咔”一聲響,而后悲催的發現,脖子扭了。
“嘶——”
段北馳最終沒聽見應搖光的回答,卻被她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
他又是心疼又覺得好笑,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貼著她的脖子在她后頸上按壓著:“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能自己扭到脖子呢?”
應搖光閉著眼裝死,不想回答。
夜里,應搖光的脖子還是很疼,她躺在床上不敢動彈,過了許久才在濃濃的困意下睡過去。
她睡得并不安穩。
應搖光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十八歲那年,尚未封伏風將軍之時。
彼時,應搖光只是一名領軍將軍,她率領了一支小隊喬裝成流民準備潛入和平之城,剛走到幽樂山下,便遇見了十來個流竄的南槎逃兵。
和平城之公約,不分國別,不允殺戮。
這十來人在戰場上殺紅了眼,又跋涉了幾十里路,餓得發狠。
他們埋伏在去和平之城的必經之路上,向貧弱困苦的流民揚起了手中的刀。
應搖光藏在人群之中,手都握上了刀柄,正欲動手之時,聽見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后一群黑衣人縱馬而來。
流竄的南槎軍頃刻間便被黑衣人摁到地上,其中有一個還叫囂著:“我可是南槎軍中之人!你膽敢殺我?”
有一同穿黑衣,身姿卻格外挺拔的人聞言,忽然抬手提刀一擲,正中那叫囂者的心口。
如此果斷又狠戾的手段驚得現場的流民們心驚膽顫,無人敢吭聲。
那擲刀者開了口,低緩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我南槎軍人,不傷民眾。”
人群中不知誰忽然嘀咕了一聲:“你又是何人?說的好聽,誰知道作不作數……”
可是環境過于寂靜,嘀咕聲一出來,便叫每個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應搖光一張臉抹得漆黑,聞言,微微瞇了眼去瞧那擲刀人的模樣。
只見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而后微微啟了唇,緩緩道:“我啊,楚王苻玨!
……
應搖光從夢中猛地驚醒過來。
段北馳?段北馳!
他哪里是什么普通大夫、段氏子弟?他分明是南槎的嫡長皇子——苻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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