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涼了，傭人來換。

歷文成面前落了一小碗西洋參茶。

“阿成公子，喝了解解乏吧，黑眼圈都耷拉到鼻尖兒了。”

內院里有一些傭人跟了這個家幾十年，從小看著歷文成母親長大。

母親去世后，他被接回來。

這些傭人就格外疼惜在外流落了二十多年的小公子。

歷文成端起，吹掉熱氣，“也給大伯來一碗吧，敗火。”

傭人裝不明白，果真給歷明燁上了碗一模一樣的。

歷明燁哼一聲，“我為什么上火你會不知道？兩家都通了意思，臨到見面了你不愿意？你二爺的面子也不顧了？”

歷明謙這時擺手，“哎，我這張老臉不重要，不用管不用管！”

歷明燁怒目圓睜，難以置信的語氣，“二爺，這事兒可是您跟慎家談的……”

“談之前問過我嗎。”歷文成擱了杯子，半垂著眼，“我聽說那天慎家小姐也露面了，怎么著，是覺得我，不配上桌？”

他淡淡笑著，目光卻凜冽。

歷明謙低頭只顧喝茶，沒想摻合這事兒。

“什么配不配！你是我歷家的孫子怎么不配！”

老爺子忌諱歷文成提自己的身世。

他心中對小女兒始終有愧，連帶著不允許任何人不重視歷文成。

茶杯撞得桌子砰一聲。

老爺子下了命令，“既然不滿意慎家，婚事也該考慮了，阿成，你提要求，讓你二爺幫你留意，富商達官，無論哪家。”

歷文成垂眼回消息，淡淡回答，“不急，要定也是大哥先定啊，我怎好搶在他前頭。長幼有序，壓大哥一頭，我怕留下業障，晦氣。”

他話里話外諷刺歷明燁。

名字壓長輩一頭，結果自己沒什么本事，兒子也不稂不莠。

歷文成幫歷明謙說話，歷明謙自然也懂什么意思。

于是出來打圓場，“阿成喜歡什么樣的，私下跟我聊就行，慎家那邊就辛苦大侄兒去回了。”

二爺開口，不愿意也得愿意。

歷文成抬起腕表，“外公，二爺，我還得開會，先走了。”

出了茶室，阿權在廊下候著。

“歷總。”他小跑過來，面露急色，“周書羽在歷淳安住處待了一整天，送不出省。”

歷文成雙眼微瞇起。

怪不得周書羽這么大方的棄了學校的飯碗。

感情是知道官場混不下去，改道另擇良木而棲。

只是她能這么快想到法子，還這么干脆，憑歷淳安那個腦子，應該是點撥不了她。

身后有拖椅子的聲音。

轉頭，歷明謙剛跨過門檻。

茶室的燈光照在他背后，映得面上發沉，表情瞧不真切。

他朝歷文成略一點頭，抬腳向著前院的方向。

“二爺不留了？”

“不留了，明天一早還有事。”

歷文成亦步亦趨，“我送您。”

傭人退遠了些。

兩人影子長而沉，黑壓壓鋪滿游廊。

“阿成，慎家是歷明燁跟你外公提的，我只能出面。”

“我明白。”歷文成漫不經心開口，“大伯怎的突然對我婚事這么上心？”

闃然無聲。

過了垂花門，歷明謙才低著嗓回答，“聽說你外公動了遺囑。”

歷文成心一提，“好端端的，動那東西干什么？我看他老人家身體還硬朗。”

“未雨綢繆唄，估計是有什么變動。”

他寒著一張臉，歷明謙安撫，“好歹，慎家這門親你拒了，就算他歷明燁有什么打算，也是不成氣候。”

歷文成唇邊笑意涼然，“都是二爺今日肯幫我，山高路遠，以后需要您幫襯的地方估計不少。”

“不說那客套話，就憑你當年幫了我那么大個忙，這個家里，二爺肯定是向著你啊，放心吧！”

歷明謙出了大門，“行了，回吧，不是要開會嗎。”

“二爺慢走。”

車融于黑夜，歷文成表情乍然變得涼涔涔的。

阿權抬頭去看他，心一緊，“歷總，您是懷疑二爺？”

“二爺久居官場，玩弄人心是他最擅長的。”

“如果是他幫的周書羽，咱們豈不是要跟二爺作對？”

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奸人。

這個家里，最不能與之為敵的，就是歷明謙。

正巧這時，歷明燁罵罵咧咧出來。

看到歷文成后，鼻子冷哼出氣，“阿成，你一個不高興、不樂意，倒累得我要去慎家落口實！”

“那大伯就先不用去了吧。”

歷明燁愣住，“你什么意思？”

歷文成整理袖口，突然恭遜起來，“大伯好意，怎可辜負？我見就是了。”

“當真？”

“只是見一面，總得先讓慎家小姐看了我長得什么丑樣子，才能往深了談，您說呢？”

歷明燁暗自咬牙。

小歷總風頭正盛，最出名的是鐵血手腕，其次就是那張臉。

說自己什么丑樣子，很難不懷疑是不是要去故意搗亂。

不過當面出丑丟人的是歷文成，總好過他先開口得罪慎家。

“你別出了這個門又反悔。”

“不會，大伯慢走。”

晚上十點要跟分公司開會。

歷文成準時坐在電腦前。

兩個小時，聽負責人評估分析投資項目。

散會后，他點開一個私人對話框，接通。

“小歷總，公司有情況。”這人是他放在分公司的眼線，人力資源部總監。

“說。”

“空降了個公關部的女人，說是歷家安排的。”

歷文成冷笑一聲。

這歷淳安，還真急性子。

“周書羽，對嗎。”

“您知道？”

“猜的。安排她的人說了嗎？什么職位？”

“公關部總監。這女人帶著項目來的，還挺大，就是最近那個都在搶的西郊那片地，她和有關部門談妥了，手續非常順利，當投名狀送給公司建商場。”

歷文成轉著杯子，臉色一寸寸沉下去。

方休說他了解周書羽，還真不是那回事。

這個女人腥味兒太重，他不想沾染。

過去的五年，她做任何事，一舉一動，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底線，他無意關注，也從不插手。

偶爾需要用她來迷惑家里的視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現在突然跟歷家扯上關系，還真得好好了解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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