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在休息室里再沒出去。

陳晨打了個電話，問她的情況。

除此之外，安安靜靜。

歷文成質(zhì)問的那句話，在她身體里鉆出一個血洞。

越來越深。

疼得她肺腑攪成一團(tuán)。

手機(jī)嗡了一聲，秦姐的消息。

Unknow雖關(guān)停，技術(shù)部不休息。

這兩天在追第一個發(fā)帖曝光她身份的ip。

全市近千家網(wǎng)咖，終于讓他們找到了監(jiān)控。

方休食指輕觸，把截圖放大。

不可置信地審視了兩三分鐘，四肢百骸墮入深淵。

門外腳步聲雜亂無序，門內(nèi)死寂。

良久，她捏緊手機(jī)出門。

主會廳，阿權(quán)正跟著歷文成在一樓應(yīng)酬。

方休不由分說抓住他身后的人，拖到樓道。

“方小姐！”宋媛捂住衣襟，方休力氣太大，險些拽得走光，“你要干什么！”

聲音不算大。

但因為歷文成是全場焦點，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

樓道里工作人員來來往往。

方休拉著宋媛到安全通道，隔絕了外面的紛擾。

“是你發(fā)到網(wǎng)上的。”她怒氣滔天，“說，為什么。”

宋媛臉色微僵，低頭整理領(lǐng)口，“方小姐，我可都是夸贊您。”

“你不知道我是秘密行動嗎？因為你發(fā)的這些，我在青佑福園——”方休猛地停頓，“給園里那封匿名信，也是你。”

宋媛直視她，一張臉冷艷萬分。

表情說明了一切。

“我救了你。”方休身子發(fā)抖，一字一頓，“在小樓，在火場，我，救了你。”

“你不是也因此搏了個救世主的光環(huán)嗎。”

她愣怔在原地。

宋媛站得筆直，涼薄的腔調(diào)，“那不過是你們這些富家子弟吃飽喝足后的消遣，難不成真的在乎別人的命嗎？你方家二小姐，只是比其他人有點腦子，恰好選了個看起來冠冕堂皇的消遣方式而已。”

她輕抬下巴，鄙夷越來越重，“方小姐開心嗎？玩鬧一場，歸來榮譽傍身。”

方休再次揪住她的衣領(lǐng)，眼底猩紅，“青佑福園里還有孩子沒出來，你這么做，差點害了所有人！”

宋媛笑，笑得極淺。

她平日里不愛笑，驟然一彎唇角，像狐貍。

媚態(tài)頓生。

“與我無關(guān)，反正我已經(jīng)跑出來了。”

方休牙齒咬得嘎吱響，掄圓了胳膊。

安全通道的門驀地被推開，彈在墻上。

“你要干什么。”

宋媛立即低頭，發(fā)絲凌亂。

方休余光里是一道頎長輪廓。

在樓梯間投下剪影。

歷文成站在門外，一張臉陰情不辨。

通道門被全部打開，身后跟著幾位賓客，好奇探究。

方休沒理會，手掌揚起落下。

干脆利落。

宋媛歪在墻邊，垂著頭。

單薄的身軀，滿滿破碎感。

男人低聲呵斥，“方休，讓開！”

她置若罔聞，按住宋媛的肩膀，釘在墻上，“你既然叫我一句方小姐，就該知道其中分量，這一巴掌，算你背后擺我一道的后果。”

又一巴掌揚起。

被人拉住。

方休蹙眉回頭，冷森森命令，“阿權(quán)，放開，你管不到我這兒。”

“他管不了。”歷文成近一米，“我管。”

她壓著火氣，“你知道她就是——”

“打狗也得看主人，她跟了我，輪得到你動手嗎。”

歷文成眉峰凌厲，氣勢兇悍。

第一次用這樣犀利中帶著狠勁兒的目光，震懾她。

如此鋒利，剜她的血肉。

仿佛做錯事的是她。

門邊出現(xiàn)了另一道身影，不疾不徐打斷，“阿成。”

歷行之解著外套扣，寒氣沉沉瞥一眼方休被拉住的胳膊。

阿權(quán)松開手，退至一旁。

他邁進(jìn)門內(nèi)，用外套摟住方休。

安全通道里陰冷，她身上只有一條裙子，冷得直發(fā)抖。

檢查完她沒有受傷，轉(zhuǎn)身，與歷文成正面對峙。

“小休是什么身份，阿成，你不清楚嗎。”

歷文成眉宇戾氣化開，嘴角掛了一絲笑，“既然如此，二哥管好你的人，我管好我的人，別鬧笑話。”

方休一顆心被拽得七零八落。

既憤怒，又失望。

她掙開歷行之，出去之前側(cè)頭望了眼宋媛。

“你最好打起精神。”她嗓音沉穩(wěn)，厲聲警告，“但凡有一個人因為你干的蠢事受傷，就睜大眼看清楚，我方小姐想玩你，有多容易。”

歷文成不著痕跡蹙眉。

方休與他四目相對。

互不相讓的兩道視線。

有怨，有屈。

亦有一寸寸冷下的，屬于兩人的濃烈情感。

裂痕乍起。

她神色凜冽，“下次，你再攔我試試。”

高跟鞋尖銳撞地。

方休怒容滿面，扯下背后的外套摔在地上。

推開休息室的門，從桌上撈來車鑰匙。

腳下生風(fēng)，徑直走到車旁。

陳晨這時才找出來，來不及問，追著她的背影出去。

出了貴賓通道，眼看她已經(jīng)拉開車門，心一慌，大喊，“你要去哪！”

方休坐進(jìn)駕駛座，落鎖，啟動。

陳晨徹底慌了，跑過去拍車門，“小休！記者在門口！等會再——”

“我現(xiàn)在還怕曝光什么丑聞嗎。”

她語氣寒涔涔。

理智全無。

直到漂移聲刺耳，驚動了樓道里散亂的人群。

歷行之叫來秘書，有條不紊安排，“派車去追，截停就好，實在萬不得已跟在后面。和王局打聲招呼，監(jiān)控路面，千萬別傷到她。”

說完，與歷文成擦肩而過。

一霎，男人神情陰駭。

阿權(quán)好言好語將賓客送進(jìn)會客廳。

到場的都是人精。

熱鬧看了，但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好打點。

返回安全通道時，歷文成巋然不動。

“歷總。”阿權(quán)壓低聲，“您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人去追了。”

他一雙眼深不見底，腮骨顫動，“二哥去了，你追什么，撤回來。”

阿權(quán)張了張口，終是無言。

歷文成深吸氣，揚手脫掉外套，披在倚在墻邊的人身上。

宋媛微顫，抬頭，“小歷總…”

“嚇著你了。”他語氣和緩，“跟阿權(quán)去客房休息。”

“我還是回醫(yī)院吧。”

歷文成握著她胳膊向門外推，風(fēng)輕云淡，“留在這兒，我忙完去看你。”

宋媛側(cè)過身，拉住他襯衣袖口，“方小姐說的，您聽見了嗎？”

歷文成不言語。

她抿唇，一臉倔強(qiáng)，“她說的沒錯，是我做的，我看不慣她過著奢靡生活，還想要憑借僅有的善心當(dāng)救英雄。”

“那我呢？”

宋媛一怔，咬住下唇，眼里波紋蕩漾，“您和他們不一樣。”

歷文成抬起手，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

被方休搧得發(fā)燙。

“多漂亮的一張臉。”他瞇起眼，“原來你是小樓里的姑娘。”

宋媛聞到他指間的清苦煙味。

沉淪在男人的氣息里。

“我會讓醫(yī)生去送藥。”

歷文成說完，闊步進(jìn)入主會廳。

酒會未結(jié)束，賓客未離開。

需要他去鎮(zhèn)場。

宋媛攏緊背上的外套，汲取男人殘留的體溫。

凝視他迎著光，迎著人潮而去的高挺背影。

舌尖滾了遍從出火場起，魂牽夢繞的那個名字。

心口天塌地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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