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藝術節
三月底，一路的黃花風鈴木全開了，藍天白云下，目光所及處的顏色都被襯得異常明亮。
莊晏清背著書包沿途觀察著，長凳幾乎都有人坐，看樣子，除了去操場的大臺階，也沒有合適的早讀位了。
要怪，就怪她今天起晚了。
思及此，莊晏清轉身準備往操場走，忽然，目光落向一處——
好像有空位！
是校道拐角處的位置，盛大樹蔭底下還有一張長凳，隱在粗壯的樹干后，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加上路盡頭又是生物園，通常學生們不往這來。
轉校第一天她就聽說過，這生物園荒廢已久，里面有個密閉的小屋子，還有個小池塘。
聽說那里曾淹死過一個女學生，是真是假不知道，但學生們的確不愛往這來，加上園林里草木植物繁多，也不太像有人修剪整理。
從外往里看，就更陰森了。
不過，沒得挑了。
離第一節課還有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古文還差一大半沒背，不用跑去大操場就已經算好了。
莊晏清小跑著過去，繞過拐角處的樹干，視野打開，步調卻猛的一頓。
不是吧？這里怎么還睡了一個人？
方才視線被樹干擋了一大半，加上椅背又高，錯以為是沒有人，簡直白高興了一場。
不是，在宿舍睡覺不香嗎？跑校道長凳上睡算怎么一回事？
目光落在男生身上，校服外套松松垮垮，拉鏈也沒拉，一只腳半支著貼靠椅背，另一只腳耷拉在地面上。
莊晏清認出來那雙鞋子，新款三葉草。
呵，哪家小公子哥這么不求上進。
視線再度移到他臉上攤開蓋著的課本，莊晏清上前幾步，挑眉一看，高中化學選修6。
高三生？
好啊，都高三了還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點都沒有緊迫感不說，還一大早霸占同學早讀用的長凳睡覺。
校章被耷拉著的衣領蓋著，瞧不清是哪班姓甚名誰，空歡喜的心情一下被推到最高點，某個想法在大腦一晃而過，速度飛快卻也被她及時抓住。
呵，這么喜歡睡覺？
她偏不讓睡！
“老師來了！”
莊晏清一把掀開課本，當瞧清男生五官眉目時，剎那呆住了。
蕭北淮睡得正香，驀地被吵醒，用來擋太陽的課本被拿開，下意識抬手擋住，擰著眉費勁睜開眼，光有些晃眼，只看得清是一個女同學，還未來得及說什么——
“啪”的一下，課本被狠狠砸在了臉上，疼得他瞬間驚醒，彈坐起身。
莊晏清哪曾想過會在這里遇見蕭北淮，看見那熟悉的眉眼，心像停止跳動了一樣，腦海里有根線噔的一聲就斷掉了。
來不及思考太多，只知道千萬不能讓他看見自己，想也沒想就把手中的書又丟了回去，下一秒撒腿就跑。
“喂！”
蕭北淮氣急敗壞起身，書本掉落在地，砸起落葉，他顧不上撿，往前追了兩步。
可那小鬼跑得也太快了，他一個起身的功夫，就只剩下個背影，還有書包上那晃得異常劇烈的公仔。
“百變小櫻？”
蕭北淮瞇了瞇眼。
莊晏清從未跑得這么快，�？及税倜滓怯羞@速度，未必會被抓去補考。
一路無視他人目光，也不敢回頭看，三個臺階兩步邁上，直到闖進教室后門，她差點癱坐在地板上。
安靜的早自習被這慌亂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打破，同學們紛紛往后看了眼。
岑翎放下課本，起身小跑到莊晏清面前，扶住她，又瞥了眼墻壁上的掛鐘。
“離打鈴還有半小時，你跑什么呀？看錯時間了？”
莊晏清揮了揮手，喘著氣說不上話，一大早跑這么快，這會兩條腿都在打抖，在岑翎攙扶下好不容易才回到座位上。
書包一丟，整個人癱趴在桌面上。
“你緩一緩�！�
岑翎拍了拍莊晏清的背，幫她把書包掛好，又從自己桌屜里取出一袋早餐，放到莊晏清面前。
“我爸一早排隊買的，一人一份�！�
莊晏清有氣無力道：“謝謝叔叔……”
“對了，藝術節你要報名嗎？”
岑翎和莊晏清一塊趴在課桌上，生怕影響到周圍同學，小小聲問道。
莊晏清搖了搖頭，沒興趣。
“啊，可是你琴彈得真的很好，昨兒放學班長還問我要不要和你一起搭個節目呢�！�
岑翎都想好了，要是莊晏清愿意，她就報名參加。
作為文娛委員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班里一個節目都沒有吧，那班主任肯定拿她開刀，可她又沒有單獨表演的膽子。
“不要了……”
岑翎泄氣：“那好吧，還想說這次藝術節是在大操場那邊辦的，屆時全校的一起，不分年級�！�
“嗯？”
莊晏清掀起眼皮看了岑翎一眼，不分年級？
不是說二中的藝術節是按年級來安排的嗎？
高一最先安排，緊接著是高二，高三必須在�？贾�，以不影響學習為先。
“說是內部先篩選節目，然后全校一起演出，今年會請校外專做音樂節的團隊來操辦舞臺和燈光，很隆重的那種！”
岑翎眼珠子一轉，巡了周圍一圈，確認同學們都沒留意這邊的悄悄話后，補充：“小道消息，今年蕭北淮也會參加藝術節�！�
莊晏清愣了一下。
岑翎：“畢業之前在母校留下美好回憶，這也能理解為什么學校會請校外團隊來操辦藝術節了，招生宣傳片素材��！”
這樣嗎……
莊晏清沒出聲，長睫微斂。
過了不知多久，早讀鈴聲打響，值日委員拿著課本上講臺領讀。
岑翎開始收拾桌面，從書包里掏出英語課本，書皮是魔卡少女櫻里的知世。
“翎翎�！�
“嗯？”
莊晏清抿了抿唇，鼓起勇氣：“我們組個節目吧�！�
報名且敲定表演曲目后，莊晏清每周四下午都會和岑翎一起留校聯系，學校只有兩架鋼琴。
節目中如果有需要用到鋼琴，需提前通過社團進行申請，然后按照音樂老師安排的時間進行使用，錯過了練習時間就沒有機會。
教室里。
“晏晏，要不你先去琴房等我？”
岑翎望了望面前的地理錯題卷，一臉可憐巴巴。
昨晚用來記作業的小本子落在桌屜里沒帶回家，等吃完晚飯準備寫作業，都記不太清老師布置了哪些，結果就漏掉了錯題卷，還是今天必須交的那種。
“還差很多嗎？要不我等等你？”
“別別別，你先過去，不然被人搶先用了怎么辦？”
岑翎推著催促莊晏清趕緊走，雖說使用時間是安排好了的，但免不了還是有些人，一看沒人來練琴就繼續霸占了用。
莊晏清性子軟，常在這種事情上因為不想爭論而吃虧，一次兩次，之后岑翎一打鈴就拽著她往琴房跑。
寧可早到十分鐘，也絕不想被人貪便宜占用。
“好吧，那我過去等你，你快些�！�
“好！”
其實，莊晏清一點都不著急，她家有琴，而且每天都會練兩小時以上，因為考級的緣故，每周還會有鋼琴課。
和岑翎搭檔的曲子，她早就練得滾瓜爛熟了，譜子都不用看的那種。
從教室走到琴房，中間需要穿過高三年級的教學樓，還有一段很長的臺階，每下一層，她心里都在默想，會不會遇見他。
放學時間，與高一教學樓間的奔跑追逐、嬉笑玩耍不同，高三教學樓特別安靜。
走廊外墻有幾個學生正搭著護墻做題背書，各自尋找安靜舒服的方式學習。
臺階走到一半，恰好能看見二層樓的位置，莊晏清踮了踮腳，試圖在那長長的走廊里看見想見的人。
風吹起她的頭發，隨著她踮腳的姿勢輕輕往上揚，帶著少女心事，越過十米、五十米距離，躍進那斜陽照射的地方。
秘密與心動在屏著呼吸等待間雀躍著，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腳后跟隨著肩膀一起耷拉下來，莊晏清扯了扯唇角，她已經盡力拉長這十秒了，只是還和往常一樣，什么都等不到。
身旁有人經過，莊晏清收回思緒，快步下臺階。
琴房在多媒體大樓頂層最靠邊的教室，莊晏清到的時候，正好看見門口幾個扒拉著窗沿往里張望的女孩子，單從校服上看，無法辨認是幾年級的。
什么情況？
一陣旋律傳出，莊晏清停下腳步，靜下心來聆聽旋律，仔細辨認，是《克羅地亞狂想曲》。
此曲旋律激昂高亢，又帶著無聲凄涼，能感覺得出來彈奏者琴藝的嫻熟，但若論投入了幾分感情，莊晏清覺得并不是很滿。
卻也是這恰到好處的收斂，才讓這曲子聽上去更加百感交集，似乎每個音符都能扣準心弦，而不是輕輕帶過。
只是，是誰在彈呢？
“哎哎哎別推別推�！�
“噓小點聲，別被淮哥聽見了�！�
“啊蕭北淮真的好帥！”
蕭北淮？
莊晏清一怔。
熟悉的名字傳入耳朵，只覺得琴聲一下就變得刺耳，他怎么會在這兒練琴？
還有門口這一個個擠著腦袋犯花癡的女同學。
莊晏清心下意識一緊，還未冷靜細想，便裝作不經意地上前，拍了拍擋在門口的人：“同學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哎哎，你干嘛呀。”
女生抬手，推開莊晏清。
“我？”莊晏清指了指門口貼的時間表：“練琴�！�
女生順著手指著的地方看過去，對應了一下腕表上的時間，忽而笑了：“高一八班？小學妹，知道里面練琴的人是誰嗎？”
莊晏清抿唇沒說話。
女生還以為她是新生，什么都不知道，索性好脾氣地科普：“高三十五班蕭北淮學長，這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對，就是那個蕭北淮�！�
另一個女生也趕緊上前補充：
“就是《一世傾城》里少年成清恒的扮演者，還有，今天廣播聽了吧？播的那首《逐光向上》，主唱就是他！我們天水二中的王牌！”
莊晏清點頭：“聽說過。”
“那就好！”帶頭女生松了口氣：“再過兩個月，學長就畢業了，這段時間他難得回校上課，我們要給予他一定的空間還有尊重，當然啦，還要珍惜和他同校的時光�！�
在她們看來，雖說是同一個學校，但因為蕭北淮的特殊身份，其實能見到的機會非常少，他們又不想像校外那些粉絲一樣。
所以，像學長學妹這樣的身份關系，給了她們一種優越感——
是能光明正大看見他的關系，是可以比偶像與粉絲更為親近些的關系。
“學長這會正練琴呢，你就再等等。”女生上下打量莊晏清幾眼，“報名藝術節了？”
“嗯。”
“那正好，聽聽看什么才是頂尖水平，好對比一下自己的程度，我和你說，這可是免費學習的機會！”
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莊晏清暗暗感嘆，目光越過窗戶，望向坐在琴前的人，心里把旋律過了一遍，彈奏即將進入尾聲。
那她就再等一小會。
女生以為勸說成功，又念在對方是高一生的份上，這會就和知心學姐一般，將莊晏清一把拽上前。
也不在窗邊偷摸著看了，干脆堵到門口，借著那半掩的空隙往里張望。
“你，你別……”
莊晏清幾時被人這么拉扯過，下意識就想掙脫，偏生對方勁兒還挺大，她一掙，手肘磕碰到了門，吱呀一聲推開了。
女生未曾料到會有這一出，沒站穩，整個人往前撲倒。
沒能及時拉開她的莊晏清，也被下墜的力帶著摔在女生旁邊。
琴聲驟停。
莊晏清猛地閉上眼，咬牙切齒，內心暗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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