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受寵若驚”來形容趙眉生已經不合適了，受到邀請的他欣喜若狂，放下電話后，趙眉生差一點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獨自一個人在診室里快步疾走了好幾圈才終于平復下心情，趙眉生開始細細品味自己才剛接到的這通電話。

        唔，郁離親自打電話給他邀請他共進晚餐。

        這是否意味著趙眉生與郁離將開始第二次正式約會？

        可是趙眉生怎么也想不明白，郁離為什么突然就又要邀請他一起吃晚飯？

        如果說第一次見面郁離只是出于老板對即將入職員工的期待，那么這一次呢？要知道在這通電話之前一天，郁離才剛用很嚴肅的態度，毫不留情面地當眾批評過他。

        趙眉生坐回桌前，很仔細地把今天上班以來所發生過的所有場景，事無巨細地重新梳理了一遍。包括趙眉生說過的每一句話，所走過的每一步路，每一個大小梯坎，以及郁離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語氣詞，每一個舉手投足，包括郁離與趙眉生的每一次眼神交流，統統都回憶了一遍。

        趙眉生依舊沒有找到郁離非要邀請自己共進晚餐的任何理由。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正常，郁離與趙眉生之間，存在且僅存在上級與下級，老板與員工的關系。他們今天的每一次交流無關男女，也毫無一絲情愫上的關聯。

        找不到郁離突然約會自己的理由，趙眉生便不再為難自己。

        不知道原因就不知道唄，反正能和她一起吃飯，總歸是好事情。

        工作什么的，再也干不下去。趙眉生丟開面前的病歷簿，站起身來到走廊上溜達溜達透透氣。

        護士臺的小護士們嘻嘻哈哈笑著跟趙眉生打招呼：

        “趙醫生好！”

        “趙醫生好帥！我們醫院總算有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被小護士這樣表揚，趙眉生有點不好意思，他想走，又想起自己才剛走出來溜達。

        “趙醫生幾歲了呀？”一名大眼睛的小護士看出了趙眉生的無措，便好心圓場，向趙眉生提問，沒話找話。

        趙眉生搓搓后腦勺，笑道，“老了，老了，二十好幾馬上三十了。”

        大眼睛小護士馬上接著說，“沒關系，男人三十一枝花！”

        趙眉生無語，在心底里為創造這句名言的人喝彩。

        “趙醫生結婚了嗎？”又有人問。

        趙眉生搖搖頭，無聲地笑。

        “有女朋友了嗎？”

        趙眉生再度搖頭。

        “這不巧了嘛！我們也沒有男朋友，那么往后趙醫生就多跟我們一起玩吧！”女孩子們沸騰起來，嘰嘰喳喳鬧成了一團。

        一旁的診療室里探出來一張刻板嚴正的臉，朝護士臺的方向望了望又縮了回去，是劉翠英。

        護士們一驚，立馬收了笑，捂緊嘴巴朝趙眉生擠眉弄眼：“滅絕師太聽見了，小聲點小聲點！”

        滅絕師太？

        趙眉生驚訝，突然發現如果不考慮大不敬的問題，劉翠英那張睥睨天下狗男人般的臉，的確很有滅絕的氣勢，他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趙醫生終于忙完了哇？我看你上午跑得跟個陀螺似的。”大眼睛小護士忽閃著大眼睛，試圖繼續與趙眉生攀談。

        “沒有。”趙眉生搖搖頭，“只是有點累了，不想再看病歷，所以出來透透氣。”

        “馬上就到下班時間，趙醫生跟曹主任說一聲就可以先走。”

        “不用。”趙眉生笑著搖搖頭。

        “嗨呀！主任最好說話，你……”大眼睛小護士以為趙眉生不好意思找曹韌說，正要再勸，卻被另一個年長一點的護士打斷了話：

        “小叮當你是笨蛋嗎？人趙醫生分明約了人，你卻拼命攆人家走，是安的什么心？”

        被叫小叮當的大眼睛護士立馬做出一副夸張的表情，纏著趙眉生問他到底在等誰。

        趙眉生被纏得受不了，原本只想溜達一下卻惹了一身騷。好不容易找了個托辭，趙眉生狼狽逃竄回到了自己的診室，泡起一杯茶，安安靜靜地守著電話等郁離再打過來叫自己。

        也不知等了多久，再聽到那個期盼已久的聲音的時候，趙眉生赫然發現郁離竟出現在自己診室的門口。

        “咱們走吧，趙醫生，該下班了。”郁離背一只小挎包站在門口望著趙眉生，目光若電。

        ……

        趙眉生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頂著什么目光走出宏山醫院大門的，一直到他跟著郁離走進一家裝潢精美的餐廳，兩個人相對坐好了，趙眉生眼前似乎都還閃動著劉翠英嘴角那一抹洞若觀火般詭異的笑。

        “忘了問你，你能吃辣嗎？”郁離隔著一本菜單，朝趙眉生發問。

        聽見郁離發話，趙眉生這才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就點點頭，“可以……吃一點點。”

        郁離聽見他回答，就笑了。

        “除了水煮魚少放一點辣椒，其他的都不要放辣吧！”郁離這樣對點菜的服務員說話。

        “呃……都不放辣，會不會不合你胃口？”趙眉生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郁離。

        郁離看著趙眉生噗嗤一笑，“不是得照顧著你不能吃辣嘛，再說水煮魚里放了一點辣，你可以學著吃一點。”

        那語氣，就像趙眉生是個未成年的寶寶。

        “……”趙眉生無語，想說什么，可自己又的確不能吃辣，想逞強都能力不足，只能把嘴巴一閉，滿腹豪言統統憋下肚。

        郁離莞爾，從桌上的零食盒里抓起一把漂亮的糖果遞給趙眉生。

        忙碌了一整天，趙眉生是真的餓了，既然店家有免費小吃提供，在等著上菜的時候吃點零食也是不錯的選擇。于是趙眉生接過郁離遞過來的糖，道一聲謝，剝開一粒糖就塞進了嘴里。

        待趙眉生發現桌上就自己一個人吃糖，而郁離并不吃的時候，嘴里的東西已經沒辦法再吐出來了。

        “你……怎么不吃？”趙眉生想勸說郁離也來一個，可是郁離果斷搖搖頭拒絕了他。

        “我沒有吃零食的習慣。”

        “……”趙眉生有億點尷尬，覺得自己好饞。

        “你想吃就吃吧，反正都是送的。”郁離說，“這是一家川菜館，老板還有那種很好吃的零嘴兒豆干，你要不要嘗一嘗？我給你要不辣的……”

        “不要不要！”不等郁離說完，趙眉生就慌忙拒絕了她。他發現郁離身上有一種很奇怪的氣場，那是不同于以往趙眉生接觸過的所有女性不一樣的氣場，帶給趙眉生刺激又新鮮的挑戰。

        “真的不要？”郁離挑眉，語帶蠱惑，“超級好吃喲，我二叔每次來都會讓老板上雙份。”

        “不要，謝謝！真不要！”趙眉生斬釘截鐵。

        見趙眉生態度堅決，郁離便不再勸，她穿一身漂亮的小洋裝，一只胳膊隨意又颯爽地撐在桌沿，嘴角掛一抹淡淡的笑，不羈、慵懶，帶三分涼薄。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氣質。

        趙眉生決定主動出擊，他第一次準備在郁離的面前把握節奏的主動權。

        “院長突然約我吃晚飯，是有什么工作要安排嗎？”趙眉生問。

        今天郁離約趙眉生的時候就語焉不詳，趙眉生知道郁離一定有什么想說卻不好說出口的話，不然也不會約一頓完全沒有必要的飯局來做陪襯了。在對方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時候打她個措手不及，這對趙眉生掌握事態的發展，將會大有裨益。

        此問一出，郁離果然正色了起來，她坐直了腰，閑適的神態一掃而空。

        “嗯……其實也沒多大點事。”郁離有些勉強地打著哈哈，“只是今天看過了趙醫生過硬的專業技術，就心生敬佩，所以忍不住想與趙醫生多接觸接觸，這才約了你一起吃個飯。”

        趙眉生狀似特別理解一般頻頻點頭，他當然知道郁離說的并不是真的。他的專業究竟有多強，趙眉生還是有數的，但一個人的專業技術強到可以征服一個女人到主動約飯，趙眉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好！權當院長說的是真的，我就坦然接受了！從今往后，我趙眉生一定努力工作，不負院長的厚愛！”

        出乎郁離的期望，趙眉生居然就真的“相信了”郁離這種明顯恭維的話語，既然話都說白了，那么這個話題就可以結束了。趙眉生干凈利落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轉頭指著掛一旁墻壁上的電視廣告，說他曾經在四川吃過一種泡在青花椒湯里的魚，雖然不像水煮魚那么多辣椒，但是青花椒的香味特別給力，郁離應該會喜歡。

        開局決定命運，一個晚上，在話題控制這個問題上，郁離就再也沒有翻過身。很多次，郁離想把對話轉到工作上，都被趙眉生糊弄兩句，巧妙結束。

        趙眉生大概能猜到郁離找自己的目的，其實郁離接近趙眉生的目的很簡單，無非就是要把他變成“她的人”。

        企事業單位里面拉幫結派的情況并不少見，趙眉生也都能理解。只是令趙眉生沒有想到的是，就連家族企業里面也需要拉幫結派？關鍵拉幫這個人還就是老板自己！

        不管郁離拉這個幫是想對抗誰或達成什么目的，在趙眉生看來其實都多此一舉。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與郁離做對，是郁離招他進的宏山，郁離給他發工資，試問他有什么理由可以不聽郁離的話呢？

        可是郁離能抱著專門拉攏趙眉生的心邀請他吃飯，這都是趙眉生喜聞樂見的。如果還能有下次，他巴不得郁離一直拉攏自己下去。

        或許因為想說的沒有說透，整個晚上郁離都有些欲言又止。趙眉生肉眼可見的對工作話題不感興趣，郁離也不便多說，就像隔著靴子搔癢，郁離依然是不放心的。因為目的沒有非常精確地達到，今天的晚宴并沒有像上次那樣，只開始了二十分鐘就以郁離離場的方式提前叫停。

        這一次郁離一直陪著趙眉生吃飯，吃到了最后。

        沒有聽到自己最想聽到的承諾，郁離有些悻悻然。結賬后，當兩個人一起走出飯店大門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沖著對方說了一句，“今天是周末……”

        郁離笑了，朝趙眉生點了點手指，“你先說。”

        趙眉生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郁離發起了邀約，“今天周末……趁時間還早，你，還想去哪里玩一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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