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離這是吃定趙眉生了，就是要一條道走到黑。

        趙眉生想不通，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你為什么要給病人用這種干擾腦內多巴胺的藥？是想證明什么嗎？”趙眉生問。

        “這你就管不著了。”郁離淡淡地說：

        “我給你的病人用的都是這種藥，劑量你也看見了。現在張懷勇的反映不好，已經停藥了，只剩十四號和十五號病人還在用藥，不過，十四號病房只用了一次10ml，十五號病房那個用了兩次10ml。用藥頻率目前為三天一次。你可以根據這個量調整你的處方。”

        趙眉生震驚，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眼見郁離依然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垂著眼吃飯，趙眉生沉默了半天，很艱難地開口問道：

        “為什么，是我？”

        郁離的嘴角劃過淺淺一抹笑，“因為我知道趙醫生一定會幫助我呀。”

        說完，她抬起頭，還朝趙眉生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趙醫生，你說我講得對嗎？”

        ……

        晚上回酒店休息的時候，郁離笑瞇瞇地沖趙眉生道晚安：

        “祝趙醫生做個好夢，明早等我叫你喲！”說完，郁離便閃身進了她自己的房間，留給趙眉生一陣心神恍惚。

        總的來說，趙眉生還真就吃郁離的這一套，她一瞬霸道一瞬嬌媚的無縫切換，無時無刻不在給趙眉生帶來跳樓機一樣的體驗——

        沒有人知道郁離下一秒鐘會給人帶來什么樣的“刺激”，這種可以讓人的心臟隨時可能失速的女人，實在太稀罕了。

        郁離不肯告訴趙眉生她給病人用藥的目的，趙眉生也沒有怪她，趙眉生的第一反應卻是認為自己與郁離還不夠親近，所以她不肯把秘密向趙眉生吐露。

        正是因為這種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堅定地歸罪于郁離的心理暗示，趙眉生很快就忘記了這次出游，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了，他開始認真思考郁離使用這種干擾腦內多巴胺分泌的藥物，大概是想要達到什么樣的目的。

        張懷勇患的是狂躁癥，但起因卻是不適當的妄想。張懷勇認為自己是上帝的兄弟，因看不慣人間的不公平事，想做降臨人間的天使，以匡扶正義，但是做超人不容易，凡夫俗子們都不肯買他的帳，這不就狂躁了。

        至于十四和十五號病房的兩個病患，則是真正的妄想癥患者了。十四號那個妄想自己是戰斗機、航母、大炮……不一而足，屬于不特定目標的妄想癥狀，而十五號的妄想癥狀則稍微固定一點，他妄想自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碩果僅存的男子，全世界的女人都想得到他。

        所以說，郁離選定的這三個目標其實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妄想。

        趙眉生為自己的這個推斷感到振奮，他興奮地在床上狠狠翻了個身。

        郁離給這些妄想癥病患用了一種在國外只存在于實驗室里的藥物，olan-23。這種藥原本是為抑郁癥患者研制的，藥品的研制者們試圖通過改變病人大腦內多巴胺的分泌水平，幫助抑郁癥患者成功克服自己的情緒障礙。

        可是很快，olan-23的科研人員發現，這款藥物可能會引發一系列的副作用，除了它會引起鎮定作用過強，嚴重的會導致心血管疾病外，它還可能產生另一種很難控制的副作用——腦電波異常。

        通常來說，腦電波異常的患者可能罹患癲癇，但是經由olan-23引起的腦電波異常卻比較特殊，患者不會出現口吐白沫、手足僵硬、顫抖，不受控制等癥狀，而是直接陷入昏迷。

        有些患者醒來后會告訴醫生，自己看見了上帝，還有人會說看見了自己的前世，或前前世。

        總的來說，就是抑郁癥患者或許抑郁有所減輕，卻產生了新的幻聽或幻視。

        當時就有一種聲音說，這些實驗者的幻聽或幻視其實并不是真的幻覺，而是被olan-23在不經意間開啟了大腦某一部分未被開啟過的“禁區”。他們看到或聽到的那些訊息，其實就是來源于根植自己大腦這部分“禁區”里的訊息。

        藥品研制初期的這種聲音并不大，因為科研人員大多數都是無神論者。大家雖然會看有關輪回轉世的小說、電影，但是沒有人真的會在生活中也認同前世，他們只會把這種幻聽和幻視當作精神分裂癥狀的一種。

        而olan-23的研制者需要的只是一種能緩解抑郁癥狀的藥物，不想讓抑郁癥患者又染上新的精神分裂癥，更不是要制造一個可以通靈的神婆。所以olan-23很快就被它的研制部門給拋棄了，這種效用不安全的藥物，是肯定無法獲得上市批準書的。

        olan-23雖然不能上市，但是在不少醫學院和醫學研究機構里面，研究人員在研究大腦電波或神經元項目的時候，依然會用到olan-23。

        今天，郁離則把olan-23用到了妄想癥患者的身上。

        當思維進行到這里，趙眉生突然就被自己的猜想給嚇了一大跳。

        他從被窩里坐了起來，靠在床頭望著面前那堵隔開他和郁離的墻，沉思良久。

        他想起郁離曾經說過“有的人本就記得他們前世的樣子”，那么，郁離想做的——

        可是探究前世？

        背上一股寒意緩緩升起，趙眉生從床上爬起來，他走到茶幾旁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趙眉生告訴自己不要過度揣摩郁離的想法，或許郁離并沒有像他猜的那樣想過。畢竟郁離的父親和二叔都是精神病醫學方面的專家，這樣的醫學世家是不存在精神遺傳病學方面的可能的。

        這樣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趙眉生果然就不再想了，他喝完水，又重新爬上了床，倒頭呼呼大睡……

        和正常人一樣，趙眉生也不認為有前世，更不會試圖開展有關這方面的研究。

        如果有誰能對“前世今生”這樣的問題產生疑問，并深陷其中的，那么這樣的人與張懷勇堅信自己是上帝的兄弟，并立志拯救蒼生又有什么區別？

        ……

        第二天一早，郁離果然就給趙眉生打來了電話。郁離沒有打趙眉生的手機，而是打了酒店的房間電話。

        “喂，您好，叫早服務！”趙眉生剛接起電話，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女人銀鈴般的聲音。

        趙眉生笑了，心頭剎那繁花盛開。

        “唔，我已經洗漱好了，就等你出發呢。”趙眉生說。

        “什么？你已經準備好了么？”電話那頭一陣歡欣鼓舞，“看來趙醫生比我還迫不及待了呢！”

        趙眉生低頭不語，他的世界從昨天開始就布滿了陽光，怎么可以浪費大好時光在睡覺上？何況是去一家舊宅院，哪怕今天是去逛墓地，他也會一樣期待的。

        “是的，我對郁離院長推薦的庭院真的是充滿了期待。”

        郁離很快就出現在了趙眉生的面前，今天的郁離帶給人的又是另一種感覺。她頭戴棒球帽，墨鏡掛帽檐，上身穿一件藍色的小背心，下身收腿運動褲搭配運動鞋，完美勾勒出她優美的曲線和兩條健美的大長腿，活力又性感。初一見到她，趙眉生就想起荊浩玩游戲時最愛的那個叫蘿拉的女槍王。

        趙眉生來到郁離的身旁，他的目光如蜂兒被蜜糖一樣的郁離給粘住了，怎么都扯不開。

        “嗨！你今天……好漂亮……”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那么蠢，趙眉生覺得現在必須說點什么，可他又偏偏選擇了最不聰明的那種方式給郁離打招呼。

        郁離倒是不往心里去，她朝趙眉生莞爾一笑，“謝謝趙醫生，我們現在去吃早飯，完了就上山！”

        一整個早飯，趙眉生都吃得魂不守舍。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淪陷了，什么非法行醫，什么私開處方，統統被他丟去了爪哇國，就算現在郁離要趙眉生去殺人，他也會考慮一下用什么工具執行任務。

        兩個人吃完早飯后便直接上山，整個游覽過程與頭一天并沒有太多的不同。無非就是郁離講，趙眉生聽。

        郁離不一定是一個好醫生，但她絕對是一名優秀的史學家。

        郁離告訴趙眉生，在傅公館進門的那個院子中央原本應該有一眼燈光噴泉，燈是彩色的，有紅黃藍三種顏色，可以輪換著發光。這可是那個時候最先進的噴泉，畢竟能讓彩燈在水底下有規律地亮，還不能到處漏電，對當時的技術條件來說還是很難的。

        “這噴泉中央是一條盤龍，龍嘴里含一粒成年男性拳頭大小的天珠，取祥龍吐珠之意。江城第二次淪陷的時候，這眼噴泉就被人給破壞了，天珠也不知所蹤。”郁離這樣告訴趙眉生。

        趙眉生看著眼前空蕩蕩的一大片空地，下意識地就開始點頭以示配合。

        這片空地看上去非常完整，看不出任何重新修葺過的痕跡，但是趙眉生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郁離說話的真實性，她說這里曾經有一眼噴泉就一定有一眼！

        更何況，當郁離描繪起這眼噴泉的時候，那舉手投足，和眼底的神態——

        就像她曾經親眼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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