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參觀一所建于百年前的房子，卻是趙眉生有生以來最為開心的一次旅游。究其根本，是因為郁離很開心，所以趙眉生就開心。

        在這一天的時間里，趙眉生看了不少那個年代奇奇怪怪的東西，也聽了那個時代不少的奇聞秘事。

        郁離給趙眉生講傅鯤的二十五個姨娘，說傅鯤雖然天天喊打喊殺，但骨子里流的還是文人的血，喜歡“雅”的人和事，尤其寵愛他的第二十五房姨娘，這名姨娘叫施蘭，是傅鯤在回家路上順手搶的女學生。

        郁離告訴趙眉生關于傅鯤和這名“雅致”的二十五姨娘的恩怨情仇，施蘭是被傅鯤搶回家的，兩個人的感情之路自然開展得不順利。

        為了討施蘭的歡心，傅鯤送施蘭去江城最好的一所大學繼續念書。傅鯤的出發點是為了滿足愛妾想讀書的心愿，做一個丈夫能為妻子做的最好事，可令傅鯤意想不到的是，施蘭在學校里與另一個男學生好上了，并在“出軌”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越奔越遠。

        仗著傅鯤的寵愛，施蘭準備回家與傅鯤攤牌，希望兩個人好聚好散。畢竟傅鯤的女人足夠多，多她一個少她一個其實也無關緊要。

        所以在一個并不美妙的春節，施蘭回到了傅公館，準備與傅鯤“好好談”。而就在這一個春節里，敵軍又重新壓回到了長江對岸，傅鯤即將迎來他此生的最后一場決戰。

        出乎施蘭的預料，她與傅鯤的談判特別“成功”，傅鯤幾乎沒有為難施蘭就答應了她離開的請求，傅鯤甚至同意了施蘭把她這些年在傅家積攢的家當都隨身帶走。

        為感謝傅鯤對自己的支持與厚愛，當天夜里，施蘭最后一次陪傅鯤同了一次房。第二天早上，待施蘭醒來，自覺與傅鯤的交道已經處理完整了，興高采烈地就要奔赴自己的新生活，可迎接她的，卻是傅鯤身邊那名副官手中黑洞洞的槍口。

        “從前你聽過這個故事嗎？”郁離問趙眉生。

        趙眉生臉上掛著萬年不變癡呆呆的笑，他望著郁離搖了搖頭。

        趙眉生從前是學理的，對文學史學方面知之甚少，至于這樣的歷史八卦更是聞所未聞，自然只有聽的份。

        “現在你怎么看傅鯤這個人？”郁離手捻一根狗尾巴草，閑閑地問。

        趙眉生茫然。

        其實趙眉生轉了一天，也聽了一天，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究竟看了些什么，又聽了些什么。只要是能呆在郁離身邊，看見她小嘴叭叭叭地動，聽見她說話的聲音，趙眉生就滿足了，所以一旦遇上像現在這樣的提問和復習環節，他立刻就傻眼。

        “呃……很精彩的故事……”趙眉生撓了撓后腦勺。

        還是那句話，他對傅鯤這個人完全沒意見，談不上好評不好評。

        再說趙眉生習慣了看數據，分析病例，對歷史上的人物和事件也很難有自己的判斷。畢竟這些東西距離他的生活實在太遙遠了，他完全沒有去關注的興趣。

        不過有一件事情，他倒是一直都搞得很清楚的——

        那就是得說郁離喜歡聽的話。

        鑒于郁離是女人，趙眉生決定從婚姻自由、權利與平等的角度來評價。

        “不否認傅鯤是英雄，但這人為人行事也太野蠻了些，怨不得會被世人那樣評價……”

        看見郁離那并沒有揚起的嘴角，趙眉生明白這位百年前的霸總老爺爺在郁離心中有怎樣的地位，于是他靈機一動又把話鋒給轉了個彎：

        “這個……人家畢竟是百年前的人了，在那樣的男權社會，又是手握重兵的司令，難免會有這樣的思想。金無赤足，人無完人。畢竟人也是打過敵人的英雄，這個……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嘛，哈哈！”

        見趙眉生如此奮力端水，郁離終于忍不住笑了，她拍拍趙眉生的肩，沒有再接著這個折磨人的話題聊，只是關切地問他：“累了吧？我們下山，晚點陪你去看電影！”

        ……

        這是郁離第一次主動提出來要與趙眉生一起看電影，可把趙眉生高興壞了！兩個人一起吃過晚飯，驅車到山腳縣城里唯一一家電影院，精挑細選了一部諜戰片，準備度過今晚的娛樂時光。

        今天是中秋節，電影院里情侶很多，可是看諜戰片的很少，總共就稀稀拉拉十來個人分散在黑漆漆的影廳四周。

        趙眉生很開心，他就喜歡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觀影場所，畢竟他原本也不是沖著“看”電影來的，至于電影屏幕上究竟準備放什么，其實也不是那么重要。

        趙眉生拉著郁離在影院的最后一排坐好，郁離端一盅爆米花，一邊吃一邊與趙眉生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說話。

        電影開始的時候，熒幕上赫然出現國際上某位最出名導演的名字。

        趙眉生驚訝地低呼，“是大導演欸！”

        郁離噗嗤一笑，“就是沖著大導演的名字我才會進來呀，怎么回事？剛才在外面你不是盯著那海報看了挺久，到底看了些什么？”

        趙眉生訕笑著撓撓頭，沒有回答郁離的問題。他自然不能告訴郁離自己究竟在看什么，不管怎么說，儒雅讀書人的人設不能倒。

        不多時，電影開始了。

        片子是講一名命運特別坎坷的線人的故事，趙眉生覺得挺好，場面宏大，子彈打過去，人肉的碎片都做得好逼真。不知不覺中，倒引得原本打算借看電影之名行其他目的之事的趙眉生都看進去了。

        大導演的手筆果然不同凡響，一名呆萌又貌美的女配角壯烈犧牲的時候，連趙眉生都有點繃不住了。

        為避免被人看笑話，趙眉生定了定心神，轉過頭來準備稍事休息再接著看。

        可是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卻看見郁離抱著爆米花，一臉百無聊賴地正東張西望。

        “你在干什么？”趙眉生低聲問郁離。

        聽見趙眉生問話，郁離也轉過頭來看他。

        “你看那邊那個男的在抹眼淚。”郁離壓低了聲音對趙眉生說。

        趙眉生語遲，慶幸自己及時控制住了情緒。

        他突然覺得選擇看這部電影，實在是失策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都選擇在今天看其他電影，果然是有原因的。

        今天是中秋，來看電影的不是一家人就是成雙成對的，在這種闔家團聚的日子里看別人慘兮兮的人生，的確不符合今天這種節日的氣氛。

        不過另一方面，趙眉生覺得大導演的這部電影的確拍挺好，有人被感動也正常吧。

        “怎么，電影不好看？”趙眉生問郁離，“你不喜歡看，我們就出去，換個地方玩。”

        郁離笑，黑暗里一雙妙目亮閃閃：

        “沒有……你喜歡就看吧！只是我覺得有點出戲，想笑，所以歇一歇。把它看完吧，我不急。”說著郁離把那翹著二郎腿的腳還甩了一甩。

        “……”趙眉生無語，別人都被感動哭了，郁離還覺得可笑，都無聊成這樣了，怎么能讓她干耗著陪自己看電影呢？可不等趙眉生再勸，卻聽得郁離再說：

        “這家伙拿了一把m-16，配音聽起來卻是ak-47，讓我忍不住出戲。”

        趙眉生無語，為郁離別具一格的關注點感到好笑，更為郁離能關注到這個點感到不可思議。

        “那你覺得該是什么聲音？”

        “m-16直接將氣體推動槍機框，火藥產生的高壓氣體會啟動會輪回轉機，所以與ak-47的鋼鐵撞擊相比它聽起來大部分應該是氣體撞擊鋼鐵的聲音。”郁離一邊往嘴里塞一把爆米花，一邊閑閑地說。

        “還有后面那個舉槍的配角，拿的是一把莫辛納甘步（槍，卻打出了跟之前那把m-16一樣的ak-47的聲音。

        事實上這把槍可以算得上是老古董了。最早參加過日俄戰爭，之后還經歷過一戰、二戰，和對越戰爭。這種步（槍也被我們稱作為“水連珠”，叫它這個外號的原因就在于，它采用的是無煙火藥，聲音應該非常的脆，就像水珠一滴滴地濺落一樣。”

        要不是眼睛正盯著郁離的臉，耳朵里聽到的是郁離的聲音，趙眉生還真會以為是荊浩游戲里的女槍王蘿拉轉世了。

        趙眉生不知道學歷史的也需要學習槍械？

        “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東西的？”

        趙眉生實在太驚訝了，在他印象里女生一般很少能對槍械之類的東西感興趣。

        郁離一愣，稍作停頓后，她笑了笑，回答趙眉生，“游戲啊！穿越火線。”

        趙眉生聽了沒有說話，他正好有認識的朋友在游戲公司。事實上這些游戲的配樂也常常都是外包出去的，做配樂的什么樂都能配，不是每一個配樂人都懂每一種槍支，包括不同槍支聲音的細微差別，而且消費者其實也并不介意槍支發出來的聲音是否準確。

        通過玩游戲學習槍械知識的話，不過是郁離隨口的托辭罷了。

        當然，趙眉生也并不會揪著這一個問題不放，因為郁離本就是一個獨特的女人，有趙眉生不知道的特長實屬正常。

        “電影不好看，要不我陪你去打游戲吧！”趙眉生說，雖然他打游戲常常屬于被嫌棄的那個，但是偶爾發揮出色，他還是可以配合一下子的。

        誰知道郁離寧愿坐在這里看令她出戲的電影，也不想玩游戲，她抓一把懷里的爆米花，囫圇塞進趙眉生的嘴里。

        “你看電影就看，嘀嘀咕咕地嘮叨個啥？”

        郁離嘻嘻笑著，她的注意力在堵趙眉生的嘴上，自然全身心地來做這件事情。

        因為著急，她拿爆米花的手便有些用力，只見郁離不光把爆米花塞進了趙眉生的嘴，還順勢把自己的手指也塞進了進去。

        可是當她想把自己的手重新抽出來時，她卻動不了了——

        猝不及防地，趙眉生伸出手來抓住了郁離的手腕。

        “別動！還有一顆。”

        趙眉生抓緊了郁離的手，往她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縫隙里狠狠一舔，勾出來一粒小小的爆米花——

        吃了下去。

        郁離沒有說話，借著大熒幕的光，她看見趙眉生也突然愣住了。

        趙眉生緩緩地停止了咀嚼，也轉頭看向她。

        “……”

        趙眉生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郁離很平靜地看著趙眉生，一動也不動。

        趙眉生明顯捕捉到了這種情緒，也不說話。只是他抓住郁離手腕的那只手，卻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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