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試探
兩人走至廢宮前停下。夜風伏于殘階頹殿之上,猶如在幽幽訴怨,沒去腳足的青銅方鼎潦倒地歪斜一旁,連同過往的輝煌繁盛一并都被雜草、塵土掩埋?粗鴱U宮斷瓦殘垣、荒敗破爛的景象,裴溯、南薇默言良久。
季南薇油生傷感,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由想到日益衰落的太商王朝。居高堂之人不察百姓苦樂,可她清楚近些年世風日下,民間已是怨訴迭起。
南薇眉間縈繞一絲憂愁,她靜靜地走向廢宮的一邊。
而裴溯一言不發地站于原地,他冷眼打量著眼前荒景。
寒月下,宮垣上斑駁銹綠更襯廢宮陰森鬼魅。這宮殿原是先王為王公貴戚言氏所筑,當年先王常召言氏入宮,相談興盡常至深夜,言氏出宮不便,先王便命人為其筑此殿安歇。而如今言氏一族已然沒落。自古氏族興衰為常,而王朝更迭于這千古孤月下更是尋常。
裴溯忽然開口:“說不定,你婚期未至,祁氏王朝便滅亡了!
季南薇暗驚,她回身看向裴溯:“裴溯哥當真這樣覺得?”
裴溯反問:“難道你沒有這樣覺得?”
季南薇看著廢宮,頃刻啞言,太商陷于黨爭內耗、外敵擾國之困境,或許已離土崩瓦解之時不遠。
季南薇試探問到:“裴府可已有了打算?”
裴溯回問:“季府可有打算?”
二人駐足對視,半是抵制半是窺探。
他們二人是青梅竹馬,自然通曉彼此性情。
季南薇雖為女子,卻暗諳時局,機慧過人,不輸須眉;而裴溯則寡言深沉,心思縝密,難測心事。
兩人在父輩的刻意安排下,自小在爭一奪先的環境中成長,他們既有較量比試之心,又有惺惺相惜之情。
雖然近年來父輩間有些疏離,但于他們二人而言并不打緊。二人心知裴府與季府將來的去向還是要落于他們小輩身上,兩府日后是合作還是分道揚鑣終究要看他們。
季南薇暗自揣度:裴溯很少出言不謹,他這樣說則是裴氏早有了打算。裴氏久涉黨爭,炙手可熱。而若裴氏想取天子代之并不難,嫡公子晏為王后裴闌夕所生,身份尊貴,若能推公子晏上位,裴氏可將天下名正言順地納入手中。
她斂眸出言:“父親常年在外征戰,明軒年紀尚小,季府尚未……”
南薇還未說完,尾隨于二人身后的穆鯤突然跳了出來。
待看清來人,季南薇不由一驚:“穆小王爺?”
穆鯤肥頭大耳,他看向二人,氣頤指使對南薇道:“我說你怎么不肯嫁給我,原來你們裴季兩家早已暗情勾結。”
季南薇聞言,她連忙解釋:“穆小王爺誤會,我和裴溯哥并無私情!
穆鯤瞧向裴溯一眼,卻見他面不改色。穆鯤此刻很想胖揍裴溯一頓,可他知道自己身手比不過從沙場歸來的裴溯,穆鯤只能慫怯地瞪了他幾眼。
穆鯤繼續胡攪蠻纏:“方才你在堂上巧舌如簧,分明就不想嫁給我,現在又讓我撞見你們兩人私下相處一處,還說王朝滅亡這等大逆不道的話,我要告訴王上,告訴我爹,你們兩家早就串通好了。”
季南薇聽此,心中不由慌亂。人言可畏,若王上信了裴季兩府私下結交這種鬼話,季府必被殃及。
南薇冷靜下來,她問道:“穆小王爺到底想怎樣?”
穆鯤趾高氣揚,他冷哼兩聲,抱臂邁前幾步道:“我要你嫁給我,還要給我做小!
季南薇心中惱怒,眉梢略顯怒色。
“好,我答應你!奔灸限笨囍贝骄答應。
裴溯眸光微動,他轉目看向季南薇。
穆鯤不想她會如此痛快地答應下來,他不由面露喜色:“真的?”
季南薇睥目冷聲:“自然!
穆鯤面露色相,他猥瑣一笑,伸出肥手便要拉季南薇的衣襟。
季南薇手握燈籠檀柄打落了他的豬手。未及穆鯤回神,她又抬手蓄力,一拳打向穆鯤的面門。
穆鯤趔趄后退幾步,險些倒地。
裴溯見此,他的眸光恢復了平靜。
穆鯤:“你敢……”
季南薇杏眼圓瞪,警告他:“穆鯤,別不識抬舉。若你敢娶我進門,我便每日用拳腳伺候!
穆鯤又生氣,又覺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他捂面哭腔道:“我要告訴我爹,讓我爹和王上殺了你,殺了你們!彼麣饧睌牡乜粗灸限薄⑴崴輧扇耍D身跑開。
季南薇一聽此話,瞬間后悔自己方才沒有按捺住脾氣。南薇望著穆鯤背影,連聲喚到:“穆小王爺!”
她正欲追上去致歉。裴溯卻按住了她的肩膀。
南薇對上裴溯平靜的眼眸,她不由著急:“若穆鯤將此事說了出去,我們兩家都脫不了干系!”
裴溯沉著:“穆王針對裴季已久,既使沒有此事,我們也免不了干系!
季南薇仍是擔憂:“可季府……”
裴溯道:“我知你顧慮,我來解決!
說話間,季南薇忽然感覺身后傳來一陣殺氣。南薇目光一緊,她連忙回身運力,將手中提燈擲向殺氣方位。而來者卻瞬時將燈籠將斬為兩半,速度之快,令人結舌。
季南薇瞳孔放大;紊耖g,那人已迅速運身架劍于她的頸間,南薇看著來者眼底的寒光,內心不由一顫。
裴溯冷聲命令到:“住手!
那人停手,季南薇怔怔后退了一步,裴溯扶住了她。
那人向裴溯作輯:“少主!
裴溯向南薇講到:“此人是我心腹,尉簡!
尉簡抬目看了季南薇一眼。月光下,此人眼底寒光依舊不減。
尉簡轉而無視她,他徑直看向裴溯:“少主有什么吩咐!
裴溯淡淡道:“穆小王爺。”
尉簡聞之,轉身消失于陰暗中。
季南薇回神,她轉目問向裴溯:“他人呢?”
裴溯平靜地說:“去做他該做的事……我們回去吧!
……
宴會已散,眾臣紛紛入園散心透氣。季則銘立于一棵枯樹前,他抬目駐足良久,隱隱擔心太商的將來以及季家日后的境遇。季則銘心中不由失望,他在外征戰多年,一心為國,不想還是引來王上的猜疑,使南薇卷入三權黨爭之中。
這時,一襲紅衣忽然閃入他的眼簾,季則銘眸光一顫,他不想王后及其隨侍也會閑步至此。二人相遇,目光交織。
季則銘看向闌夕,她仍是當年那身紅衣,容顏依舊,昭華如昨,只是她的眸光中少了當年的爛漫無憂,眉眼處多了分隱藏與穩重。
闌夕看向季則銘,她想到:邊關定是艱苦,他眼中的銳氣都被消磨了許多。憶起他當年的意氣風發,闌夕不由想到當年在他便服中尋到的畫像。她面腮微紅……眼前之人尚不知,正是當年那張小像才支撐著她在這深宮中活下去。
二人皆垂下了眼簾。
季則銘微微上前,他低首施禮:“王后,近年可好。”
闌夕抬眸回應:“無恙……將軍可好?”
而季則銘仍是低目:“臣……一切安好!
見他未抬眸看向自己,闌夕微怔。繼而她憶起他身有家室,而自己是太商的王后。闌夕平復目中的觸動,她唇邊微微綻出一抹笑來:“如此……便好。”
宮中有穆丞眼線,侍女雨靈見闌夕神色有異,恐節外生枝。她上前欠身道:“王后,您該回去照料公子晏了!
闌夕默默點頭,她對季則銘言到:“……將軍慢賞,本宮先告退了!
闌夕已然遠去,季則銘目送她的身影離開。
這時裴長嬴出現,他走上前,立于季明軒身旁。
裴長嬴道:“裳兒近些年穩重了許多,不似以往那般任性!
季則銘沒有轉身:“她許是沒有辦法!
裴長嬴不解其意:“什么?”
季則銘轉身看向裴長嬴:“你心中清楚!
裴長嬴沒想到他對當年之事仍沒有釋懷:“你仍在怪我?!”
季則銘壓制怒氣:“若不是因為夕兒,這些年我不會與你有交集!
裴長嬴咬牙切齒:“當年,你也知裴氏處境艱難!”
季則銘回言:“裴統領不必解釋,只要裴統領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季則銘說完離開。
……
季南薇和裴溯走出小巷,上前的侍衛見少主無燈籠照明,他連忙將自己的燈籠遞與少主,裴溯接過,陪南薇向人群走去。這時兩人忽聞前面人群中一片吵鬧。
季南薇凝眉疑惑:“發生了什么?”
這時,過路的宮人邊跑便喊:“穆小王爺落水薨了,穆小王爺落水薨了。”
季南薇心驚,她看向裴溯,應是尉簡所為。
裴溯也看向她:“如今朝勢,知而不變者,罔為知。自季將軍此次回京深受龍眷,季府便已是權黨爭斗的目標!
他說著,將自己手中的燈籠遞給南薇,南薇怔怔接過。裴溯轉身離去,不知去往何處。
季南薇提著燈籠走進人群,看到橋下浮著穆鯤蒼白駭人的尸首。
一旁的季明軒正著急地四處尋她,卻見南薇正立于人群中。
季明軒見姐姐愣神,他上前拉著她出了人群。
季明軒急問:“姐,你方才去了哪,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見她不答,他又擔心問道:“你可是被穆小王爺的尸首嚇壞了?”
季明軒心想,姐姐可并非是膽怯之人,但今日穆小王爺落水一事實在令人覺得詭異,宮中燈火通明,穆鯤怎會無故落水。
季明軒擔心:“季南薇!”
季南薇早已聽見弟弟的聲音,只是她在專心想事,無閑理會他罷了。
此時,季南薇終于看向弟弟,他身上尚還透露著幾分稚氣。
可依如今三黨激烈爭斗的局勢,季家遲早會被卷入其中。
父親年紀漸長,自己又是女兒身不能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未來朝堂若遭變數,而到時若明軒羽翼仍未豐硬,他將自身難保,更不必言保護季府了。
看來她與母親再不舍得明軒遠行,也該讓他好好出去歷練一番了。
南薇回神開口到:“回府后好好收拾,這個月末,你便隨父親去戰場歷練!
“當真?!”季明軒欣喜。
季南薇走開,卻仍是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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