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昨夜落了一場雨,碎碎雨珠敲打著碧瓦發出泠泠聲響。
謝琉霜睡得昏沉,等到翌日清晨醒來才發現窗牖支開一小道縫隙,雨水順著這道縫隙流進來,將整張桌子打濕一大半。
好在今日雨水消散,灼灼日光穿透云層落下一束束光芒。
謝琉霜起身穿衣,看了一眼角落的那籃桃花都有些耷拉,開口說道:“這些桃花再不處理就不新鮮了。”
清月緊跟著接上她的話:“少夫人不是說過要將這些桃花拿去釀酒嗎?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天氣不錯,少夫人要釀酒嗎?”
謝琉霜嫣然一笑:“你說的對,既然這樣,先把壇子清洗一下。”
清月應了聲“是”,叫上照眠把空壇子拿出來認認真真清洗一番。
謝琉霜想了想換了身輕便些的衣裳,纖纖素手浸泡在水中像是上好的碧玉,指如削蔥,從桃花瓣上一一劃過,洗去上面的塵土。
但凡她專心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心無旁騖,清風拂過她的臉頰揚起鬢邊的碎發,美好得像是一幅畫卷。
她不知道的是,距離她不遠處的另一座閣樓上,有人正眺望著她所在的方向,眼眸森寒一片。
蕭長霆手中握著那份暗衛調查出來的所有資料,他的薄唇緊抿,面色陰沉得可怕。
資料中寫著,謝琉霜五年前生了一場病,后來去了京郊外的莊子上靜養,并不曾去過江南。
后來病情有所好轉,在謝琉霜父親的安排下她嫁給國公府的三公子溫亭書。
溫亭書先天體弱多病,為人謙和有禮,現下任翰林院侍講學士,如今因為公務暫且離京一段時日。
夫妻成婚三年,琴瑟和鳴,后院無任何通房妾室。
雖說謝琉霜未曾誕下一子半女,但溫亭書對她極好,往常歸家都要給她帶些東西回去。
資料上的內容寫的越是詳細,蕭長霆的心更是宛若刀絞般疼痛。
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他在看到謝琉霜的第一眼就認定她是謝窈,因而,從拿到資料以后,蕭長霆的面色冷若寒冰,遲遲消散不去。
身邊伺候他的奕懷更是膽戰心驚,不敢多說一句話。
……
“少夫人,陶罐都洗好了,接下來婢子們要做什么?”清月出聲問道。
謝琉霜手中的桃花瓣也都洗好,她想了想,將桃花瓣分出一部分打算做成桃花香露。
她溫聲開口說道:“這些多一些的桃花瓣拿去釀酒,少一些的我屆時做成桃花香露也給錦瑤送一瓶。”
清月唇邊揚起一抹笑容:“少夫人對陸少夫人可真好呀!”
謝琉霜沒有否認,京城中這么多的閨閣小姐,從以前到現在,只有孟錦瑤和她的關系一如既往,未曾發生過變化。
“好了,快去吧!”
謝琉霜站起身來,隨著時間推移此刻的日光有些曬人,她抬起袖子輕輕擦拭額頭的細汗,不經意間目光掃過不遠處的閣樓,正好和一雙冷冰冰的森冷目光對上。
那一刻,她的身子從腳底一直寒涼到后背,幾乎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
是蕭長霆,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謝琉霜飛快收回視線不敢與他對視,緊跟著快速回了房間。
她的心砰砰直跳,雖然早就想過蕭長霆會派人調查自己,可是對于再次見到他著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不——
她不能這樣,她一定要鎮定下來。
謝琉霜深深吸了口氣,將軒窗大開,然后從書架上拿過一本詩集。
清月去而復返,見謝琉霜攤開宣紙不解問道:“少夫人是要寫字嗎?”
謝琉霜心如擂鼓,她低低“嗯”了一聲,忽而開口問道:“照眠去哪了?”
清月答道:“照眠還在收拾制作香露的瓶瓶罐罐,少夫人找她有事?”
謝琉霜的心驟然一提,很快她反應過來蕭長霆應該還未見到照眠,她迅速吩咐下去:“你讓照眠去一趟廚房,我想吃芙蓉糕,讓她去做。”
照眠的手藝不錯,尤其是她做的芙蓉糕軟糯適中,格外香甜,謝琉霜很是喜歡。
清月不疑有他,依言照辦。
她前腳剛走,謝琉霜往硯臺中倒入少許清水研磨,狼毫筆蘸取少量墨汁朝著宣紙上一筆一劃落下字跡。
謝琉霜收斂心神,寫字的過程中將蕭長霆的事情拋之腦后,等到寫完一面字,清月走了進來。
“少夫人,照眠說制作芙蓉糕的材料沒了,她現在出去買。”
謝琉霜就是不想讓照眠留在府上,免得被蕭長霆撞見。
謝琉霜淡聲道:“嗯,時辰差不多了,去拿些雪水和酒曲來。”
雪水是隆冬時分刻意收集封存起來的,用雪水釀酒再好不過。
清月頷首,又看了一眼桌面:“少夫人,桌面可要婢子收拾?”
“不必了,先放著。”
謝琉霜離開的時候故意沒壓著宣紙,她前腳剛離開這里,后腳就有人將那份落滿字跡的宣紙遞到蕭長霆面前。
陌生的字跡映入眼簾,字跡干凈雋秀。
蕭長霆瞳孔驟然一縮,這根本不是他從前熟悉的字跡。
剎那,蕭長霆的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鈍痛,手中宣紙散落在地。
他一手撐著門框,雙目赤紅,竟是吐出一口殷紅的血!
“陛下!”
奕懷驚得臉色發白,發出一聲尖叫,趕忙上前攙扶住他。
“無事。”蕭長霆沉聲說道,收回打量著院子的視線,語氣淡漠如斯,“回宮。”
……
謝琉霜面上的表情和往日一般無二,和清月二人一同做著桃花酒。
等到最后封好壇口,早有小廝用鋤頭在樹下挖出一小塊地方,大小正好夠這個酒壇子放進去。
清月看著一抔抔土將酒壇掩埋,好奇問道:“少夫人,您說這桃花酒要多久才能釀成呀?”
“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謝琉霜唇邊揚起一抹輕笑,“好了,回屋吧!”
甫一進屋,陣陣清風從窗牖吹進將桌面的宣紙揚起,墜得滿地凌亂。
清月驚呼一聲連忙跑去一一撿起。
謝琉霜走到最后面,彎下腰肢將自己先前寫過的那張宣紙拾起。
宣紙的左下角有明顯的褶皺,似乎被人用力揉緊,顯然那人當時的情緒有些失控,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她的目光微閃唇角勾起一抹輕笑,似風般消散開去。
清月收拾好地面上的宣紙,目光不經意落在謝琉霜手中的宣紙上不由笑道:“少夫人,您又開始臨摹三公子的字跡呀?”
溫亭書寫的字有其獨特的風骨,謝琉霜很喜歡他的字跡。
所謂字如其人,溫亭書芝蘭玉樹,風光霽月,他的字亦是如他這個人一樣朗朗如日月,君子如玉。
謝琉霜隨手將宣紙撕碎,漫不經心道:“這次寫的不好,你去把桌面收拾一下,看看照眠什么時候回來。”
往常,謝琉霜若是要練字的話通常都會花上半個時辰,可今日只是寫了一張就罷手,清月總覺得不太對勁。
不過轉念一想,或許是少夫人想念三公子,被相思之情所困才會只寫了一張就寫不下去。
此時的謝琉霜則是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籍,書籍邊上落滿簪花小楷,是給段落的批注,而這些——
才是謝琉霜真實的字跡。
當謝琉霜發現蕭長霆在此地,心中明白他的想法并未打消,便想著利用溫亭書的字跡故意讓他想歪。
可以說,只有曾經太過喜歡一個人,所以才會連他的心思都能夠猜測得如此透徹。
常言道,喜歡一個人很容易,想要收回一個人的感情卻很難。
然而,謝琉霜從來都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經此一遭,蕭長霆應當不會再把她和謝窈聯系在一起吧?
……
前幾日,陛下腹部被刺客捅過一刀,而今傷勢還未大好又氣急攻心吐出一口血。
給陛下把脈的太醫嚇得渾身發抖,生怕陛下要是真有個好歹他們這些人的項上人頭可就保不住了!
好在陛下年輕力壯沒什么大礙,果然還是年輕的好,就連腹部傷口滲血都能不吭一聲。
“陛下,您傷口的藥該換了。”太醫恭敬開口說道,“這段時日還請您切莫氣急攻心,否則這傷口又該裂開。”
太醫囑咐完這幾句,大著膽子抬起頭來卻驚訝發現蕭長霆的唇色蒼白,而他的表情森冷,一雙黑眸銳利孤清,仿佛失去所有的生氣。
若不是他還有呼吸,太醫真擔心他就這么死了。
好在這個時候外面的內侍稟告陸太傅求見,太醫識趣退了出去,緊跟著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走了進來。
“臣陸縉參見陛下。”
來人恭敬行了一禮,他有著一張姿容絕世的面龐,年紀三十歲上下,面色沉靜,眉眼深邃。
蕭長霆命他起身,沉聲道:“事情辦得如何?”
“已全部辦妥。”陸縉說完后,抬首看向蕭長霆目露幾分關切,“聽聞陛下前幾日遭遇刺客只為救一位女子,這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多數人只知道他遇到了刺客,卻不知道此事還和謝琉霜有關。
蕭長霆只要一想到謝琉霜并不是謝窈他的面色微微發冷,抬手揉著太陽穴漫聲說道:“不是什么大事,孤本以為她是謝窈,但是現在發現并不是她。”
陸縉擁立蕭長霆坐上龍椅,兩人雖說是君臣但關系很好,勝似朋友,關于謝窈的這件事情陸縉自然知曉。
聞言,陸縉眉梢微動:“陛下緣何認為不是她?”
蕭長霆不想作答,陸縉轉而看向一旁的奕懷。
此時宮殿之中只有他們三人,也只有他們三人才知道當今陛下不立后妃只是為了五年前的那位女子。
奕懷低聲解釋:“說來也怪,那位夫人分明樣貌和聲音同謝姑娘一模一樣,就連姓氏也一樣,可是她口口聲聲否認。陛下已經讓暗衛調查,那位夫人并未去過江南,而且今日她的字跡也不是謝姑娘的。”
如此種種顯而易見,謝琉霜并不是謝窈。
陸縉倒是若有所思,忽而出聲道:“陛下可否將那份調查結果交給臣看一眼?”
那份資料還放在蕭長霆的桌案上,經由蕭長霆頷首,奕懷才將資料遞給了陸縉。
陸縉展開信封一目十行,須臾功夫就將整份資料盡數看完,未幾,他竟是輕笑出聲。
“五年前謝窈身處江南,而這位謝琉霜剛好身體抱恙去了京郊別院養病——”
陸縉慢條斯理說著,深邃的眼眸染滿犀利和鋒芒,就像是即將出劍的劍刃淬滿寒霜。
“陛下不覺得,這件事太過湊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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