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手冊”上的板車與他記憶中的農具慢慢重合……

        只是書頁上的板車雖然看著也是樸素，但棕黃色的木板干凈而整潔，而他記憶中小時候看見的被農民拉在身后的板車往往“身”負重擔，輪子上滿是或濕濘或干枯的泥土。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與農民相伴的板車往往踏著朝陽輕身上陣，踩著烈日奔跑勞作，迎著霞光滿載而歸，或是跟著主人笑著去接小主人放學歸來早。

        樸實的勞動，松快的歡笑，街頭巷尾，便是煙火人間。

        沉浸在回憶中的楚昱并未意識到時間的流逝，直到皇后派了春桃過來接三皇子回宮用午膳并午憩，看了看外面烈陽高掛，晃眼便是午時。

        原來到下課時間了呀。

        從實驗手冊上收回視線，楚昱一骨碌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沒有一點留戀，全然看不出先前“沉迷學習”的勁兒。

        “老師！”

        孟學士還在絞盡腦汁思考三皇子給自己布置的“寫名字”任務……

        雖然他才是老師，但為何這第一天卻感覺自己仿佛一個學生一般被安排地明明白白呢？

        突兀聽見安靜了一早上的上書房內傳來了聲音，孟學士手一抖，將狼毫擱置在硯臺上，從攤開的宣紙前抬起頭。

        “老師！你幫我寫好了嗎？”

        攤開的宣紙上赫然已經寫滿了“楚昱”二字，而且還不止“楚昱”這兩個字。

        雖然三皇子說的是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而且說若是他教會三皇子寫自己的名字，便極有可能得到皇上嘉獎。

        但……

        如果三皇子進了上書房一整天，只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皇上聽了，是會欣慰還是……

        思索再三，孟學士猶豫著將楚宣帝、莫皇后、大皇子、太子、長樂公主的名諱都比著楚昱的要求寫了一遍。

        這，一整天，會寫了六個名字，應該，可能，還算不錯吧？

        看著宣紙上滿頁的名字，還有自己這一世的親人們的名字，楚昱沒忍住笑出了聲。

        孟學士還真的，挺認真。

        孟學士投以疑惑的目光：“三皇子作何發笑？”

        楚昱揉了揉自己的小臉蛋，指了指面前兩個顯然都是楷體的名字：“老師，我的名字長得都不一樣？”

        孟學士嘴角抽了抽，看來三皇子是真的不識字啊。

        “三皇子，這個兩個字的是您的名諱，這個三個字的是大皇子殿下的名諱。”

        “哇，老師你好厲害呀！”

        孟學士僵硬地點了點頭，還是第一次因為會寫名字被夸厲害呢！他手指楚宣帝的名字，正準備再接再厲。

        “老師，你寫完了嗎？”

        孟學士：“……”

        是哦，他還沒寫完。

        楚昱從春桃那兒接過從坤寧宮帶來的糕點，取出便放在了孟學士的面前。

        “老師，快到午時該用午膳了！你先墊墊肚子，坤寧宮出品，實屬美味。古有孔融讓梨，今有阿昱讓糕點，老師你是不是和那編纂史書的大人很熟啊，回去讓他給咱們記上一筆唄！”

        孟學士謝過，捏起一塊糕點正準備品嘗，猝不及防聽完了楚昱這段話，手上力道一個沒忍住，就將糕點捏成了粉碎。

        “老師，你怎么能這么暴殄天物！”

        方才笑瞇瞇奉上糕點的小孩兒此時正一臉義憤填膺地指責他這個老師，孟學士眼神木然著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只覺得方才涌上心頭的一點小感動瞬間煙消云散。

        “三皇子餓了可自行回宮用午膳，或者是想留在這上書房陪老夫用膳？”

        楚昱忙伸出手拒絕：“春桃，咱們回宮去！”

        孟學士輕吁了口氣，自今日一直提著的氣才松了下來。只覺得終于送走了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祖宗。

        趁著這午休的時間，他該好好去看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各類字體都怎么寫了！

        方才與三皇子同處一室，他身為老師，豈能在第一天上課就在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五歲孩童面前袒露自己的無知？

        卻見走到一半，一只腳已經跨出上書房門的楚昱又轉過了頭：“老師，既然您還沒寫完，也沒什么可教的，那我今天下午不來了！明天再來！”

        孟學士：“？！”

        “不是啊，三皇子等你午睡回來，我就寫完了啊！”

        他的解釋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見小孩兒一溜煙飛快地跑了出去，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而旁邊教導大皇子的老師正巧宣布下課，走出門便聽到了這一番話，他一臉狐疑地看了眼遠去只見到了一片衣角的三皇子，再看此時一臉呆滯的同僚。

        孟學士不是一向古板，竟也會露出這般生動的表情？

        想起自己走出便聽到的一番話，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好奇心在心間癢癢，還是沒忍住湊了上去。

        “孟學士，剛剛三皇子說什么呢？他下午不來了？”

        孟學士恢復了平時的面無表情：“都聽到了還問？”

        教導大皇子的老師摸了摸鼻子：“那你上午教了什么啊？什么沒寫完？什么叫沒什么可教的？”

        他頓了頓，“三皇子這般聰慧，一早上便學完了？”

        眼見同僚眼里明晃晃地寫著“我要看熱鬧！”

        孟學士冷哼了聲，并未作答，拂袖離去。

        大皇子的老師并未從老同僚這里知道事情經過，但三皇子為何會說出那一番話還是很快就知道了。

        不限于這小小的上書房，短短幾天，便又是朝野盡知，讓人不得不感嘆果然不愧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是軒然大波的皇宮。

        與孟學士一般身兼老師身份的大臣們聽到這個問題的第一反應便是細細回想了一番，三皇子提出的那一番甲骨文、金文、篆書、隸書、楷書、行書、顏體、柳體、趙體、歐體……自己會不會？

        一回想，本想取笑孟學士居然被一個連開蒙都還沒有的五歲小孩兒給難住了的大臣們紛紛噤了聲，啞口無言。

        好像，自己也不會？

        但是三皇子這個問題有可以捉弄人嗎？也說不上，小孩兒第一次上學，只是想知道自己名字有哪些寫法而已。

        只是學習自己的名字怎么寫，有問題嗎？沒問題。

        但難嗎？好像又有點難。

        于是，一時間，長安各處書肆，各種字帖，在未來的幾個月風靡長安。

        而攪動了這一場“學字”風云的楚昱的初衷只是想要摸魚而已。

        在中午便成功結束了第一天上學后，他轉眼間便將此時忘在了腦后。

        皇后第一次在午間時分等待小兒子放學回來用午膳，看著小兒子熱氣騰騰地沖回宮內，小臉兒都被太陽照射得紅撲撲，這感覺，還怪新奇的。

        “阿昱，熱不熱？渴不渴？”

        她從宮人手中接過清熱解暑的銀耳湯遞給小兒子，又拿起帕子輕柔地給楚昱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楚昱接過銀耳湯幾口一飲而盡，笑嘻嘻地抱住皇后的胳膊：“母后，兒子今天乖不乖？”

        皇后無奈而寵溺地笑了笑：“嗯，今天真乖。”

        她想說如果早上能起得早一點就更好了，畢竟其他皇子可都是卯時一刻便在上書房了。

        但想到前兩次送小兒子去上學的波折，起碼，這次沒有發燒也沒有暈過去……

        循序漸進……慢慢來吧，就。

        想到這兒，皇后又擔憂起楚昱的身體：“阿昱，今天頭暈不暈？母后幫你叫太醫過來看看？”

        楚昱擺了擺手：“母后，我不暈！”

        聽到小兒子這般說，而且看著也是活蹦亂跳的樣子，皇后終于放下了一顆心：“那上午學了什么呀？”

        滿打滿算也就上了一個多時辰的課，想來也學不了什么，但小兒子第一天上課，她得給予鼓勵，皇后如是想到。

        卻沒想到，小兒子睜大了無辜的雙眼，仍是笑瞇瞇的：“什么也沒學。”

        皇后：“？”

        “那你一早上在上書房做什么去了？”

        而等聽完楚昱早上的行動后，皇后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個被皇上選中教導皇子的先生居然連“名字”都不會寫？

        可是想想自家兒子提出的要求，皇后回想了一番，她自幼也是有著才女之稱的，好像，也不會……

        好像，也不能怪孟學士，只能說小兒子的學習要求著實有點偏門兒。

        “母后，我下午就不回去了。孟學士都還沒寫完呢！”

        皇后：“……”

        用過午膳，說好了不回去，但午睡完還是有點無聊。

        楚昱抱起自己的實驗手冊，頂著系統的注視，伸手便想要將畫著“板車”的那一頁撕下來。

        系統見狀連忙制止：【停！宿主你要做什么？】

        “我想撕下來看看。”

        【為什么要撕啊？在書頁上看著不行嗎？宿主你不能這樣破壞書籍，這本實驗手冊是要還給統統空間的！】

        楚昱的手頓住：“還要還？”

        藍色光球的身體在半空中晃了晃，【是啊。】

        “那我能帶給別人看看不？”

        【不行！宿主，我們上次就說好了僅此一次！系統空間的東西是給你學習用的，你不能再給別人！】

        楚昱好奇地抬起頭：“那我上次給了有什么影響嗎？”

        系統卡殼，好像，也，沒什么影響？

        但是，【反正就是不行！】

        楚昱見狀，掩下眸間沉思，放回書頁：“好吧，那我這次就不撕了。”

        定睛看了“板車”的圖幾秒，他放下實驗手冊，從自己的書房中掏出紙和筆，便要出門去。

        皇后看見了，心間疑惑：“阿昱，你去上課？”

        小兒子改變主意了？

        楚昱搖了搖頭：“沒有啊，我去找父皇！孟學士給我看了父皇名字，我要去寫給父皇看看！母后，等我明天學了你的名字，再寫給你看哦！”

        看著小兒子歡快跑遠的背影，皇后捏了捏拳。

        突然覺得孟學士也不可憐，教小兒子寫父皇的名字，居然不連母后的一起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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