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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部的稿子過審了。

        從奈奈子的角度來看，絕對是審核方賣了黑部家族一個面子，她喃喃：“不枉我連十年前廣|電總|局部長的發言稿都參考過了，絕對不會出現因為情節卡你的情況，不過這樣就能過也是很令人驚訝……”

        柳生奈奈子上輩子是一個穩定單位的小職員，工作內容也算跟文字打交道，是專門幫領導寫材料的文員。從會議記錄，到領導的每一個月度總結、自察報告和會議的發言稿，都經過她之手。她很擅長拼接各種發言稿，也很懂得如何規避可能會被抓住問話的點，與改劇本一事莫名其妙地專業對口了。

        “所以你現在……？”奈奈子試探地看向不見喜色的黑部，男人絕望地從喉嚨吐出了透明的乳白色靈魂：“沒有贊助方……”

        “你還不如去求你的哥哥們。”奈奈子也算對這個劇本有了感情，尤其是得知這個劇本由真實故事改編而成，由衷地希望這個悲慘的故事能夠警醒網球部那群死命加練的卷王們。

        而黑部經此一役，充分認識到了自己能力的匱乏，對于一個劇本改了快兩個月的奈奈子居然毫無怨言，并由衷地贊美她自帶好運buff，固執地來找她拿主意。

        兩人在由紗工作室的休息室里以同樣的角度攤著，奈奈子表示我最多能給你拿點點心吃，投資影視劇我愛莫能助。黑部勇太表示你再想想，他一個鯉魚打挺，一臉正氣地看向柳生奈奈子：“作為交換請讓我為您寶貝的網球部出一份力！無論是陪練還是布置訓練量，我都愿意效勞！”

        柳生奈奈子揚起虛假的微笑：“丑拒。無論是拉贊助還是讓你來網球部，我都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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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部勇太開車尾隨長島送奈奈子回學校的車，并在立海大校門口老奸巨猾地掏出了一個名牌一樣的東西，掛在脖子上，施施然進入了校門。

        奈奈子本來以為進入校門就能夠擺脫他，熟料黑部勇太也大搖大擺地進來了。她以眼神威脅黑部，得到男人飄忽的視線和更加堅定的尾隨步伐。

        奈奈子走到教學樓拐角，抱胸看著黑部也跟過來了，她不爽地說：“你這家伙怎么進來的？”

        黑部拎起手里的掛牌，上面赫然寫著：u17教練——黑部勇太。

        奈奈子頭痛地拿手揉太陽穴，放軟了聲音：“我真的幫不了你啊，黑部君。”

        黑部勇太非常自我地回答：“我是來幫你的。”他又一次提起胸前的掛牌：“再過三個月就是u17選人的時候了，我提前來看看，順便教導一下小伙子們。”

        “不……誰教導誰還不一定呢……”奈奈子死魚眼吐槽。

        “哈？你也太小瞧人了！”黑部神經質地往前邁一步，談及網球，他就是全天下最臭屁的那個，“我可是職、業、選、手……”

        “你是誰？！離我們經理遠一點！”真田挎著網球包，站在離兩人十米遠的位置。柳蓮二正和切原在后面說著什么，也火速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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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黑部君，久仰大名。”幸村溫和地跟黑部寒暄。黑部勇太見到幸村精市，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非常沒眼色地說：“哦，你就是她寶貝網球部的漂亮部長吧。”

        幸村：“……”

        奈奈子低聲說：“抱歉，幸村君，這家伙說話不過腦，請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幸村：“關于u17，我已經了解了，由于是去年的全國冠軍，我們已經有了全隊進入u17的資格，就不勞您費心了。”

        沒錯，就是這樣，奈奈子在旁邊點頭：“順便回去學習一下‘拜訪’的禮節吧，黑部教練。”

        黑部勇太滿臉漠然——他被奈奈子懟慣了，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幸村說：“少說這些有的沒的，來打一局，小屁孩兒。”

        “黑部君，你的要求真的非常失禮。”奈奈子嚴肅起來，神色中帶了點怒意。

        她跟幸村精市并不親密，可能是幸村性格強勢但處事溫柔的緣故，他身上有一種克制帶來的距離感。奈奈子在網球部里玩得最好的是仁王和柳，其次是丸井他們，幸村在她這里，是——

        是要永遠維護、不容閑雜人等冒犯的精神領袖。

        是被放在最高處，要日日拂塵埃的、篆刻著家訓的一方玉璽。

        “樂意至極。”幸村臉上的溫柔消失了，他鋒銳的眼神射向對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鋒，奈奈子一臉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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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非常抱歉……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奈奈子誠懇地跟真田和柳道歉。

        今天是周末，網球部場地中的人不算多，除卻正選大概還有五六個人在自行加練，此時奈奈子都沒有規勸他們的想法了，她跟隨大部隊來到場地中觀戰，一臉頭疼地看著場地中的兩人互行注目禮。

        “不，不用道歉，我們歡迎強者的到來。”真田的身姿挺拔，少年人無論飯量再大身材也還是清瘦的。他的寬肩將隊服穿得非常好看，看到他奈奈子就想到“頂天立地大丈夫”之類的形容。頂天立地的真田接著說：“然后把他全方位地，打敗！”

        “說起來，這個黑部勇太就是讓你改劇本的那位吧。”柳溫聲說，奈奈子驚訝抬頭，她記得自己沒有透露過這些，柳溫柔地對她笑一下，“謝謝你，為了我們做了這么多事。”

        柳翻開筆記本，神色肅穆起來：“為了報答經理，我們一定會打敗他的。”

        不，你們兩個說的話完全沒有邏輯啊！

        周圍人臉上都是躍躍欲試的表情，伸長了脖子看向場中的兩人，他們圍在網的周圍，像是一群斗志昂揚的鴨子。柳生奈奈子迷惑地看了一圈，覺得世界太魔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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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奈子是看不出兩人誰強誰弱的，說實話，她也有一點好奇。

        黑部勇太還穿著寬松但沒有彈力的滌綸質感的長褲，上半身是休閑的針織衫，他把外頭的運動外套一脫，瀟灑地拋到一旁，冷笑著說：“一群囂張的小屁孩兒。”

        不。無論是囂張還是小屁孩兒，都與現在的你比較相襯，黑部君。

        幸村精市顛了顛手里的球，臉上也一片漠然：“膝蓋受傷了？那就不跟你打搶七了，前輩。”

        真田走到裁判的高臺上，沉聲宣布：“比賽開始。”

        奈奈子知道自己看不懂，就擠到了柳和哥哥中間，想讓他們為自己實時講解比賽，但是她看到哥哥伸出手指，勾在護欄網的空隙中，手指在微微顫抖。

        柳蓮二才翻開了筆記本，又合上，他長呼一口氣，看向場內。柳蓮二的側臉溫潤優美，但眼睛里閃爍著奈奈子說不清楚的光。

        ——這是奈奈子永遠也不會懂的，她站在一群滿目渴望和熱烈的少年中，好像隔著玻璃看到窗外的篝火，火光熯天熾地、或火星微弱喘息，都與她無關。

        神奈川臨海，雖然是五月天，但海風帶著海水的涼意穿過每一寸空氣。從經理室出來的時候沒有穿外套，奈奈子雙手交握，安靜地看場中人打得有來有往。

        幸村的動作是非常漂亮的，是外行如柳生奈奈子也能感知的美觀和諧。他站在球場中仿佛是上帝的寵兒，威風赫赫，和黑部勇太拉球完全不虛的樣子。而黑部在球場的樣子和平時完全不同，平時他堪稱忍氣吞聲、莽撞又弱氣，但在球場上，他仿佛是直勾勾盯著獵物的獵手，看起來靜謐又危險，他伏低的身姿讓人想起爬行的蛇，或者伺機而動的鷹隼。

        奈奈子盯著他的姿勢，想著怪不得膝蓋不好，簡直就是一個靠膝蓋移動的自我消耗型選手。

        “黑部勇太，日本排名第二十三位，擅長給人強大的心理壓迫力，均衡型選手。”柳不知道從哪搞來的數據，他喃喃：“柳生桑就是請教了他才讓我們改變訓練順序的嗎？”

        “也不全是，還咨詢了家里長輩。”柳聽了想跟奈奈子說什么，但被場地里的攻勢吸引了，他突然握拳：“干得漂亮！幸村！”

        是幸村挑了一個高球，球劃過一個完美的弧線，避過對方的截擊，在最恰當的時機砸在場內，輕巧又隨意。

        幸村和黑部的比賽稍顯平淡。因為沒有特別花里胡哨的招數，也沒刮風沒下雨沒下冰雹，就是球打到了底線，被漂亮地抽回網的那邊，又被人早有預料地截住。兩人連扣殺都少，不過每一個扣殺都利落、果斷，不會給對方一點可乘之機。

        奈奈子覺得她看懂了！

        果然是這樣！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沒有魔法的網球才是真正高端的網球！

        “幸村的感知剝奪漸漸生效了啊。”仁王肯定地說。

        什么感知剝奪？黑部不是回了一個漂亮的抽擊嗎？

        “嗯，黑部前輩的動作變遲疑了。”柳生比呂士信誓旦旦，推了一下眼鏡，有些困惑地說：“但是幸村消耗比往常要大的感覺，是之前的幻境維持太久了嗎？”

        ——所以其實剛才幸村使出了精神攻擊“幻境”嗎？根本看不出來啊！

        真田沉吟半晌，說：“那個黑部勇太的精神力很強，非常強。”甚至比自己要強。勝負欲從胸口蓬勃生長，真田握緊拳頭，他也想和黑部勇太打一局，使出全部的招數，酣暢淋漓地打一局。

        胡狼桑原一臉被震撼到了的樣子：“黑部前輩體力真是……驚人。”能讓桑原說出這句話足以讓柳生奈奈子重新認識黑部勇太的網球能力，確實，打到現在，幸村已然大汗淋漓，但黑部明顯狀態更好。

        “所以，到底誰更強？”奈奈子問。

        “按常理來說，應該是黑部君更強，但是我也不知道部長的能力極限——”仁王雅治露出一個微笑，“而且，幸村本來就是一個超出常理的家伙啊，puri~”

        丸井和切原反常地沉默著。丸井嚼著泡泡糖，面無表情。他長得顯小，一張臉上除了一雙紫色的眼睛就是大大的淺綠色泡泡糖，此時不說話的樣子顯得冷淡；切原赤也雙目圓瞪，呼吸急促，看著黑部勇太，眼里不知是熱切還是野望。

        ——幸村身上落下的汗越來越多，青少年的身體素質和青年本就有鴻溝，何況對方還是職業運動員。但幸村的動作與他的第一球沒有變化，每一個球都精準地打在線上，每一個動作都兼具力度和準度，仿佛無論什么狀態都不會影響他設定好的球路。

        奈奈子站在網邊，瞇了瞇眼睛。

        兩人就這樣拉扯著，打了一個“5：5”的平局。汗水洇透了運動衫，幸村精市吸飽水分的發帶被他摘下來，他拿手肘擦了擦額頭的汗，劇烈喘息，說實話，他從來沒被逼到這個地步過。對面黑部勇太還在挑釁：“跑不動了吧臭小子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最強的……嘶……糟糕……”

        黑部勇挑弓著身子，雙腿釘在原地般不敢動彈。

        人體的每一個部分都由筋骨皮肉相連，身體健康時什么都感覺不到，只有某一個零件損壞時，才會明顯地感知到它的存在。此時黑部彎著腰，想要拿手碰一碰膝蓋，但這個程度的動作對于膝蓋都是無形的壓迫，他一時間僵住了。

        柳生奈奈子愣了一下，突然大喊：“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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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部勇太，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因為發現了好苗子過于興奮而忘記了不能過量使用膝蓋的醫囑，非要指導小屁孩兒結果把自己指導進了醫院的職業網球選手。

        這家伙經那一戰后對于“拉贊助”絕口不提，每天抓著奈奈子問：“那幾個小孩兒天賦都很好？你怎么不早說呢？我可以偶爾給他們做陪練！訓練設置我幫你問我的教練！”

        黑部勇太見過天才的隕落，所以此時對幸村他們上心得不得了，像個癡漢一樣問幸村君今天干什么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基礎訓練力量訓練做的怎么樣了速度和體力有沒有提升……

        奈奈子煩不勝煩。

        她終于問出口：“你家族勢力那么大，對運動員的培養也頗有心得，為什么你身體會有這么重的損傷？”

        “啊？我啊。”黑部往嘴里扔了一顆堅果，“我的打球風格就是這樣的啊，比較消耗身體，你不是能看出來嗎。”

        這段時間他眉宇間的神經質的疲態緩緩淡去，見過幸村他們之后他好像開闊了很多，也終于開始承認之前的打法風格并不是最優解，反而是折磨自己的身體以獲得心理上的慰藉的舉動。

        “但是啊，運動員的身體都是有著超常負擔的，不存在細心養護就能一直保持健康狀態的可能，打到半路就退役的比比皆是。”他像在說著不相關的人的歸宿一樣，還有空拉踩一下自己：“你看那些大師，有幾個能打到三十五歲的？所以我提早轉戰演藝圈啊。”

        奈奈子沉默一會兒，問：“你說他們知道嗎？對身體產生不可逆的負荷這件事。”

        黑部嗤笑了一聲：“哪能不知道呢？我也是經歷過那段時間的啊。”

        最后，顯得輕松很多的黑部勇太枕著胳膊，下定論：“熱血與榮譽的戰爭，是不容理智參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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