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為醫者，難倒不怕將疫病傳到百旺城？”

　　常府上下全部驗過血，目前為止尚未發現有紅疹熱病毒攜帶者，假如這并非偶然，想必就是韓生一直在小心注意著。

　　李玉合這么問倒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不讓其他人感染疫病的。

　　“陛下請放心，這紅疹熱說厲害也厲害，說攻克卻也不難。而且該病在爆發前的傳染性遠遠高于爆發后，真的等病癥全面爆發，其傳染性反而會降低。”

　　一談到專業問題，韓生便顯示了他無與倫比的自信。他的自信并非沒有根據，而是在百旺城潛伏的這些日子，他躲著閑來無事早就將此病摸索透徹。

　　“哦？”這倒是一個全新發現，不禁惹起了李玉合的求知欲。

　　“草民聽聞陛下已在廣陵郡各城開始驗血查毒，想必陛下對于紅疹熱的特性也有一定的了解，只不過尚有難題未攻克。”

　　“確實如此，韓先生請繼續。”

　　“不敢不敢。草民發表愚見，若有不當之處，望陛下海涵。”

　　李玉合一看韓生的態度，就知道徹底攻克紅疹熱的事有譜。她對待專業人才，尤其是頂級專業人才向來包容心強，且虛心求教。于是她端起茶壺，親自給韓生倒了一杯茶。

　　“愿聞其詳。”

　　“陛下，紅疹熱此病往簡單了說，其根本是一種邪氣直入骨髓，從內而外侵蝕人體陽氣，慢慢的不動聲色的一點一點滲透。因此其前期發病不明顯，溫和無感不易被察覺。然而隨著邪毒由內而外不斷腐蝕擴散，一旦進入病情中后期，便如同迅猛的洪水擋也擋不住。故而此病最好能在前期發現穩住病情，將邪毒一鼓作氣排除體外。但若事情如此簡單，想來陛下也不會單獨召見草民。”

　　“先生說的都對，若只是排查并將紅疹熱控制在爆發前期，我們已找到了應對方法。難就難在那些病情徹底爆發的患者，如何救治。就比如和你接觸過的那位小姐，她就是病情爆發之后才被發現的。也算她命大身體底子還不錯，我和大夫們用各種上等藥材吊著，她硬是扛過來了。然而她能抗得過來，不見得人人都能抗得過來，索性善家和我還能拿得出一些名貴藥材，若她在貧苦人家，恐怕早就一命嗚呼。”

　　“陛下，草民斗膽，有一疑問望陛下解惑。”

　　“先生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敢問陛下，您已經在廣陵郡內開始病毒排查，其實咱們都清楚紅疹熱未爆發時，就是最佳消滅時期。只要控制得當，不大可能大規模爆發。畢竟此病真的被發現，一定是處于發病中后期，高熱不下渾身潰爛等。若真到這種時候，病毒早就鋪天蓋地爆發，各城百姓也早就慌了手腳，再想控制簡直難如上青天。目前陛下完全能夠將紅疹熱，扼殺在病發初期，中后期治療藥物對您來說，極有可能根本用不上。即使存在個別病例，也能單獨監控起來，對其治療。您……”

　　韓生做了許多鋪墊，可真要問出他心中疑問時，又猶豫了。他擔心李玉合會惱怒他揣摩圣意，這就不美妙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就算韓生不繼續下去，李玉合也清楚他想問什么。

　　她笑了笑，大大方方說道：“韓先生不必顧慮，我的想法很簡單，并不需要隱瞞。咱們完全可以敞開了說，推心置腹的談。確實我向韓先生求取紅疹熱爆發后期的藥物，并非針對我領土上的百姓。先生近段時間都在蜀地，可能有所不知，紅疹熱爆發的源頭在北方邊境的達卡達柯草原城。目前，已經有控制不住的勢頭。其他地方有沒有蔓延，尚未知。”

　　“達卡達柯草原城。”莫非……

　　“就是先生想的那樣，我欲制出治療紅疹熱的特效藥，目的就在于此。”

　　“可……”

　　“可是達卡達柯草原城畢竟不再是我李氏領土，它如今屬于華朝，屬于肖屹。即便我向肖屹馳援，他也不見得會念我的好，更不會為此將達卡達柯草原城劃入我的領土范圍。是嗎？”

　　“是。”

　　“看來大家對李氏的怨念已深入骨髓，這也不能怪別人。”李玉合自嘲地笑了笑，“其實與我而言，哪怕肖屹真將達卡達柯草原城送給我，我的大本營在蜀地，相隔數萬里，也守不住啊。何苦來哉！”

　　“那陛下還……韓某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此病若無法控制，在華朝蔓延開來，對陛下才是最有利的局面。”

　　“是啊。然而這樣得來的天下，與我而言有何意義？若我真存有這種心思，就和我的初衷，我的道義，我的信念徹底背道而馳。李夏為何會滅亡？難道不就是因為忘記了先祖建國時的初心嗎？若我學不會迷途知返，相信用不了多久，上天定會徹底亡了我。”

　　“初心。”

　　“嗯，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當以百姓，當以國家的利益為優先，當以百姓的福祉為根本。喜百姓之喜，憂百姓之憂。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即便達卡達柯草原城的天已變，但百姓們活下去的權利永遠不變。”

　　“可是陛下，您要救下華朝百姓，等同于漲敵方勢力啊。”

　　“哦，你真這么想嗎？”李玉合眼中閃過一絲不為他人理解的孤寂。

　　“我們同宗同源，同屬一個祖先，同住一片土地，同樣的文化傳承，數千年經歷分分合合，打斷骨頭連著筋，早就不是敵我二字能輕易劃分。哪怕岳國等國，六百年前還不是一家？無非是當權者為了自身利益作祟，苦的卻是百姓罷了。說大點，我覺得整個人類就是一個命運共同體。”

　　“命運……共同體……”這個詞韓生似懂非懂，但卻令他振聾發聵。

　　“哈，沒什么，閑來無事瞎琢磨而已。你就當天方夜譚吧。”

　　這個想法也不知道她有生之年能做到哪種程度，她愿意一步一步腳踏實地。

　　“我的意思是，能多救百姓必須竭盡全力，至于結果如何我不后悔。”

　　“陛下，是韓某狹隘了。”

　　韓生羞愧，他堂堂七尺男兒卻沒有一個女子胸懷廣闊，竟將她往權力斗爭的腌臜路上想。

　　“誒，先生千萬別這么說，我雖有心救援北方百姓，但若少了先生這股力，也只能成為一紙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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