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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抵達狇離國帝都之后,虞姨把辛秋接到了將軍府中。

        令人意外的是,辛秋竟然在將軍府中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阿雅。

        阿雅已經改名為獨孤雅,是將軍的男寵之一,將軍有意將他提拔為狐人。

        就這樣,辛秋眼睜睜地看著虞姨和阿雅在將軍府中斗得你死我活。

        虞姨無數次跟辛秋抱怨,自己在碎月族時,風華正茂威望頗高,又是身強體壯的成年女子,現在竟然要和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爭風吃醋,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她抱怨完之后,依然會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現在將軍面前。

        辛秋不鄙視她,甚至有些佩服她的能屈能伸,因為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但她偶爾也會想起失蹤的母親,如果是母親,她一定會把將軍和阿雅一起閹了,然后與他們同歸于盡。

        母親現在又在何方呢?

        虞姨逐漸疲憊交加,從她眼角加深的皺紋可以看出。

        她經常半夜把辛秋叫起來,爬到屋檐上飲酒。

        有一天,她問辛秋:“你現在還想成為一名女俠嗎?”

        辛秋曾經在族人面前信誓旦旦地暢談理想,虞姨依然記得一清二楚。

        曾經那些童言無忌、無憂無慮,能夠大放厥詞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如果成為俠者,連自己身邊的人也無法保護,那么何不成為一個翻云覆雨的惡人呢?”辛秋給出了答案。

        虞姨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不住呢喃道:“對不起……我累了……”

        辛秋義無反顧地接替了虞姨,現在,換她來保護自己的族人了。

        這一年,辛秋與獨孤雅勢同水火,一見面就互掐。

        辛秋的性格愈發古怪。

        狇離國將軍居住的大殿,叫做渺生殿,華麗大殿上有高臺寶座,黑色石壁上掛著骷髏和干枯的死人,還有一座血池位于大殿正中央,給其籠罩上了陰森可怖的氣息。

        辛秋不喜歡在渺生殿亂逛,她喜歡待在一口枯井里,還在井里養了一只青蛙。

        每次她和獨孤雅吵完架,或者被將軍責罰,她就會到這里找青蛙傾訴。

        有一天,辛秋通過繩子下到枯井里,發現井壁上倚靠著一個受傷昏迷的男子。

        男子身穿縹色衣袍,清雋俊美,豐神如玉,逸韻高致,如琉璃水晶。

        和辛秋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用手指戳了戳那個男子的臉頰,嘟囔道:“好瘦,不知道好不好吃……”

        就在這時,男子緩緩睜開眼,嚇得辛秋“嗖”地一聲退后,警惕地盯著他。

        男子望了望四周,“這是何處……”

        他應該是沒有聽到她剛剛的話吧,辛秋結結巴巴地說道:“井……井里……”

        辛秋為了不被生性多疑的將軍發現,只能把自己的飯菜給這個男子。

        當男子在一旁優雅進食時,辛秋目不轉睛地盯著男子,那眼神可謂是垂涎欲滴,如餓虎撲食,看得男子是食欲全無。

        “你看著我作甚?”

        辛秋已經餓得失了神智,坐在地上自言自語,把心里話一股腦全部吐露了出來。

        “我把青菜給他吃,他就會長肉,這樣,就等于我用青菜交換了好多好多肉……”

        “吃人不算惡毒……覓食!……覓食的事,能算惡毒么!”

        男子失笑地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

        他拿起嘴里還未吃完的半個饅頭,全部塞到她的口中,堵住了她說出口的心里話。

        辛秋下意識地張嘴,將半個饅頭全部吞了進去,差點噎死,不住地大聲咳嗽,男子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咳嗽停止后,辛秋還在那里旁若無人地嘟嘟囔囔,似乎魔障了。

        “小祖宗,你要是保持安靜,我就讓你吃肉~”男子忍不住捏了捏辛秋的臉頰。

        聽聞此言,辛秋忽然驚恐地瞪大眼睛,空洞的視線逐漸聚焦,落在了男子身上:“你怎么在這?!”

        男子笑得愈發開懷,眉眼彎彎。

        第二天,辛秋將盛放食物的籃子系到繩子一頭,然后緩緩讓籃子降落在男子面前,有一天,她忽然發現這樣的動作很像釣魚。

        于是,她拽著繩子的一頭晃晃悠悠,籃子伴隨著繩子的牽引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男子夠了幾次也夠不著。

        在她囂張地戲弄男子時,男子猛地站了起來,抓住繩子用力一拉,繩子另一頭的辛秋墜落枯井,砸得眼冒金星。

        男子用力地扯著辛秋的耳朵。

        辛秋吃痛地皺起了臉:“閉嘴,我喊閉嘴你別張嘴,住口,我喊住口你別開口,打住,我喊打住你別打我!”

        男子忍俊不禁。

        男子在井底養傷的期間,辛秋就坐在井口曬太陽。

        “麻煩讓一讓,你遮住我的太陽了……”男子忽然開口道。

        辛秋哀怨地砸了一個石頭下來:“麻煩讓一讓,你踩中我的青蛙了……”

        辛秋在井中養的青蛙被井里的男子活生生踩死了。

        她現在把男子當成青蛙扔在井里養。

        又過了幾天,傷勢痊愈的男子帶辛秋搜刮了廚房的美食,兩人大快朵頤,吃得滿臉油漬。

        “你平時為什么沒有肉吃?”男子問道。

        “因為將軍罰我一年不準吃肉。”辛秋無奈答道。

        接著,辛秋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的傷勢痊愈了,你會離開這里嗎?”

        男子答道:“我在找一個人,找到她我就會離開。”

        男子開始自我介紹,這時辛秋才知道,他叫做伶舟起,他要找的人叫做南宮蕪。

        南宮蕪是問劍山莊莊主的女兒,問劍山莊的門派地位僅次于江湖龍門暗淵閣。

        南宮蕪的父親有“劍圣”之稱,曾與暗淵閣閣主、旭國皇帝一起征戰天下,抵御狇離國的入侵,其母則是才貌雙絕的旭國公主。

        南宮蕪年紀輕輕就聲名遠揚,容貌、才情與武功皆是天下一絕,被人稱為“棠梨仙”,“棠梨一出四海寂,舉世再無縹緲仙”,她的劍法出神入化,也是鮫血榜四大美人之首。

        南宮蕪出門歷練,遇到了同樣出門在外執行任務的暗淵閣少陽堂主伶舟起,兩人惺惺相惜,一見如故,伶舟起回暗淵閣時,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伶舟起說起這些時,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欣賞與愛慕。

        但是不久前,南宮蕪行俠仗義時,遇到了一名身世坎坷的老人,為了救出老人被擄到狇離國的女兒,南宮蕪單槍匹馬地來到了狇離國,卻自此失蹤不見。

        暗淵閣調查得知,南宮蕪曾經出現在狇離國的將軍府中,一舉殲滅了將軍府數十名狼人高手。

        伶舟起夜闖將軍府,無意中遇到了一個臉上刻著“奴”字的奴隸,這個奴隸看樣子單純善良,結果他竟然是狇離國的狐人。

        伶舟起不小心中了狇離國狐人擅長的幻術,看到了“假南宮蕪”,在無數狼人高手圍攻下逃了出來,但是因為身中重傷,墜落枯井。

        辛秋大致明白了。

        伶舟起遇見的狐人,應該是獨孤雅。

        他這些年被將軍大力培養,再加上天賦異稟,很快就成為了首屈一指的狐人。但他前些年和將軍在床幃上玩得有些大,臉上被鐫刻了一個“奴”字,不知情的外人都以為他只是個奴隸。

        辛秋似乎也猜出了伶舟起要找的人究竟在何方。

        前幾日,有一個旭國人闖進了將軍府,殺掉了十名高手,最終被將軍制服。

        將軍把她關在了暗室之中,每日為了她茶飯不思,想把她貞烈的個性馴化得溫順一些,但是她寧折不屈,令將軍很是頭疼,甚至冷落了獨孤雅好幾天。

        那一刻,辛秋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幫伶舟岐一把。

        或許是因為伶舟起會溫柔備至地替她擦干臉上的污漬,小心翼翼地幫她包扎微不足道的傷口,聽到她的大俠理想時,不僅沒有嘲笑還會鼓勵她,在廚房殺人時會提前捂住她的眼睛,說要帶她吃比蛋炒飯還要好吃的美食,以及去看她從來沒有看過的雪,養很多很多的青蛙。

        他真是一個太溫柔的人了,正如他最喜歡的青縹色一樣,充滿生機與希望。

        辛秋去拜訪虞姨。

        出乎意料的是,虞姨沒有生氣,而是反復質問她:“你真的想好了嗎?”

        辛秋堅定地點了點頭。

        虞姨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臉色有些猙獰地盯著辛秋:“你知道嗎?現在的你,跟你母親當年一模一樣,你看看她后來變成了什么樣子,那就是你將來的樣子。”

        見辛秋不為所動,她又神經質地哭了起來,摟著辛秋的腰不斷哀求:“不要離開,求求你不要離開,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的……”

        “虞姨,族人們都已經嫁人生子,她們已經不需要我們庇護了,你也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虞姨在她身后撕心裂肺地喊道:“你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她們的日子真的過得好嗎?在男人面前奴顏婢膝,默默忍受一切辱罵與屈打,這種日子,真的算好嗎?”

        辛秋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很多年之后,她依舊痛恨自己的自私,導致虞姨至死都不愿意再見她。

        辛秋將伶舟起帶到了暗室,又憑著自己的記憶解開了暗室的機關。

        石門轟隆一聲打開的那一刻,整個暗室變得明亮無比。

        辛秋看到了一個仙姿佚貌的女子,正奄奄一息地被鐵鏈束縛在墻壁上。

        哪怕她如此狼狽,依然無損她謫仙般清艷絕倫的氣質。

        伶舟起瞬間來到她面前,將她摟在懷中,視若珍寶,仿佛周圍一切也無法入他的眼,他心里眼里只有一個南宮蕪。

        將軍不在府中,獨孤雅帶著高手出現在他們面前。

        南宮蕪哪怕身負重傷,依然和伶舟起并肩戰斗。

        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幻術無法再產生任何影響。

        南宮蕪劍如驚鴻,伶舟起劍如游龍,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哪怕是伶舟起的師父,天下第一高手暗淵閣閣主站在他們面前,恐怕也無法抵擋如此卓絕的雙劍合璧。

        辛秋在一旁看得熱淚盈眶。

        南宮蕪是她曾經最想要成為的那種大俠。

        辛秋心中再次涌現了希望,也許理想可以實現呢。

        獨孤雅受了傷,其余高手也紛紛倒地,南宮蕪強撐著來到他的面前,冷聲問道:“將軍府中可有一名叫做辛秋的女孩?”

        辛秋目瞪口呆。

        南宮蕪要救的人竟然是她嗎?

        請求南宮蕪救人的老人,會是母親嗎?

        獨孤雅看向辛秋,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恨意。

        辛秋曾經親手殺害他的母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她還是自己最討厭的族長的女兒。

        但是,他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臉上的表情又逐漸柔和。

        獨孤雅緩緩一笑道:“不就在你的眼前么?”

        南宮蕪和伶舟起不約而同看向了辛秋。

        三人相互攙扶著,離開了將軍府。

        獨孤雅凝望著他們的背影,忽然吞聲而哭。

        他們三人一路躲避追殺,回到了旭國。

        辛秋重拾夢想后格外激動,時時刻刻纏著南宮蕪,向她請教如何成為一名女俠。

        南宮蕪哭笑不得,問道:“你為什么想成為大俠?”

        辛秋的眼神驟然黯淡下去:“小時候,有人給我講睡前故事,里面總有一個從天而降,救人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大俠……”

        辛秋摳著灰黑色的泥土,在心底喚道:“嫻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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