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南宮蕪去約定好的地方找那個老人，她等了三天三夜，老人依舊沒有出現(xiàn)。
“她估計是不會來了……”辛秋說道。
“她是你的母親嗎？”南宮蕪問。
“以后不再是了，她失蹤前的那個晚上跟我說，如果我無法變強(qiáng)，她就不會再認(rèn)我這個女兒。可能是我這些年依然沒有達(dá)到她心目中的期望，所以她不想出來見我吧。”
南宮蕪和伶舟起對于如何安置辛秋這個問題爭執(zhí)不休。
南宮蕪想把辛秋帶回問劍山莊，伶舟起想把辛秋帶回暗淵閣。
辛秋生平第一次被人爭搶，感到莫大的滿足，一連吃了好幾串冰糖葫蘆，半夜牙疼得睡不著。
結(jié)果，她在窗外看見了久違的面孔。
已經(jīng)蒼老到幾乎完全認(rèn)不出來，但是身上的蛇鱗還是那樣明顯。
她流著鮮紅的淚水對辛秋說道：“去南宮家……殺了南宮蕪……殺了南宮月……殺了蕭晴衣……”
辛秋第二天早上醒來，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當(dāng)南宮蕪和伶舟起滿懷期待地詢問她，究竟想跟著誰一起走時，夢中的不安與恐懼影響了她。
她答道：“我想跟著阿起……”
南宮蕪滿是失望。
然而，看見辛秋和伶舟起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她又露出了些許不安。
伶舟起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一向心高氣傲懶得解釋的他，鄭重其事地給了南宮蕪一個承諾：“你放心……”
那時候，辛秋不明白，南宮蕪的不安源自何處，伶舟起讓南宮蕪放心什么。
等她明白的時候，她已經(jīng)修煉了伶舟起給她的《無相太虛》，成為了一個再也無法長大的怪物。
世事多變，滄海變桑田，誰能想到，曾約定相濡以沫的伶舟起和南宮蕪，最終會相忘于江湖呢？
很多年之后，伶舟起成為了暗淵閣閣主，辛秋成為了暗淵閣天命師，問劍山莊卻被滅門了，除了南宮蕪，無人生還。
罪魁禍?zhǔn)渍切燎铩?
她因?yàn)橐患核嚼`抗暗淵閣閣主的命令，私自帶著自己的暗淵閣屬下，前往問劍山莊覆滅了南宮家滿門。
因?yàn)檫@個血海深仇，南宮蕪與伶舟起徹底斷絕關(guān)系，老死不相往來。
而辛秋則被暗淵閣閣主關(guān)在“修羅道”，連續(xù)一個月遭受生不如死的酷刑。
辛秋跟隨伶舟起進(jìn)入暗淵閣之后，被他送到了暗淵閣淬煉營。
要成為鋤強(qiáng)扶弱懲惡揚(yáng)善的蓋世女俠，一定要成為眾矢之的，在別人的妒忌與打壓中錘煉意志。
辛秋是這么認(rèn)為的。
她果然遇到了一個對手，對方是天命師珞旖的徒弟，在暗淵閣待了很多年，早已游刃有余。
這一年，暗淵閣天命師珞旖自焚而亡，暗淵閣閣主覺得愧對暗淵閣，選擇了自戕。
伶舟起作為少陽堂主，閣主的愛徒自然繼任為新的暗淵閣閣主。
繼任大典那天，伶舟起來找辛秋，并問她：“你想不想成為天命師？”
辛秋發(fā)現(xiàn)伶舟起愁容滿面，詢問他發(fā)生了何事。
伶舟起只是搖了搖頭。
辛秋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她不想看到他皺眉。
伶舟起慢悠悠地笑了出來。
織芷是珞旖的徒弟。
她們兩人，只有一人可以活下來。
“誰說的？如果你想當(dāng)天命師，就去當(dāng)唄！我們都可以活下來的，沒必要爭個你死我活！”織芷重重地敲了一下辛秋的腦袋。
織芷對辛秋很好，也有很多人愛。
那時候，她與旭國一個貴族男子正深陷愛河之中，根本不稀罕當(dāng)天命師。
辛秋每日的刻苦修煉廢寢忘食，在織芷看來就是一個笑話。
英姿颯爽胸懷大志根本不屑于和她競爭的對手，讓辛秋覺得自己境界很低。
辛秋終于成為了天命師。
但是，她成為天命師的那天，織芷回來了。
頓時，暗淵閣所有人都激動地看向織芷。
在他們看來，只有從小生活在暗淵閣的織芷才最有資格成為天命師。
有人對辛秋大聲嘲笑，還有人想把她攆下臺。
伶舟起緊緊護(hù)住了辛秋。
辛秋眼眶泛紅，她不明白，自己明明足夠努力了，為什么還是得不到別人的認(rèn)可？
織芷之所以回到暗淵閣，是因?yàn)樗類鄣哪莻�貴族男子娶了別的女人。
她已經(jīng)一無所有，目前唯一能夠抓住的，只有暗淵閣天命師的身份。
第二天晚上，織芷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間，他們都說，是辛秋殺了她。
辛秋變了，從那個一臉天真，不斷詢問為什么的女孩，變成一臉高深莫測，氣質(zhì)陰郁的天命師。
但她千辛萬苦才得到的天命師之位，竟然是個燙手山芋。
因?yàn)殓箪阶苑贂r，毀掉了卜算推演的寶典《命書》。
辛秋成為了有史以來最無能，也是最痛苦的天命師。她再也無法窺探天命，她的預(yù)言屢屢出錯，遭到無數(shù)的謾罵，造成生靈涂炭，浪費(fèi)無數(shù)人力物力。
茶樓酒肆都在唾罵她，稱她為禍國妖人。
她不是真正的天命師，只是扮演著這個角色。
伶舟起安慰她：“什么是天命，在本閣主眼中，不過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真相、制造陰謀、欺騙世人。”
于是，為了那一丁點(diǎn)有利于作出“預(yù)言”的信息，她殫精竭慮地收集情報，幾番深入險境，死里逃生，又因?yàn)椤邦A(yù)言”的一點(diǎn)點(diǎn)差錯，而釀成大禍，自責(zé)自厭，形銷骨立。
幸虧《無相太虛》能夠開靈智，通七竅，辛秋漸漸熟悉了這種戴著面具生活的日子，縱橫捭闔黑白顛倒的手段越來越高明。
伶舟起終于對她放下心來，也將自己多年的憂慮告訴了她。
珞旖自焚之前，給前任暗淵閣閣主留下了最后一條預(yù)言。
那就是“旭國將亡，亡于暗淵閣。”
“辛秋，你不需要順應(yīng)天命，你只需要與我并肩作戰(zhàn)，共同推翻這天命。”
伶舟起的意思是，他想要延續(xù)旭國的存在。
南宮蕪每年都會來到暗淵閣與伶舟起會面，伶舟起早就將這個秘密告訴了她。
辛秋知道這個秘密之后，三個人開始密謀如何留住旭國的氣數(shù)。
辛秋借鑒前朝細(xì)史，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旭國皇帝暴虐無道，那就弒君，扶持新帝。
狇離國虎視眈眈，那就筑長城，修關(guān)隘，培養(yǎng)北漠人的勢力，以毒攻毒。
權(quán)傾朝野的擇大將軍狼子野心，朝廷對此置之不理，加以九錫之禮，給予無上尊崇，任其勢力壯大，不予打壓，在其得意忘形之際，先禮后兵，突然發(fā)出致命一擊。
伶舟起又加了一句：“旭國政治腐敗，應(yīng)當(dāng)改良官制，進(jìn)行社會改革。”
三人討論了三天三夜，制定了詳細(xì)的計劃。
南宮蕪依依不舍地和伶舟起告別，伶舟起將自己的寶劍送給了她。
南宮蕪所在的問劍山莊，和暗淵閣一樣，一直以來都是旭國皇帝最信任的江湖勢力。
南宮蕪回家說服自己的父親，讓他放棄自己同生共死的朋友，扶持一位仁善寬厚的新帝。
至于弒君，交給伶舟起來做，同時，他也開始與擇大將軍虛無委蛇，騙取他的信任。
辛秋則偽裝成不諳世事的小醫(yī)女，接近最有可能推動官制改革的周家公子。
計劃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然而，誰都沒想到，三人當(dāng)中，會有一人成為背叛者。
背叛者，是辛秋。
春花爛漫時，帝京迎來花朝節(jié)。
百姓們放花神燈，剪五色彩箋，取了紅繩，把彩箋結(jié)在花樹上，還去花神廟燒香。
南宮蕪破天荒地把她的妹妹帶到了暗淵閣。
南宮茜跟辛秋差不多年紀(jì)，卻活潑好動，擅長撒嬌賣萌，讓人心生喜愛，有時候又楚楚可憐，身嬌體軟，令人憐惜不已。
伶舟起的朋友和南宮蕪的朋友，都對她寵溺有加，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親妹妹一般。
伶舟起更是對她愛屋及烏，親手為她鍛造防身用的小□□。
小□□上系了紅絲綢，小巧玲瓏，辛秋艷羨不已。
人見人愛的南宮茜，卻是辛秋的噩夢。
她會在辛秋走在大街上時，突然將辛秋推倒在地，大聲辱罵道：“你這個怪物！干嘛總是像臭屁蟲一樣跟在伶舟哥哥和姐姐的身后！說吧，你是不是想破壞伶舟哥哥和姐姐的關(guān)系？你要不要臉？”
路人紛紛注目。
因?yàn)槟蠈m茜是在為南宮蕪打抱不平，再加上南宮蕪呵斥她時，她立刻淚眼汪汪，甚至有要暈倒的趨勢，所以伶舟起和南宮蕪的朋友都沒有怪她，甚至安慰起哭得兩眼通紅的她。
只有辛秋，跌倒在地?zé)o人攙扶，伶舟起遠(yuǎn)遠(yuǎn)地悲哀地凝視著她。
在酒樓上，伶舟起遇見了擇大將軍擇沐景，這時的伶舟起還在和擇沐景虛與委蛇，因此大家一起進(jìn)入了雅間。
擇沐景有一個朋友，大腹便便，身份卻不俗，一雙渾濁的眼睛肆無忌憚地盯著南宮茜。
在座的女子只有辛秋、南宮蕪和辛秋，擇沐景似乎對南宮蕪頗感興趣，正和她相談甚歡。
南宮茜想要如廁，又害怕那位居心不良的大人，硬拉著辛秋和她一起。
那位猥瑣的大人果然跟了出來。
南宮茜將他推下了河，眾人趕來時，南宮茜卻說是辛秋推的他。
大人被救了上來，雖然身體無恙，但是火冒三丈。
他明明知道是南宮茜推的他，卻舍不得對她動手，而是遷怒于辛秋，令手下扇了她十五個巴掌，將她打得臉頰紅腫。
南宮蕪和伶舟起站在一旁，雖于心不忍，但是沒有阻止。
他們知道是任性嬌縱的南宮茜推了那位大人，但是，南宮茜身嬌體弱，絕對受不了大人的怒火。
所以只能委屈辛秋了。
南宮蕪對親妹妹南宮茜的寵愛，伶舟起對南宮茜的縱容，令辛秋三番五次受到南宮茜的折磨，卻毫無還手之力。
“那我呢……我究竟是什么……”許多個深夜，辛秋對著黑暗的紗帳出神。
花朝節(jié)結(jié)束之后，南宮蕪又離開了暗淵閣，她和伶舟起總是聚少離多。
伶舟起喝醉了酒，來跟辛秋道歉。
辛秋似乎成為了一座無悲無喜的雕像，不動聲色地答道：“言重了，小事而已。”
又過了沒多久，辛秋收到了一封來自于狇離國的信。
信上說，虞姨時日無多了。
辛秋難得跟伶舟起告假，前往了狇離國。
伶舟起問道：“需要我陪著你么？”
“閣主這么忙，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不是嗎？
到了將軍府，虞姨卻不愿意見她。
雷聲轟鳴，大雨淅淅瀝瀝，她站在雨幕之中，淚水混著雨水流了下來，頭發(fā)濕漉漉地粘在臉上。
獨(dú)孤雅撐著一把傘走了過來。
前些年，將軍中風(fēng)癱瘓，他徹底掌控了將軍府。
他上下打量著辛秋，目光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怎么混得這么差？”
辛秋仰起臉，一字一句說道：“我是暗淵閣天命師。”
獨(dú)孤雅輕呵了一聲：“變成一個長不大的怪物，杜絕七情六欲，這就是你想要的？”
辛秋忽然提高了音量：“我是暗淵閣大權(quán)在握生殺予奪的天命師，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
她不需要所謂的感情，不在乎他人異樣的眼光，她只需要變強(qiáng)。
獨(dú)孤雅忽然露出憐憫的表情。
“你后悔么？”
“我不后悔。”
聽到辛秋的回答，他失望地轉(zhuǎn)身離開。
辛秋在虞姨的房門外站了一天一夜，也在大雨中淋了一天一夜。
虞姨走了，沒有給辛秋留下一句話。
獨(dú)孤雅騎著高頭大馬，一身雪白狐裘就像是落滿了霜雪，在莽莽荒原，無邊落日中，送別辛秋。
辛秋盯著他的狐裘，忽然想起，伶舟起說要帶她看的雪，似乎從來沒有看過。
獨(dú)孤雅將一堆厚厚的密函遞給了辛秋：“這些年，我一直在調(diào)查碎月族的始源，以及你母親的經(jīng)歷。也許，我們都錯了。”
辛秋打開密函，一封封看了過去。
看到最后，終于忍不住，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她以為自己將成為一個忠肝義膽行俠仗義的蓋世大俠，但最后，她覆滅了南宮家滿門，殘害旭國肱骨大臣，散播旭國皇子乃是七殺星降世的謠言，宣稱旭國氣數(shù)已盡，投靠了擇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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