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慈音河,盡存污雜事
本來在一堆麻煩中間抽空解決了一個問題,應(yīng)該與老賴是一件事,算是一箭雙雕,好事一樁。
廖逢迎和懷初蒔還好,只有俞籽路陰霾著臉,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廖逢迎側(cè)眼看向他“籽路,你可是在怪我殺伐決斷,倉促了些?”
俞籽路語氣很平靜“沒有,我確實是想挽回些什么,可我們是仙客,又怎能摒棄職責(zé)所在”
懷初蒔輕笑一聲,拍拍他的肩膀“那不就行了,你想開點就……”
俞籽路停下了腳步,抬眼看向一旁“你們可知我替平平說出那聲‘對不起’是什么意思嗎?”
“……”
“……”
俞籽路“他們不是姐弟,而是母子”
廖逢迎驚愕“什么!母子?”
俞籽路“對,沒錯,就是母子。而且淵源匪淺……”
原來……
易樓蘭,遠在數(shù)十里之外的易家村生活,生活窮困,但也農(nóng)耕插秧,能吃上飽飯,一直以來生活的也還算平靜安逸。
有一次,她如以往那樣在市集上賣菜,在她的攤子上,蔬菜總是新鮮可口,品類規(guī)整。由于她長得也很纖柔可親,就有很多人過來她這邊挑選菜蔬。
“小姑娘,你這菜怎么賣啊?”
易樓蘭在自己的攤子上挑挑揀揀,輕抿嘴唇抬頭笑道“嗯……這是今天剩下的了,不太新鮮,可以算您便宜點”
一個面相和藹的男人,看著她的笑臉,愣了會兒神,嘴角露出一絲邪笑“怎么會,我看挺新鮮的啊”
易樓蘭抬眼問道“那您要多少,我給您包起來”
那男人掏出一個銀錠子,丟向她懷里“這菜我都要了”
易樓蘭慌忙接著,受寵若驚“太多了,我這些不值這個價”
“都給你”
易樓蘭連連擺手“那怎么行?我……”
那男人臉上和顏悅色“怎么不行,最近的菜都不新鮮,我都吃膩了,剛好換換胃口。”
易樓蘭看向一邊的攤子,那些菜明明比自己的更好,疑惑道“怎么會不新鮮呢,我的攤子其實也很一般啊”
男人笑道“沒什么,小姑娘,我今日出來沒帶仆從,你能否幫我運回家啊。”
易樓蘭看他也像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主,能看的上她的東西已經(jīng)是不錯了,又給了這么多的錢,都夠他們家一年的吃喝了。
想著今天拿出來的菜賣相不好,余下這么多,回去肯定又是被罵,現(xiàn)在又有一個大主顧能看得上,也是不錯的,想到這她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而街邊的攤主一個勁的給她使眼色,微微搖頭。
男人一個狠眼色掃過去,那攤主也垂下了頭。
“若是不夠,我再加點……”
易樓蘭連忙點頭“夠夠夠……那離得遠嗎?”
“不遠”
易樓蘭“那需得腳程快些,不然我阿爹該罵我了”
“好”
一路上,易樓蘭瘦弱的身體托著那些菜蔬,駕輕就熟,不顯吃力,這些她平日里已經(jīng)是很習(xí)慣了。
為了快些回家,她走的很快,卻也沒有趕上回家的路……
她把菜蔬放入空無一人的小院中時,身后那扇門緊緊的關(guān)上了!
“砰”的一聲,驚得她打了一個哆嗦,易樓蘭一臉無辜的看向那人抵著院門,一臉邪笑的看著她。
那扇門,阻隔了她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
她無聲無息的被強行虜?shù)礁献隽藳]名的小妾,幽禁自由,金屋藏嬌。
家里人不知她去了哪兒,也不會找她。
人微言輕,反抗根本不會有什么用,想著算了吧,能過些好日子就知足了。
那男子好色成性,妻妾成群,易樓蘭不染俗氣,因為新鮮勁兒多些,寵愛自然比別人多,可也只能躲在一個幽閉的宅院里,無聲無息,無名無份。
男子的原配夫人知曉了,找上門來,看不慣易樓蘭這副樣子,使了計謀燒了易樓蘭居住的屋子,好在她命大,卻也燒毀了臉,容貌卻也不復(fù)以往。
男子知道后,也只是訓(xùn)斥了他的夫人,看見毀容的易樓蘭也不愿意多看,便趕了出去。
被趕出府邸的易樓蘭,沒有地方可去,只能回家去。
回到家的她,對幾個月失蹤的事閉口不提。整日披頭散發(fā),要不就是拿面巾遮著臉,不言不語,也不出門。村里人本就閑言碎語,有些猜測。
后來易樓蘭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懷孕了。
“民風(fēng)淳樸”的村子自然不能容忍這種傷風(fēng)敗俗的事發(fā)生。
易樓蘭的父親不疼女兒,又出了這種事,也不做阻攔,按照風(fēng)俗,任由村民把女兒綁在大塊石頭之上,投入河中。
晚風(fēng)瑟瑟,河水刺骨,一眾火把星光,在那一聲沉湖濺水之后,便消失的無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似的,歸于平靜。
那一片河水,幽光縈繞,黑氣沖天……
可巧的是,前一天河中溺死一個男嬰,想來大多是一位母親誕下幼兒,因為生養(yǎng)不起或者其他原因,不光遺棄嬰兒,還要置他于死地。
嬰兒死后,怨靈盤旋于河周,久久不能散去。
同一條河,昨日沉嬰,今日沉母。
鬼嬰以鬼力弄斷了繩索,鉆入了易樓蘭的腹中,救她上岸,也救他上了岸。
可原本腹中的胎兒已經(jīng)成型,有魂有魄,喜怒自如。突然被一股外力侵?jǐn)_,不由分說的擠兌它出腹,可鬼嬰好不容易逮到重生的機會,怎會輕易放棄,便將原本腹中的胎兒給吃了下去……
懷初蒔雙眼震驚,不可思議的道“竟是如此”
俞籽路“還不止,原本腹中的胎兒不明不白的死去,竟然也同它一樣成了怨靈,二者相斗,湖中的那個贏了,把那個冤死的怨靈又給吞了下去。自此平靜,直至降生。”
懷初蒔“……這”
雖然常與鬼魂打交道,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事情。
廖逢迎感嘆道“這就是易彩平的身世,那他身上的青斑也……”
懷初蒔“冤死的胎兒怨靈再次被食,不能往登極樂,重入輪回,它無處遁形,只能棲身于腹中的軀體”想了想后“這種情況我也沒遇到過,確實,他臉上的青斑除不了”
出生后的平平,不管是個頭,長相,還是思想,都比同齡人要聰明的多,畢竟他身體里有著兩個人的資源。
可思想還是由那個湖中的怨靈主導(dǎo),而且從未被壓制。
那個胎靈思想上敵不過,也只能從身體上做些什么,便有了那些青斑。
本來無痛無癢的一些膚色,也不會有什么實質(zhì)上的傷害。可畢竟人言可畏,旁人的指指點點又怎能視而不見。身上隱隱有著駭人的青斑,別人見他就躲,不與他交心。
身邊只有她的娘親,而易樓蘭只身帶著一個孩子,一路南遷,來到了這個村子安定下來。離開了知曉她不堪過去的地方,這里便是一片陌生的凈土。
易彩平雖然內(nèi)心幽暗,但對他的母親卻是心門大敞,全心全意的與她交心,給易樓蘭的生活帶來歡樂。
那些年,易樓蘭活的辛苦,身體羸弱,性格軟弱,除了易彩平?jīng)]有人愿意長久待在他們身邊。可易彩平身體幼小,思想?yún)s很突出,認(rèn)為易樓蘭還在妙齡,不該為自己而拖累。
能開口說話時,不管怎么教都是稱呼易樓蘭為“姐姐”
后來,平平身上的青斑愈來愈嚴(yán)重,慢慢的攀上了臉,再也遮不住,易樓蘭為他籌錢治病,也沒什么用。
再后來,他不知道從那里得知了一個偏方,食人血肉能緩解癥狀,便從村里一個剛死不久的死人的身上剜下一顆心,試了試。
果然,有些許的改變。
他的眼中重燃了一絲希望。想著那些指指點點或許能一去不復(fù)返,便很高興。
可是誰是第一個呢?
是對他們冷嘲熱諷的過客,還是朝他扔小石子的頑劣孩童?
好像他們也沒有那么可惡……
那就追本溯源,是拋棄他,將他溺死河中的母親?還是這幅身軀,畜生不如的父親?
他們都可恨……
那就一并……都!
后來他身扮乞兒,每當(dāng)有人對他吐口水,無理謾罵的時候,便正中下懷,成為平平眼中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眼中兇光便會將眼前人吞噬殆盡。
由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冤孽越做越多,不可挽回……
易彩平那副八歲的軀體里,不知藏了些多少心思,他的靈魂從來不是干凈的,他不否認(rèn),也無從釋懷。覺得像是泥土上又抹了一層水泥,并無什么不同。
可當(dāng)他看到娘親眼中的失望時,他懊悔了,口不擇言的辯解,說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他知道白紗后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怎樣的失望和驚悚。
他希望抹去她看到的那份不堪。
后來認(rèn)清了自己做的事情后,他極力的求饒,雖然他本身也想活下去,從河中重生就可看出他的求生欲望。但當(dāng)時真的只是怕只留下娘親一個人在世上孤苦無依。他無力而又奮力的跪地求饒,不愿放棄,對懷初蒔死纏爛打……
可身后那雙無力瘦弱的臂膀環(huán)住了他,說出那句“動手吧”。
他心里便知道,沒有余地了。
不該,這一切都太不該了。
為何會變成今天這樣……
一劍刺心而過,兩個靈魂同時釋放,體內(nèi)的怨靈似是在狂歡,終于沖破了他對它的壓制,迫不及待的沖出身體,想先他一步重入輪回。
那個怨靈沒有入世,沒有感情,不知道這世上有一份情愫叫做“不舍”。
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
可身不由己
意識在漸漸模糊……
臨了,平平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剛說出一個字便被那可惡的“原主”打斷。
這也就罷了,為何是七竅流血?為何如此可怖不堪?黑氣和黑血在不斷的往外噴濺……
她向來膽小,見到一條蜈蚣小蛇也會渾身顫抖,躲閃一邊,不敢上前。
這時候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她心里是有我的,不管是兒子,還是弟弟。
我……沒有白活這一遭。
他心里是高興的,但又從不舍變?yōu)椴蝗獭?
手顫顫抖抖的抬起來,軟弱無力,再往上……往上一點點,便可擋住她的眼睛了。
擋住了?易彩平心中一揪,手上這份溫?zé)帷?
她哭了?
可隨著最后一口黑氣吐出,便沒了下文……
俞籽路“其實平平最后那句沒有說完的話是……對不起,娘親,我本不該降生,又一次傷害了你,對不起”
誰也沒有想到事實卻是如此。
廖逢迎猛地一怔,語氣一沉“既然姐弟變成了母子,那……”
三人眼中一驚,連忙折路返回。
千萬別!!!
如果世間最后一份牽絆沒了,不管是他對她,還是她對他,都沒了。
無所依戀,便只有一條路可走……
還是溪邊旁,易樓蘭趴在溪旁的大石頭上,一只手耷拉著垂下來,凝白手腕處數(shù)道青痕躥上脖頸。
由于失重,她的身體正要向一旁倒去,懷初蒔連忙接住了她,將她翻身過來,抱在懷中。
一陣風(fēng)吹過,那扇白紗向一旁垂墜過去,露出了她的面容清麗脫俗,羸弱素雅,根本不像是她此前說的“容貌盡毀”,如此樣貌又怎會嚇著旁人。
只是素白面龐上附上了數(shù)道青痕,跟易彩平身上的痕跡如出一轍。
懷初蒔眼露驚色!
那寄生怨靈很狡猾,作往生之狀,隨后又尋了回來。
它沒有入世,沒有人世間的生氣,可也不似幽怨亡魂的渾身死氣,在迷離之際,它回來裹挾生氣,毫無顧忌的抽取著。
懷初蒔“果然是沒有心眼的東西,連有生養(yǎng)之恩的母親都能殘害。”
易樓蘭的身體僵硬,可眼中還是溫溫的,眼角含淚,滿含眼中,卻不曾流出。她的視線直勾勾的盯著眼前,似是穿過眼前的懷初蒔看向他身后的陽光。
俞籽路上前“師兄,你救……”
……救救她
可一顆珍珠入嘴,讓俞籽路也閉了嘴,他知道這一顆珍珠代表著什么,無力挽回了。
晚了!
懷初蒔將她的下巴合上了,珍珠含入口中,可她眼角的那一抹淚淌了下來,滴落在懷初蒔剛才掰她下巴的手上。
是溫的?
懷初蒔凝眉,疑惑的盯著她的眼睛,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確認(rèn)是否還有意識,然后伸出雙指在她脖頸處探了探。
還是走了。
嘆了一口氣,手一抹它的面容。
瞑目吧!易姑娘……
將姐弟二人身葬后,俞籽路拾掇了尸骸,裝置帶走。
三人走往出村的路上,路上土灰彌漫,狹長的小溪,溪水長流……
這條路,當(dāng)初還是平平不依不饒的拉著懷初蒔,帶著他們進來的,那時候,晚霞逼近,火燒云通天,易樓蘭一身素衣曼妙站在溪水邊等弟弟歸來。
而現(xiàn)在……
俞籽路停在溪水旁,蹲了下來,看著溪水里自己的倒影,把頭埋在胳膊里“為什么會這樣啊?按理說咱們做的應(yīng)該是對的,可最后為何會變成這樣”。
仿佛這個悲劇是他促成的。若不是他們走進來,這個悲劇也不會發(fā)生。
廖逢迎在一旁“大多數(shù)的真相,本來就是令人惋惜的,咱們只是職責(zé)所在,看開就好”
懷初蒔自責(zé)道“是…是我害了她,那怨靈沒有除盡,讓它尋回來了,是我疏忽了,是我的錯。”
廖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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