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82
賀飛星沒和其他人一起回河春,他當晚就聯系了人,包了輛車連夜去最近的機場,買了一張回河春的機票。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想宋容書為什么騙他、想宋容書為什么不讓他知道、想宋容書現在到底怎么樣。
但無論他怎么想,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宋容書這次病得很重。
重到不敢告訴他,重到可能會死。
死。
這個字縈繞在賀飛星的心上,像株長滿了毒刺的藤蔓,用力地裹緊他的心臟,尖刺扎在肉里,把可怕的毒液注射進去,讓他心慌意亂、喘不過氣來。
宋容書會死嗎?坐在飛機上的時候,賀飛星這樣想著。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他幾乎要被恐懼吞噬,窗外的云層反射著刺眼的陽光,他卻覺得自己深墜黑暗,根本看不清前路。
飛機飛了近四個小時才在河春降落,賀飛星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快步從出口往外走。他沒有行李、行色匆匆,引得周圍的旅客紛紛看他,用目光似有似無地打量。
小科在機場外面等他,看見他來,邊揮手邊叫星哥,賀飛星快步走過去,他短發雜亂、目光沉沉,仿佛一頭暴沖而來的野狼。
小科被他的這副模樣嚇住,還以為他要找自己算帳,縮著脖子說星哥我錯了,賀飛星壓根不搭理他,彎腰鉆進車里,車門還沒關攏就讓司機開車。
“星,星哥,我,我真不是故意……”小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認為自己就算要被炒魷魚也得設法補救,“宋總怕你擔心,不讓我跟你說……”
賀飛星本來就煩,小科這一通畏畏縮縮的嘚吧嘚吵得他更煩,他粗魯地把本來就亂的頭發抓得更亂,問:“他不讓你說你就不說?你到底聽誰的?!”
小科把脖子縮得更短,用細若蚊吟的聲音說:“聽你的。”
賀飛星氣得直瞪他。他的口罩和鴨舌帽都是黑色的,把臉和額頭都遮住,只露出一雙沒休息好的通紅眼睛。他瞪人的時候又兇狠又銳利,嚇得小科不敢再說話,緊繃著身體去看窗外的風景。
車內沉默了一會兒,賀飛星才重重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問:“到底怎么回事?”
“您走的那天,宋總就,就住院了。”小科邊說邊覷賀飛星的臉色,見他看過來就直打哆嗦,“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
“繼續說。”
“聽余助理說,是病情加重了,”小科絞盡腦汁地回憶余祥的原話,努力到五官都用力得變形,“醫生說很早就有征兆了,但宋總最近很忙,一直沒時間入院治療。”
宋容書的病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加重的?賀飛星回憶了很久,終于把答案確定在上一次住院。自從那次出院后,宋容書吃的藥越來越多,臉色卻越來越差。
但如果再往前追溯,可能要追溯到他們分別之后的那很多年里,賀飛星覺得今天的果早在很多年前就埋下了因,因為宋容書回國后總是住院,可賀飛星明明記得以前他的身體不錯,病情穩定,很少像這樣嚴重。
賀飛星閉上眼睛,覺得內心空茫又困頓,他茫然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覺得自己的精力在這短短的一個晚上就熬干了。
小科覷著他的臉色,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星哥,還有個事兒……”
賀飛星努努下巴示意他說。
“我第一次去找余助理的時候,”小科咽了口口水,不敢看他,“宋總在icu……”
賀飛星簡直如遭雷擊,他一把拽過小科的領子,眼睛紅得像是要滴血:“你他媽還有什么沒說的?”
“沒有了!”小科嚇得連忙擺手,“真的沒有了!”
司機打著轉向燈把車拐進醫院停車場,賀飛星松開手,重重地把小科推倒在后座上,沒等車停穩就推開門跳下去,三步并兩步地往住院樓里跑。
宋容書回國還不到半年,但賀飛星已經是第三次來這里了。
電梯停在六樓,不知道在等誰,按了半天也不下來,賀飛星躁亂地扯下頭上的帽子,照著反光的瓷磚地板狠狠跺了兩腳,毫不猶豫地跑進一邊的消防樓梯。
他一步也不停地跑上九樓,推開安全門的瞬間,他看見走廊盡頭的病房外站著兩個黑西裝的保鏢,余祥正站在窗戶邊上打電話。聽見動靜,門口的三個人一齊看過來,余祥看見他,偏頭說了些什么后匆匆掛斷了電話,快步朝他走來。
賀飛星邊走邊喘氣,余祥小跑著迎上來,叫了聲賀先生:“少爺還在睡,您進去的時候稍微輕一點兒。”
賀飛星沖他擺手,說:“我待會兒進去。現在到底怎么回事?”
比起小科,余祥倒是從容多了,又或者說他已經在這幾天經歷了太多情緒上的大起大落,早就麻木了。
他把賀飛星引到走廊兩邊的椅子上坐,慢條斯理地說:“那天您去了機場之后,少爺就入院了,晚上的時候他的病情突然加重,搶救完在icu住了兩天。”
他仔細地措辭,盡量不去觸碰賀飛星那根敏感的神經:“不過前幾天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各項指標都很正常。”
賀飛星知道他在按照宋容書的吩咐說好聽話,覺得如今的小余助理也變得不再可信,他將信將疑地看了余祥一眼,像是要親自確認似的,起身進了病房。
病房里的窗簾還拉著,宋容書平躺在柔軟的羽絨被里,病床不大,卻顯得他嬌小又瘦削,賀飛星猛地想起不久前的那個夢,覺得內心無比惶恐。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門,放輕了腳步走進病房,但還是在靠近病床的時候吵醒了宋容書。
宋容書睡得不沉,又或許是到了該醒來的時間,他在賀飛星走過來時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覺得兩眼發黑、頭暈,過了好一會兒才徹底清醒,叫了一聲星哥。
賀飛星在床邊坐下,輕輕握住他因為掛水而變得冰冷的手。
誰都沒有說話,窗簾縫里的光漏進來,把昏暗的病房照亮了一點。在一片長久的緘默之后,賀飛星終于開口。
“怎么不告訴我?”
他的語氣聽起來難過又委屈,仿佛在向宋容書抱怨,宋容書扯了扯嘴角,在氧氣面罩底下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不說,你不是也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又小又虛,縹緲得像煙,仿佛隨時都會被吹散似的,賀飛星的鼻尖即刻泛起酸,連著眼睛也開始疼,他想怪宋容書,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在此刻開口,只能輕輕地揉宋容書泛著青的指尖,啞著嗓子問:“哪里疼?”
宋容書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賀飛星張開五指覆上去,聽見他說:“這里。”
掌心里的手冷得像塊冰,賀飛星握緊了他,覺得此刻的宋容書脆弱無比,他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放大,像是怕只要聲音一大,宋容書就會碎在這里。
他無措又小聲地問:“那怎么辦?要叫醫生嗎?”
“不用。”宋容書的聲音也很小,小到尾音幾乎聽不清,“你陪我一會兒吧,一會兒就不疼了。”
賀飛星緊握著他的手,感覺到胸膛下宋容書心臟的跳動,很緩慢、很虛弱,像是快要報廢的機械,無論怎樣維護和保養都無法被修補好。
宋容書的心跳聲又小又慢,像他的聲音一樣:“小科,是不是和你說了宋印良的事?”
“說了。”賀飛星抓起他的手貼在臉上,覺得臉頰和掌心之間又冰又涼,“你想怎么處理都聽你的。”
“和他沒關系。”宋容書輕輕地說,“這段時間我查到了很多事,你還記得龍哥嗎?”
賀飛星還記得,但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如果不是那次張善和他說龍哥出獄后曾去棋牌室找過祝琪的麻煩,他都快忘了這個人。
他點點頭,問怎么突然提他。
“我剛回來不久,他去找過小姨的麻煩。”宋容書的話斷斷續續,說完一句話要停很久,賀飛星覺得他現在就連說話都辛苦,想讓他休息,但又怕聽不見他的聲音,“一直守在小姨家附近的人報警之后,我讓余叔找過他。”
宋容書緩慢地說著,似乎剛才那一場長長的睡眠只是為了如今能夠保持精力和賀飛星說話:“龍哥說,賀天恩現在的妻子找過他,所以我又推了賀天恩一把。但前段時間我才知道,這件事和婁貞,就是宋印良他媽,也有關系。”
“當初賀天恩為了攀關系,讓他的夫人找過婁貞,那時候他以為婁貞是我媽。龍哥出來之前,賀天恩去求過她,是她找關系把龍哥弄出來的。”
“賀天恩發在網上的那些爆料,也是她讓李平在幕后操縱的。”宋容書連喘了好幾口氣,才說,“她知道我在查以前的事情。”
賀飛星耐心地等他說完話、順完氣后,問:“可她為什么找我的麻煩?”
“可能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吧。”宋容書說著說著就笑起來,呼出的氣息噴在面罩上,凝出一層很淺的水霧。
婁貞就是認準了宋容書只有在處理與賀飛星有關的事情時才會親力親為,哪怕累得要死也不會假手他人。
賀飛星覺得鼻子更酸了,沒有什么比愛人在虛弱時的表白更能讓人心疼,他貼著宋容書的手,低聲說:“你也很重要。”
說完,他又搖了搖頭,重新說:“不,容容,你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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