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回只覺這群人聒噪吵鬧，還很無禮。皺了皺眉頭，并未打算理會。
  “那婦人！本大爺喚你，因何假作沒聽見？”那瘦高男子一看許回沒理他，當時就不高興了。聲音陡然提高。
  “有事？”許回的眉頭越皺越緊。這人再這么吵鬧下去，小刀怕是會被他吵醒，而且也怕他會嚇到其他四個孩子。
  “看你的樣子，是災民吧？可是來乞食的？今日本大爺請客，請你和這幾個娃娃敞開吃一頓！”那瘦高男子說出來的話，卻是叫許回一愣：“店家！給這婦人和那幾個娃娃單獨擺上一桌，算本大爺賬上！”
  “大娘莫怪，我這兄弟雖然口無遮攔、粗鄙不堪，但是人其實不壞。您和孩子們要是還沒吃東西，我等請您一餐。”倒是那瘦高男子邊上一臉兇相的絡腮胡子說起話來文縐縐的。
  “幾位客官！幾位客官！你們弄錯了，這位大姐可不是乞食的災民，她和那幾個孩子是本店的住客！”店小二本來在后堂打盹，被客棧前堂被這么一鬧，立刻跑過來了。一看那群江湖豪客是在說許回，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以貌取人，殊為不智。”許回還沒說什么，孫俊山忽然搖頭晃腦地來了一句。
  “大聲喧嘩，頗為無禮。”
  “江湖豪俠，不過如此。”
  孫大牛和趙明緊隨其后，一人一句。
  “俺……，俺也是一片好心。”三個小家伙說的那瘦高漢子臉色憋得通紅，還引來了其他眾人的一陣哄堂大笑。
  “噤聲。”許回看了看自己懷里的小刀。小家伙本來睡的挺好，結果現在卻皺起了眉頭，有點要醒的意思。
  眾人的聲音立刻就小了下去。
  “好意心領，多謝。”許回抱著小刀、領著四小只，就往樓上走。
  “婆婆，他們是好人嗎？”香兒看著這群外貌頗為兇惡的江湖俠客，好奇地問了一句。
  “是好人。”
  眾人一聽許回說自己是好人，立刻就輕聲低笑起來，那笑聲中滿是暢快。
  之前鬧了個大紅臉的高瘦漢子沒再好意思說話，只是面有慚色地對著許回抱拳拱手行了一禮。
  “安心休息，切不可和昨日一般亂跑了。知道嗎？”許回送趙明、孫大牛和孫俊山回到他們的那間客房之后特地叮囑了一句。
  “哦……。”趙明回答的有氣無力。
  “知道了婆婆。”孫大牛倒是答應的挺痛快。
  “婆婆放心，我會看好阿明哥和大牛哥的。”孫俊山挺起胸膛。
  “要你多事……。”趙明瞟了孫俊山一眼。
  許回回到房間，發現小刀已經醒了，香兒也還沒睡。
  房間內開著窗戶，香兒和小刀正擠在窗邊，借著月光研究那塊九宮；看起來興致盎然的樣子，精神的很。撥浪鼓和風車反而是丟在一方無人問津。
  此時月正中天、明月皎潔清亮，哪怕不點燈，只要靠在窗邊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要太晚。”許回只是提醒了一句，并沒有急著催這兩小只趕緊睡覺的意思。自己小時候也不喜歡被大人催，小孩子玩一會就該累了，自然會去睡覺。
  “知道了，婆婆。”兩小只抽空回了一句，然后就再次將精力投入到了那塊九宮之中。
  許回坐到桌邊，取下樹枝發簪和頭巾，將自己的秀發披散開。
  包了兩天的頭發，是時候解放一下了。這一頭秀發也是自己唯一沒有做出改變的地方，要真是變成干枯分叉發黃的樣子，自己可不愿意。
  如絲如云的秀發天河流瀑一般傾泄披散開來，清冷的銀色月光灑在上面，變得如同夢幻一般朦朧絢爛。
  “咦？”香兒恰在此時抬頭，正好看到這一幕。
  婆婆好漂亮！
  小丫頭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這個美到不真實的美人是自家婆婆？
  她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向許回。
  婆婆還是那個婆婆，樣子一點沒變，只是那一頭秀發實在是太過華麗炫美，哪里像是婆婆這種年紀的女人能夠擁有的？
  “香兒，該睡覺了。”許回看了看已經趴在窗臺上睡著了小刀，小家伙正在流口水。
  “哦。”
  許回一手一個，抱起李香和錢小刀。
  小丫頭趁機在許回的發絲間拼了命的嗅啊嗅。
  “香兒，干什么呢？”
  “婆婆，你身上怎么沒味道？”李香嗅了半天，什么都沒聞到。沒有自己娘親身上那種好聞的味道，也沒有自己爹爹身上的那種汗味，婆婆身上什么味道都沒有。
  “身上干凈，自然就不會有味道。好了，快睡吧。”
  神只的身上，怎么可能會有味道。
  哄睡了小丫頭，許回轉身拉開房門，去到了隔壁三小只的房間。
  三小只睡的正香。
  許回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那扇關起來的窗戶。
  過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那窗戶悄無聲息地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窗戶剛開了一指寬的縫隙，窗外那人剛一露頭，隱約間就見屋里的桌子邊上好像是坐著個人。

  許回輕輕一抬手，指間那支充當發釵的樹枝就直接飛了出去，正中外面那人額頭。
  窗外那人只覺自己腦門上像是被人用重錘砸了一下！整個人都被這一下砸懵了！眼前金星亂閃、一陣陣地發黑，全身的力氣都沒了。
  那人連聲驚呼都沒能發出來，直接就摔在了客棧后院的地面上。
  那人從三樓摔下去，發出“噗通”一聲悶響，被摔了個半熟。
  “什么人！”之前的那群江湖豪客此時就住在一樓的普通客房內。此時驚聞院內異響，立刻就有人呼喝出聲。
  許回關好窗戶，回屋睡覺……。
  第二天早起，許回順手從房間里拿了根筷子充當發釵、包好頭發，領著五小只下了樓。
  還沒到樓下，就聽一樓傳來喧嘩之聲。
  “昨晚這賊人不知怎地就摔在了當院，被我兄弟二人發現，就將他綁了。審了半宿，才知道這廝就是瓦貓子，專做偷孩子的勾當。等會三樓那婦人要是醒了，需得問問她孩子咋樣了。”許回領著五小只到一樓的時候，正見一名魁梧壯碩的壯漢對著客棧掌柜滔滔不絕。
  “得虧是有諸位啊！不然真不知這賊人會干出些什么來。”客棧掌柜的也是后怕。萬一自己的客棧里要是丟了孩子，官府問起來可如何是好？
  掌柜的一抬眼的功夫，就看到了帶著孩子下樓的許回：“大姐，昨夜客棧中來了賊人。您和孩子沒事吧？”
  “承蒙關照，一切都好。”
  掌柜的看了看許回身后的五小只，一個不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已經差伙計報官去了，等下公人就會過來拿人。”
  “拿人？”
  “那賊人昨夜已經被這位大俠拿住了，審了半宿。打的都不成樣子了。”
  “掌柜的，我可沒怎么地他。我兄弟將他擒住的時候他就已經摔吐血了。”
  “多謝大俠。”
  “哎！大娘，不必如此。我等俠義中人，順手擒賊乃是分內之事。”
  許回笑了笑，這群江湖豪客，人還真不壞。
  “大姐，您這是要出門啊？”眼看許回領著五小只往門口走，客棧掌柜喊了一聲。
  “是。”
  “現在有些災民進了城，這大街上人多眼雜的，您領著五個孩子出門怕是不太周全。您要是信的過我，就把孩子留在客棧，我們替您看著。”
  邊上那群江湖豪俠一聽客棧掌柜的說的這個話，神色立刻就變的有些不悅。
  說起來自己這些人也是因為遭了災，沒法可想之下才跟著災民一起來的靈州。這掌柜的雖然是無心之言，但是卻把自己也給包進去了。
  “你們的意見呢？”許回想了想，掌柜的說的也有道理。丟孩子這種事情只要有自己在，那就是絕對的不可能。但是領著五小只在靈州城中奔波，又怕他們累的慌。
  “婆婆去哪我們去哪。”
  “如此，就不勞煩了。”既然五小只想要跟著自己，那就跟著吧。
  許回帶著五小只在街上吃過早飯，便領著他們去到了昨日的那家金慶牙行。
  “婆婆，我家掌柜的去辦您的事了。您有什么吩咐？”牙行的掌柜不在，店里的店小二挺會來事，沒喊大姐、也沒喊大娘，反而是隨著五小只的叫法一起喊婆婆。
  “雇輛車。”
  “好嘞！那您稍等。您這是要去？”店小二一聽就明白了，車馬行離得遠，這位婆婆帶著五個小的，這是不想自己跑一趟。
  “西城，靈臺書院。”這就是許回今天出門的目的。
  昨天張羅妥當了住的地方，今天就該忙活孩子們上學的事情了。
  靈州城里的官學是西城的靈臺書院，里面縣學、州學、太學，一應俱全。只要五小只進了靈臺書院，今后的學業自然也就有了保障。
  靈臺書院在城西，走路過去要一個多時辰。如果是許回自己去的話，隨便溜溜達達就到了，但是她還帶著五小只，那就干脆雇輛車。
  牙行的伙計直接給許回雇了一輛四輪大箱車，這是車馬行里最好的車，一共就只有三輛。除了裝飾的簡單點，內里的空間十分寬敞，一大五小也不會覺得擠。
  不過這是單匹馬拉的箱車、不是臥車，內里只有座位沒有軟榻，坐乘體驗就和后世的商務車差不多。即便如此，也是非常舒適了。
  五小只還是頭一回坐車，以前最多也就是坐坐板車，這種大戶人家才有的四輪大車他們見都沒見過幾次，更別提坐了。一路上興奮的不行，這摸摸那看看，偶爾還會發出幾句驚嘆。
  到了書院，箱車側門大開，放下車梯，許回領著五小只下了車。
  書院的門房一看來的是箱車，就知道這是大戶人家的出行。但是這輛箱車明明是城中大興車馬行的吧？而且下來的為什么會是一個領著五個孩子的村婦？看她們的粗布衣衫，也不像是大戶人家啊？
  “大姐，您這是來為孩子求學的？”書院的門房見過的人多了。雖然心中疑惑，但是也不敢怠慢。

  “是。我家五個孩子想要入學。”
  許回說這話的時候，五小只都一臉好奇地向著學院里面張望。
  別的不說，這書院光是占地面積就比婆婆昨日里剛買的那處五進的大宅院還要大的多。書院的匾額上刻著“靈臺書院”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門口石碑上刻著兩句訓語——德以立身、勤以治學，學有所成、學有所為。
  “您家的公子小姐可曾在鄉學啟蒙？”
  “未曾有過。”許回看了看五小只。趙明和孫大牛很小的時候就出來流浪了，剩下的三小只年齡雖然到了可以入鄉學的程度，家中卻遭了災。
  “如此的話，貴府的公子小姐還是要先從蒙學開始學起。”
  “是，還請您代為引薦。”
  “您請隨我來。”
  書院負責蒙學這一塊的是一位老先生。雖然許回和五小只都是粗布衣衫，但是卻也沒有任何怠慢的意思，反而是一視同仁。在知道五小只算是許回收養的災民孤兒之后，反而對許回有些肅然起敬。
  靈臺書院蒙學的費用是每月一兩銀子，作息時間就和后世的全日制學校差不多，每日早起去書院，到了下午才算是放學回家。可以選擇在書院住，也可以選擇回家住。
  錢對于許回來說倒不算個什么事，但是想要入學還要戶籍帖。
  “入學手續可以先辦著，戶籍帖盡快辦好補上即可。這學資確實貴了些，如果您沒錢的話，也可以帶著孩子們在書院做活換取學資。您意下如何？”老先生說的倒是個辦法。畢竟書院也不是光給有錢人家開的，一個月一兩銀子，一年就是十二兩，這個學費普通百姓無論如何也要掂量掂量。家中沒錢又想在靈臺書院入學的不少人家都是帶著孩子在書院里做活換取學費，多是一些雜活、也不算累。
  此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去比較一般的蒙學，那價格自然就會便宜不少，一年到頭也只需要1到3兩銀子就夠了。
  “學資不是問題，孩子的戶籍帖我會盡快補好。何時可以入學？”許回想也沒想，直接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和一錠十兩的紋銀。
  老先生沒料到這位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村婦居然會如此闊綽，稍稍愣了一下。然后馬上就恢復了平靜：“既如此，今日即可辦理。每日辰時上課，申時放學。今后每日接送，還請不要誤了時辰。”
  “勞煩先生了。”
  去的時候是一大帶五小，回去的時候就只有許回自己了。
  臨走前許回囑咐五小只一定要在書院好好聽先生的話，五小只點頭答應了。
  回去的時候，許回和車夫談好了長期租賃這輛馬車的事宜，然后就交代他拉自己去牙行。五小只的戶籍貼還是要去找牙行代辦比較省事。
  結果許回剛一下車，牙行的掌柜就一臉焦急、風風火火地迎了上來，看那意思是在牙行專門等自己的：“婆婆！出事了！”
  “周掌柜不要急，什么事？”
  “您買的那個趙員外家的宅院出事了！今日工人去翻修，挖出來好多小兒的骨骸！仵作和捕快現在已經去了！連太守大人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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