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今日在書院都學了些什么？先生可有留作業？給我講講？”許回將五小只帶回自己房間，開始考教五小只今日的學習成果。
  “先生今日講的可簡單了，我都會！”出乎意料之外地，趙明居然第一個帶頭發言了。
  “哦？真的？”許回有點不太相信。蒙學無非就是些《三字經》、《百家姓》、《千子言》、《弟子規》之類的吧？再往后一些就該學《訓詁學》了。這些東西趙明應該不會吧？
  “是啊婆婆。我和阿明哥以前聽說書先生說書、看算命先生擺攤，學了不少字呢。今日先生教的字我們都認識。不信您問阿香。”
  “是真的，婆婆。阿明哥和大牛哥認識好多字呢。”李香趕緊作證。
  “香兒和俊山今日學了什么？”
  “先生教的字，我和香兒姐姐都記下了，但是我們認識的字不如阿明哥和大牛哥多。”
  “小刀呢？也記下了嗎？”
  “沒有。”錢小刀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想吃包子�！�
  “小刀，飯時才能吃東西。上課的時候需要好好跟著先生學習。你學不來學問，將來怎么開飯店做買賣啊？”
  “哦，知道了。婆婆�！�
  許回又叮囑了幾句，就放五小只玩去了，只是囑咐他們不能離開客棧，這樣等會也好喊他們吃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一聽說不能耽誤了吃飯，哪怕許回不去特地囑咐，五小只也肯定不會離開客棧。全都眼巴巴地等著到點吃飯。、
  還好客棧的院子夠大，五小只就在當院玩耍也玩的開。
  趙明和孫大牛跑去院中聽那些江湖豪俠吹牛，時不時還會插上一兩句，那群江湖豪俠也不在意，有問必答。
  孫俊山拿著錐子在當院的土地上畫了個格子，教錢小刀玩扎針。
  李香的性子比較文靜，也不出屋，就在屋里研究那副九宮。
  到了飯時，許回只在客棧點了些普通飯菜，沒像昨天一般又是魚又是肉的。
  五小只對此也根本不挑，只要能吃飽就感覺很幸福。
  金慶牙行的周掌柜第二天一早就把五小只的戶籍帖給送來了，五小只的入學手續這下子算是妥了。
  許回算了算自己和五小只這些日子在客棧里的花費，干脆直接又給了客棧掌柜三十兩銀子。
  然后就是每日接送五小只上下學的日常。
  出乎許回意料之外，五小只的學業幾乎不用自己操心。五個孩子的學習積極性都非常高，根本就沒有想象當中厭學的熊孩子情況出現。
  許回大概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
  現在可是古代，根本就不像后世一樣已經徹底普及了教育，上學這種事情是富人和士族的特權，能夠識文斷字的人哪怕沒有任何的功名在身，也屬于自動高人一檔。
  什么東西都是如此，一旦普及了，就會叫人覺得不值錢，只有需要爭搶才能叫人明白這東西的真正價值。
  五小只也許還不明白教育資源的稀缺性這種概念，但是對于讀書人的天然尊重和向往卻是這個時代的樸素價值觀。
  時間過去了大概半個月，這一日牙行的周掌柜來了：“婆婆，宅院的主宅和前后兩院已經修繕完畢，現在可以住人了，您要求的馬車也已經備好了一輛了。您現在就可以帶著公子和小姐過去住了。還新招了一批仆人，您今天可以去看看，挑一些合您心意的留下�！�
  “嗯，走吧�！敝苷乒駚淼臅r候，剛好趕上許回帶著五小只回到客棧。
  一聽說今天就能住進大宅子里面，五小只都高興到不行。
  宅院原本的門楣已經被取走，趙府的匾額也已經換成了高府，還有很多工人和仆人在里面忙碌。
  現在的許回無論怎么看都只是個山野村婦，五小只也是一身粗布衣衫，所以并未引人注意。
  反倒是周掌柜大家伙都認識，知道他是代表著主家。一看是牙行的周掌柜來了，所有人都立刻行禮。
  許回站在宅院的大門口，對著那堵牡丹影壁看了一會，這才邁步進了宅院。
  “婆婆，您這邊請�！敝苷乒駨澭�低頭，一路領著許回和五小只進了主院。
  這一下可給眾人嚇得不輕。
  眼前這村婦難道就是這宅院的主家？
  周掌柜領著許回和五小只一路直接來到了宅院的主宅。
  “婆婆，您請。”周掌柜恭恭敬敬地將許回讓到了主宅正廳的主座上，然后垂手恭立在一旁，遞上一疊契紙和一本冊子：“這些都是這些日子以來幫您收取的仆役和下人，您看看可還滿意？這里是他們的契紙和名冊。”
  主宅外面的院子里，此時已經站了幾十號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居然還有不少熟人。
  “這不是！這不是！”自從許回領著五小只一進來，陳文就立刻認出來了。這不就是自己逃難路上遇到的那個大姐嗎？這宅院，是她買的？她是主家？
  站在陳文身邊的劉二同樣目瞪口呆。
  當時城中金慶牙行的周掌柜去城外的災民營里挑人，他們倆憑著嘴皮子利落，而且確實會點手藝，就被挑中了。聽說是給城中新來的豪門大戶干活，這差事怎么也比在外面有一天沒一天的要強百倍啊。

  同樣目瞪口呆的還有客棧中的一眾豪俠……。
  這不就是那個和自己一起住在宏悅客棧的鄉下大姐？
  現在想想，確實有點奇怪。
  明明是個帶孩子的鄉下婦人，住的卻是上房？而且每日還有大興車馬行的箱車接送孩子上下學？
  即便如此，她是這宅院的主家？
  自己這群人聽說城中新來的豪門大戶要招護院的家丁保鏢，就來應聘了。靠著清白的出身和幾手拿得出手的真本事，也被取上了。
  沒想到主家居然是她？
  許回掃了一眼手中的那疊契紙。
  里面有雇傭的文書，寫明了雙方的雇傭關系。主家隨時可以解雇，自己不想干了和主家說明原委之后主家點頭就可以走。府中的護院、工匠、車夫，多是此類。
  還有就是賣身的文書，這就相當于是將自己直接賣給了主家，從今以后就是主家的人了，就連姓都要改成主家的。生死全在主家一念之間、打罵刑罰全憑主家的心意，說白點和奴隸其實是一回事。府中的家丁、仆役、丫鬟，基本上都是這種。
  此時，這些契紙還差最后一道手續就會生效。
  那就是要許回這個主家本人的點頭同意。
  只要許回這個主家點頭同意了，這些契紙就會立刻被送去官府備案，契紙上的家仆戶籍帖也都會做更新，抵賴偽造不得。
  “誰是高恭？”許回隨手抽出一張契紙。
  “回主母，小人便是。”人群中站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黑臉膛粗壯漢子。
  “不必喊我主母，喊我婆婆就好�！痹S回搖了搖頭，然后將那張契紙放在桌子上：“你是靈州本地人，簽的卻是賣身的契紙�？上牒昧�？”
  “是。小人家中已經無人了，只想找個高門大戶安度余生�！�
  “嗯，既如此。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高府的管家了。”
  許回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要說高門大戶里面最重要的家仆是什么？那一定是管家和門房。
  這兩個職務，必須是主家信得過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主家的親戚才能擔當。這位高婆婆這么隨意就把管家的人選定下了？
  高恭也愣住了。
  這位高婆婆用人，也太隨意了點。她就不怕自己是壞人？或者說自己不能勝任？就因為自己也姓高，是靈州本地人。直接就叫自己當管家了？
  “管家。”
  高恭愣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喊自己：“婆婆，您吩咐�！�
  “看到這棵樹了嗎？”許回隨手指了指正廳門前的一棵老樹：“這樹上有個鳥窩，我喜歡清凈，但是又不想無緣無故毀了燕雀的巢。你爬上去把這個鳥窩完整地取下來，給我看看。切記不要弄壞了�！�
  所有人都抬頭看了看那棵樹，那上面確實有個鳥窩，不過這鳥窩的位置可是有點高，是在最頂上的一根枝杈上面。
  “是�！备吖Т蛄苛藥籽勰莻�鳥窩，然后直接飛身而起！
  只兩三個呼吸的功夫，高恭就手中托著那個鳥窩平穩落地。整個過程快到根本沒人能看清他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又是怎么下來的。
  “好俊的身手！”
  “好輕功！”
  那群江湖豪俠里面倒是有識貨的，此刻紛紛驚呼出聲。
  “婆婆�！备吖щp手捧著那個鳥窩，恭恭敬敬地遞給許回。只是高恭臉上的神色十分奇怪。
  許回看了一眼，沒接那個鳥窩。只是淡淡地吩咐高恭：“打開看看�！�
  鳥窩里有東西？
  聽許回這么一說，周掌柜和離的近的幾名家仆立刻就伸過頭看。
  果然，那鳥窩里面有個一尺見方的木頭匣子。
  “是�！备吖У纳裆�非常古怪，似乎是在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
  高恭伸手將那個木頭匣子拿了出來，發現那個匣子居然是用蠟密封著的。
  高恭手上微微用力，那個木頭匣子就被他直接拔開了。匣子里面是一卷羊皮，高恭取出那卷羊皮恭恭敬敬地遞給許回：“婆婆�！�
  “取火盆來。”許回接過那卷羊皮，看也不看，直接丟在了桌子上。
  不大一會功夫，兩名下人抬著一個火盆過來了。
  “鳥窩中能藏著這么個東西，想想也是不吉利的物件。我就當著你們的面，把這東西一把火燒了�！痹S回直接將那個木頭匣子和那卷羊皮丟進了火盆。
  眼看著木頭匣子和羊皮卷在火盆內燃燒殆盡，高恭神色復雜、那群江湖豪俠全都面容古怪、周掌柜眼都直了。
  “將鳥窩放回去吧，不要壞了小鳥的巢�！�
  “是�！�
  高恭騰身而起，將那個鳥窩穩穩當當放回了原處。
  “現在，你們可有想要走的？給你們個機會，想走的現在就走，我不挽留。”許回打量著那些站在當院的仆人。
  這一問之下，那群江湖豪俠直接走了一大半。
  “好，那么你們剩下的這些人，從今開始就是我府中的下人了。”許回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那些人的離開本就在自己意料之中：“高恭即日起就是本府管家，府內一切大小事宜都由高恭說了算。但是府里的規矩我今日也要立下，不許違反�！�

  “請婆婆示下�！�
  “第一，我是女子，所以這內宅和前后兩院不許男人進。高管家不得我傳喚也不允許進。第二，全府上下不許出入煙花之地、不許賭博，不許作奸犯科、欺上瞞下、欺壓他人。第三，府內不許飲酒。第四，全府上下所有家仆、傭人，每月按時領取工錢，不得克扣延誤、不得非議。仆役、丫鬟月錢一兩，門房、賬房、車夫、工匠、護院月錢二兩，高管家月錢三兩。第五，違反府上規矩者，趕出府去，嚴重者直接報官法辦�！�
  “是！”眾人回答的整齊有力。
  連最低賤的粗使下人一個月都能有一兩銀子？如此豪橫的主家哪里去找？
  那群決定留下當護院的江湖豪俠雖然覺得自己和府內工匠等人拿的一樣多有些不太滿意，但那可是二兩銀子啊！衙門里的差人一個月也就幾錢銀子罷了。這差事確實做得！
  那些直接簽了賣身契的家丁下人更是難以置信，自己簽的明明是賣身契，居然每個月還有銀子拿？而且竟然足足有一兩銀子這么多？一個月一兩銀子，就算說是巨款也不為過啊。
  這種待遇不要說這群下人，就連周掌柜都覺得有些眼紅。
  大戶人家！這位高婆婆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絕對是豪門大戶！
  “管家，府內我只任命了你一人，其他人選你來定就可以了。今后每日記得按時接送孩子上下學，孩子出行必須要安排家丁保鏢隨同。好了，沒什么事情就散了吧�！�
  “是！”
  “管家。”許回想了想，喊住了高恭。
  “婆婆�！�
  “帶我去看看車馬�！�
  “這……，婆婆恕罪。小人對府內事物尚不熟悉�！�
  “婆婆，我帶您去吧�！敝苷乒翊藭r還沒走，聽到許回說想去看看車馬，立刻就接過了話頭。
  高恭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畢竟自己現在是府里的管家了，如果對府里的事情不清不楚，那可如何能夠勝任？
  行至后院，許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兩匹毛色和體型都一樣的黃驃駿馬和那輛停在車棚內的臥車。
  臥車其實本就是箱車的一種，但是尺寸更大、高度也更高、用料更好、裝飾更豪華、內設軟榻，非要類比的話，就是后世的房車。人在里面不僅可以坐著，甚至還能躺著，所以才叫臥車。
  整輛臥車通體使用厚實牢靠的榆木板材拼裝打造，再施以桐油和大漆。不算車轅，光是車廂本身就有四米長、兩米寬、兩米五高；車門開在前后兩輪中間的位置、兩側各置一門；車子前室就有一米深的空間，寬度更是能夠并排四人還不會覺得擠；車廂四角掛有驅蟲的艾草香囊，廂室內部設有軟榻、坐席、幾案、儲物格，還用香樟木和檀木做了裝飾。
  如此尺寸的車子，比大興車馬行的箱車足足大了一圈，單匹馬已經拉不動了。所以當初許回的要求是——駢馬四輪的臥車。
  “周掌柜，辛苦你了�！痹S回對這輛車子頗為滿意。光是這一輛車子，沒有百十兩銀子怕是就下不來，更不用說還有那兩匹毛色和體型都一樣的黃驃駿馬。
  周掌柜辦事確實上心。
  “婆婆，您交付給的資費，沒用到那許多。還剩下六百兩，都在這里了。此外就是這些日子來的花費明細，也一并交于您。”周掌柜掏出一疊銀票和一個賬本，恭恭敬敬地遞給許回。
  “嗯�！痹S回只是應了一聲，但是卻沒接。
  周掌柜會意，立刻轉而面向高恭：“高管家�！�
  “��！是。周掌柜辛苦�！备吖н@才反應過來，從現在開始，這些都是自己的事情了……。
  “婆婆，小人有句話想說�！�
  一般當某人這么說的時候，就表示這句話他無論如何都想說、不吐不快。
  “周掌柜請說。”
  “您今日燒掉的那個東西，也許就是趙員外的那個長生的方子啊！”
  “周掌柜，你可信這世上有長生不老之術？”許回一句話就給周掌柜問愣了。邊上的高恭聽了這話，也愣住了。
  “長生之術是否需要吃人我不知道。但是那趙員外按照那個方子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曾得了長生？燒掉的東西是什么，我不清楚、也不關心。燒了就是燒了，僅此而已。如果燒掉的真是那個方子，那正好除了一個禍害，免得將來再被其他人得了去，做下禍事�！�
  長生不老？不朽？
  當然有。
  不過依靠吃人才能達到這樣的程度那就純屬邪教和混沌行為。
  更何況那個方子完全就是個狗屁不通的癲狂妄想！
  許回身為正牌神只，對于邪教和混沌的態度和其他神只一樣——絕對的零容忍。
  這種害人的東西，留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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