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蘭笑著轉過身，“還真是！太謝謝你了同志！”

        宋家瑞本來想走，林香蘭猛地回過身來，那張笑容燦爛的臉，著實驚艷了他一瞬，不過男人也只是微微勾唇，多給了林香蘭一個頷首的動作。

        “不客氣�！�

        他平移一步，又把距離拉到了陌生人的尺度。

        然而林香蘭卻拖著行李箱跟了過來，“同志，你知道哪兒能找律師么？法院那兒有律師么？”

        宋家瑞明顯愣住了，“你找律師干什么？”

        這年月，知道打官司的人都很少，更別提找律師了。

        “當然是打官司了�！�

        聽了這話，一直沒正眼瞧林香蘭的宋家瑞，總算是面對面打量起了面前這個看起來不怎么聰明的漂亮女人。

        林香蘭穿著一件豆綠色的襯衣，布料帶著光澤，黑色的喇叭褲上緊下松顏色也很新，只是那腳上一雙沾滿塵土的黑布鞋，跟這兩件衣服明顯格格不入。

        這兩件衣裳，一看就不是地攤貨，只是這鞋……

        宋家瑞有點想不通，不覺皺起了眉頭，剛好一輛公交車進站，好些人擠著上車，正走神的宋家瑞被人擠得一個踉蹌，差點從站臺上摔下去。

        林香蘭趕緊扶了他一把，“同志，你沒事兒吧？”

        公交車開走，站臺上明顯空曠許多。

        宋家瑞回過神來，到底年輕沒忍住好奇，“是你自己要打官司么？”

        聽他這么問，林香蘭不覺松了口氣，“是我，離婚的時候，我那前夫故意把財產轉走了，別人跟我說能打官司再讓法院重新判，不過得起訴，所以我想著去法院問一問，看看是個什么流程，要是能找個律師，那不就更有把握了么？”

        這算是個民事糾紛案。

        93年，宋家瑞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做實習生，平常接觸的大多是一些經濟案刑事案，還從來沒親自上手過一樁案件。

        林香蘭這個案子，說大不大，但是說小……歸根結底是要看她那位前夫到底有多少財產。

        “同志……？”

        林香蘭的聲音打斷了宋家瑞的思緒。

        他回過神來，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來一個小本，用里面夾著的筆唰唰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撕下來遞給了林香蘭，“宋家瑞，我就是律師，可以幫你打官司�！�

        林香蘭面露震驚得接過那張紙，紙上寫得是名字還有電話，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宋家瑞又補了一句。

        “不過請律師是要付費的，到法院起訴也要墊付訴訟費，你有錢么？”

        “有一些……”林香蘭面露為難，“宋律師，你說的這些費用，能不能等官司打贏了我從我前夫那兒分到了財產以后再付？”

        宋家瑞搖頭，“就算我的律師費可以，但是訴訟費是法院收的，后期官司贏了這筆費用會由你前夫出，但前期要想法院立案，這錢得你自己出。”

        林香蘭還真沒想到，打官司要先給法院掏錢。

        看她為難，宋家瑞倒也和緩了些，“不過你這種離婚財產案算是民事案件，訴訟費估計也沒多少，五百塊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林香蘭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她兜里剩下那十個銅錢，不出什么岔子也就剛好五百塊。

        “那明天早上八點，咱們法院門口見吧，到時候你再把具體細節跟我講講，咱們到法院也咨詢一下。”宋家瑞沖林香蘭伸出來一只手，“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香蘭�！�

        宋家瑞坐車走后，林香蘭并沒有急著離開。

        她沒想到，打官司還需要花這么多錢，原本想去法院旁邊的小區租個樓房，現在看來，只能去城中村租個單間先安頓下來了。

        前后兩輩子，她的生活重心都在靖陽，對這個城市并不陌生，仔細回憶了一下，林香蘭就把目標鎖定在了離法院最近的城中村，馬前村。

        馬前村屬于西城區，村東邊的護城河就是東西城區的分界線，過去河步行不到半小時就是靖陽市政府，法院就在這半小時的路程內。

        公交車直接坐到了村邊的大路上，一邊是單位家屬院整齊林立的新樓，另一邊是破敗雜亂的城中村，視覺沖擊格外震撼。

        林香蘭并沒有急著找住處，而是順著路邊的一排小門面找起來，最后停在了一家賣米線的小吃店門口。

        “小鈺想吃米線么？”早上那半個窩窩頭，她肚里早就鬧了饑荒，更何況孩子。

        可小鈺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媽媽我不餓。”

        “可是媽媽餓了呀。”林香蘭笑著蹲下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咱們吃點東西再去找房子，好不好？”

        小鈺這才點了點頭。

        半上午的光景，不賣早餐的小吃店也是才開門，店面外頭的木板都還沒卸完，聽見客人進來，老板娘趕緊迎了出來，一邊笑著招呼一邊去拆門板。

        林香蘭只要了一碗肉醬米線。

        老板娘朝里頭一吆喝，有男人應聲，看來這是家夫妻店。

        不過一會兒，一碗米線就被端了上來，湯汁滿滿的，肉醬高高碼在碗中央，上面還灑了一把油綠的蔥花，小鈺當時就饞得吧嗒了一下嘴。

        林香蘭又跟老板要了個小碗，把肉醬都扒到了小碗里，又夾了兩大筷子米線，一邊拌一邊輕輕吹了吹，這才放到了女兒面前。

        而她自己，面前只剩下了一碗看不見幾根米線的湯。

        老板娘也沒多話，只是轉身到后廚溜達了一圈出來，拿個碗又盛了小半碗米線，不等林香蘭推辭，她爽朗一笑，“大妹子，一個人帶個娃不容易，快吃吧。”

        林香蘭尷尬得謝過老板娘，倒是也沒再推辭。

        一碗米線一塊錢，她是真舍不得。

        小鈺吃得慢，林香蘭先吃完了起來付錢，借機跟老板娘打聽起租房的事兒來。

        “我們也是租的房子，這門面房五十塊錢一個月，巴掌大點的地方，后面住得也是這家，一個單間二十塊錢，不過屋里啥也沒，水電費按人頭算，一個人每月一塊錢，你看我們這兩口子，每個月一睜開眼，啥也不干七十二塊錢就沒了�！�

        林香蘭沒租過房子，只是聽老板娘說一個單間二十塊錢，當時就松了口氣。

        “那能不能勞駕您幫我介紹，讓我也在你們房東這兒租一間？”

        她覺得這老板娘人挺好，住在這兒或許還能相互照應一下。

        可老板娘聽說她要租房，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你租我們這房東這兒？”說罷趕緊搖了搖頭，又看看還在那兒扒拉米線的小鈺，湊近了對林香蘭道：“大妹子，姐問句不該問的話，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個孩子，男人呢？”

        “離了�！�

        “那……姐跟你說實話，我這房東家里養了個老兒子，三十多了還沒娶媳婦兒呢，可不是個好東西，你一個女人孩帶個娃，還是上別家找吧�！�

        從米線店出來，林香蘭就帶著女兒進了城中村。

        村子里沒有外頭那么熱鬧，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有房出租的牌子。

        林香蘭順著老板娘的指引，一邊問一邊找，走到了村子深處，這邊掛牌子的人家就很少了，她轉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老板娘跟她說的那個孫奶奶家。

        老板娘雖然沒有明說，可林香蘭知道，她這張臉會惹麻煩。

        孫奶奶的兒子是個警察，老人家年輕守寡潑辣的很，村里的無賴混混都不敢上她們家鬧事兒。

        林香蘭說明了來意，孫奶奶背著手毫不遮掩得審視著林香蘭，目光最終落在了小鈺身上，“一個房間二十塊，做飯的家伙事兒自備，廁所是公用的，小孩子也要收水電費的，一個月也是一塊錢�！�

        林香蘭趕緊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的爸呢？”

        林香蘭愣了一下，“離了，他在外頭找了別的女人，我們就離婚了。”

        孫奶奶的目光，當時就緩和了下來，“現在這世道啊，男人都是王八蛋，唉……住吧，房間在二樓，你得自己搬行李，我個老婆子可幫不了你的忙�！�

        孫奶奶家的院子不大，當中是個天井，攏共就兩層房子，二樓一共四間屋子，孫奶奶打開了其中一間，把鑰匙解給了林香蘭，“你自己捯飭吧，回頭收拾好了，記得把房租給我送過來。”

        林香蘭提著行李箱進了門，屋子不小，還有窗戶，地上雖然有一層灰但沒什么雜物，屋里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張桌子，地上還倒了個小馬扎，別的就什么也沒了。

        林香蘭沒租過房子，她不知道，鋪蓋這些都是要自己帶的。

        好在現在天熱，等會兒出去買床毛巾被再買個涼席，也就可以睡了。

        于是林香蘭放下行李箱，下去給孫奶奶送了房租水電費，順帶借了笤帚撮箕還有抹布上來，準備先把屋里打掃一遍。

        窗戶打開通風，水泥地面上撒點水把浮灰掃一掃，小鈺幫忙投了抹布，把床板和桌子窗臺擦一遍，屋頂上的蜘蛛網也用掃帚清理干凈。

        不到一個小時，十幾平米的小屋就被清理了出來。

        “媽媽，我們有新家了！”

        小鈺興奮得脫了鞋，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打了個滾，“我真是太高興了！”

        雖然床板很硬，但是再不用擔心外婆來逼媽媽結婚，也不用擔心舅媽突然闖進來拿媽媽的衣服了。

        看著女兒高興的樣子，林香蘭的疲憊一掃而空，她放好行李箱拉過女兒，“走，咱們買鋪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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