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的柜臺，因為店面太大，里頭光線很不好。

        只是打眼看過去，除了顯眼處的幾個花瓶，也沒什么像樣的好東西。

        林香蘭站在門口好一會兒，都沒看到人，順著柜臺往里走了兩步，這才看到柜臺后面的躺椅上，正是早上買她銅錢那山羊胡老爺子。

        聽見動靜，老爺子睜開了眼，敲著手里的芭蕉扇坐起來，“這么快就找來了？”

        林香蘭有些尷尬，她原想著這老爺子就是個走街串巷的騙子，才留著銅錢想回靖陽來把價格賣得更高些，卻沒想到還不如老爺子的價格。

        不過這一路問過來，再見到這珍寶齋的排面，就猜到前頭那些店主為啥不出價了。

        “老爺子，您猜到我要來？”林香蘭把名片遞了過去。

        老爺子沒接，只是一臉得意，“小丫頭急用錢，留著好東西不賣，可不就是想到大城市再把價錢抬高點？”

        林香蘭臉一紅，有些尷尬得低下了頭。

        “可這玩意兒不算多稀罕，雖說你手里這幾個是冥器，但也就是遇到投緣的價錢能再高點，我給你出的這價，就已經(jīng)到頂了。”

        “可您是怎么看出來，我不止那兩枚銅錢的？”林香蘭最奇怪的，就是這個。

        “不一樣的。”

        老爺子放下芭蕉扇沖林香蘭伸出了手，林香蘭倒也不扭捏，直接把剩下的十枚銅錢一股腦放在了老爺子的手心里。

        一枚一枚看過，老爺子挑出來了一枚，翻到有同心結(jié)紋樣的那一面遞到林香蘭眼前，“你瞧瞧，這上面有啥？”

        綠銹、磨損、氧化度……

        林香蘭盯著瞧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個端倪來，她跟著宋傳瑞見過不少好東西，一些基本藏鑒古董的知識她也清楚，可這還真看不出來。

        老爺子見她一臉迷茫，這才站起來，從柜臺低下掏出來了一個手電筒，遞給了林香蘭，“再仔細(xì)看看。”

        打開手電筒，林香蘭才注意到，銅錢背面的紋路里，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金光。

        可這又能代表什么呢？林香蘭還是不太懂。

        “代表這東西在地底下，是疊著金器放得，而且這金器也不大，這半拉印子差不多也是個銅錢的大小……”老爺子一邊說，一邊給林香蘭指了出來。

        經(jīng)過老爺子這么一提點，林香蘭還真在這銅錢背面又看出來了半個銅錢印子，還是金制的。

        “文獻記載，李唐皇室當(dāng)年也鑄造過金制的開元通寶，不過并不流通，是皇帝老兒拿來賞人的，存量極少，算得上是價值連城，拿你手里這東西的人，肯定也拿了那金的。”老爺子說到這兒，熄了手電筒咧嘴一笑，“你頭一天給我的，就有這一枚帶金印的，所以我才同意了五十塊的價錢，可第二天一早你再給我的時候，這兩個上頭卻沒了印子，我就猜到，你手里還有東西。”

        “那您當(dāng)時怎么沒直接問我？”

        “我到你們村也去幾天了，東西收了，八卦也沒少聽嘛，做人留一線，要不是在這兒又見了，你能跟我老實交代，這些東西的來源么？”

        林香蘭松了口氣，“老實說，您講的這些我還真不懂，這東西當(dāng)初，是別人送給孩子玩的。”

        老爺子把林香蘭的那幾枚銅錢一一摞起，從柜臺底下直接抽出來五張一百塊的大鈔，卻拿銅錢給蓋住了，“這十個，我也收了，不過咱有個條件。”老爺子說著，又拿出了一百塊放在桌子上。

        “您講。”

        “帶我見見，給孩子這些東西的人，這一百，也歸你。”

        從珍寶齋出來，林香蘭的銅錢已經(jīng)換成了五百塊現(xiàn)金，她答應(yīng)甄老，盡可能得去幫他找那位給小鈺銅錢的老人家，但是時隔多年，她也沒把握。

        跟王志國離婚前，她們一家子住得是靖陽最早的商品房小區(qū)，叫做幸福花園，王志國常年不在家，她一個人帶孩子，幼兒園下課后還早，孩子就會在小區(qū)院子里玩一會兒。

        那次孩子在小區(qū)里不知怎么被只狗追了，剛好那位老人家路過救下了孩子，事后小鈺把這事兒告訴了她，她那天剛好包了包子，就拿了些帶著女兒去謝那位老人家，老人家夸她的包子好吃，林香蘭就連著給他送了一段時間。

        后來小鈺拿回來了一串銅錢，她還以為是什么假貨，本來當(dāng)時就想還回去的，可那位老人卻不見了。

        再后來也在小區(qū)碰到過，林香蘭又給送過幾次包子，再后來沒碰到過，也就斷了聯(lián)系。

        現(xiàn)在拐回頭想想，那位老爺子，說不定還真是個不世出的高手。

        離開珍寶齋，林香蘭直接就回了城中村。

        剛過四點，錯落的街道上也沒什么人，林香蘭步履匆匆得往家走，剛拐過一個墻角，就看到孫奶奶坐在自家院子門口，而小鈺蹲在一旁，不知在扒拉什么玩。

        走得近了，才看到女兒手邊一堆五顏六色的玻璃彈珠。

        “孫奶奶，真是麻煩你了。”林香蘭笑著跟孫奶奶打招呼，拉了小鈺一把，示意她把彈珠還給孫奶奶。

        小鈺乖巧得撿起四散的彈珠往盒子里放，孫奶奶卻攔住了她。

        “玩吧，說了給你，就是你的。”孫奶奶似乎生氣了，說完提著靠椅就進了門。

        小鈺收好了彈珠，有點無措得看向林香蘭，“媽媽……”

        “那你先幫孫奶奶收著吧。”

        林香蘭沒有帶女兒回房間，而是來到了孫奶奶的大屋門口。

        回來的路上，她在村口買了一把小青菜和一包掛面，想跟孫奶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租她的來用。

        “過日子不是一兩天的事兒，真想把我當(dāng)你媽使喚呢？”孫奶奶撩開簾子，語氣很不好，只是在看到小鈺的時候，突然笑了，“小鈺乖，要不你跟奶奶過吧，奶奶給你做好吃的，你這媽東奔西跑的也不靠譜。”

        小鈺立馬搖頭，“奶奶，我媽媽很好的，我媽媽做飯可好吃了！”

        孫奶奶一臉不信得瞥了林香蘭一眼，注意到她手里的菜，嫌棄得越發(fā)明顯，“真的么？”

        林香蘭趕緊點頭，“要不今晚我做一碗，您嘗嘗，要是覺得還行，以后您的飯我也做了，只求您讓我使使這做飯的東西。”

        孫奶奶勉為其難得點了點頭，卻帶著小鈺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老人家喜歡孩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林香蘭也就沒多干涉。

        她回屋換了件衣裳，提著自己買回來的小青菜下了樓，剛好碰上對門的租客，這年月能到外頭來租房子的，多半都做點小生意，屬于腦子活絡(luò)的那一批。

        拉住林香蘭這位大姐丈夫姓劉，都叫她劉嫂，夫妻倆一起出來打工的，本來是來套近乎的，聽說她打算跟孫奶奶合伙做飯，當(dāng)即就勸了起來。

        “老太太人好也正直這沒得說，可孩子這事兒……”她說著還往樓下看了看，“我說句不該說的，她命硬克子孫，你可千萬別讓孩子跟她往一塊湊！”

        林香蘭瞪大了眼睛，覺得好笑，更覺得震驚，“這都什么年月了，改革開放多少年了，早都不興說這個呀。”

        劉嫂把嘴巴一撇，“什么呀，你年輕，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說著往樓下瞥了一眼，又拉著林香蘭低聲道：“我在這兒住好些年了，頭幾年剛來的時候，老太太的大孫子天天在這兒跑，后來突然的說沒人就沒了，不信這個，你說還能是為啥？”

        “這……”林香蘭實在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

        劉嫂還要再說，屋里她男人喊了一聲，她這才意猶未盡的撒開了林香蘭的手。

        林香蘭松了口氣，打從一見面，她就看出來孫奶奶是個面硬心軟的主兒，也有心跟老太太親近，畢竟她得去打官司，官司判下來之前也得找個能掙錢的營生，總不能跟在村里那樣還在家閑著。

        本來是打算把小鈺送幼兒園的，但這中間插班幼兒園也不好進。

        孫奶奶能培養(yǎng)出來個警察，那肯定心思正直，而且老太太看小鈺時候眼睛里的慈愛，是沒法摻假的，愛孩子的人，心又怎么會壞。

        多活了一輩子的林香蘭很快壓下了心底的好奇，下樓到了孫奶奶的大屋。

        孫奶奶的廚房，什么都有，老太太說讓林香蘭自己看著用，林香蘭就也沒客氣。

        還是那把掛面，林香蘭打算做清湯面。

        進了廚房踢掉煤爐子下的風(fēng)門，平底鍋座上清水，然后找了個盆開始擇小青菜。

        買的時候她就挑過，其實也不用怎么撿，水燒開端下來放到一旁，林香蘭換了炒鍋倒油，就著鍋邊一磕倒進去一個雞蛋，“滋啦啦”得油花炸響伴隨著香味兒迅速飄了出來，林香蘭用鏟子劃拉開那個雞蛋，又磕了另一個進去。

        等荷包蛋的焦黃香味兒飄出來，直接把熱水倒進炒鍋，沒一會兒清水就煮成了白色的高湯。

        然后把掛面和青菜下進去，碗里簡單用醋和醬油調(diào)個湯底，怕老人家牙口不好，特意還多煮了一會兒。

        面條端上桌，孫奶奶明顯愣了一下。

        色澤金黃的荷包蛋壓著油綠的小青菜，再下頭是白嫩的面條和乳白色的湯汁，比外頭飯店里的顏色還好看。

        小鈺十分捧場，再加上跟孫奶奶也熟了，捧著碗一臉幸福的哇了一聲，“媽媽，這也太香了吧！”

        孫奶奶沒說話，只是拿起了筷子，林香蘭也就跟著吃了起來。

        一碗飯吃完，林香蘭站起來拿著碗筷去洗，回到房間打算帶著小鈺回屋去，孫奶奶卻叫住了她。

        “我同意跟你搭伙兒吃飯，你的手藝還不錯。”

        林香蘭心下一喜，“那可真是太謝謝您老人家了，我……”

        “不過有一條，我不用你給我掏錢，蜂窩煤調(diào)料這些算我的，但是肉蛋菜得你買，不過我可以偶爾幫你看看孩子，你要是同意，以后咱們就這樣辦。”

        林香蘭當(dāng)然同意，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專心的去打官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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