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喜喪（二十一）
蕭馳是帶著面紗上朝的。
因為朝服是黑金色的，為了看起來協(xié)調(diào)一點，蕭馳帶了黑面紗，頭頂著斗笠，將自己的頭圍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小叔，你這是怎么了？”小皇帝伸著雙臂，讓王盛為自己整理龍袍。
“昨日不小心淋了雨，染了風(fēng)寒。怕傳染給你。”蕭馳不等蕭景再問，忙轉(zhuǎn)移話題，“秦爾呢？”
“小爾說他要將清塵殿的刀法學(xué)盡，今天剛起來，就跑到御花園練刀了。”蕭景很是驕傲的說。
黑紗下，蕭馳唇角微微挑起，疼……哎！那小子是真的下定決心了，蕭馳有些欣慰，希望他能實現(xiàn)自己的諾言，也希望他的認(rèn)同是對的。
蕭馳摸了摸蕭景柔軟的頭發(fā)，溫柔地說：“他都這么努力，我家景兒是想拖人家后腿嗎？”
“小叔，”蕭景乖巧地?fù)ё∈採Y的腰，趴在他身上，像一只小奶狗，“景兒會好好努力的，定然不會辜負(fù)小叔的一片期望。”
“好，下一年的三春節(jié)，小叔等著景兒奪冠！”
“好！”
……
朝臣行大禮畢，按各自方位站好。蕭馳發(fā)話了：
“相必眾人也聽說了。前日在京城一偏僻的巷子里，本王的侍衛(wèi)射殺了一位公子，且逮捕了林將軍的兒子和林府的侍衛(wèi)。”
正如蕭馳所料，朝堂中的大臣三五成群的小聲議論起來。小皇帝看了看眾臣，又看看蕭馳的面紗，心道：小叔這又是搞什么鬼？
“來人！把人請上來！”
蕭馳一聲令下，朝堂外幾個侍衛(wèi)壓著林澤，走進眾人的視線。林駿成很是激動，自己唯一的兒子真的沒有受一點虐待，蕭馳真的說道做到。
林澤被侍衛(wèi)按住肩膀，對著小皇帝跪了下來。
“本王近日在查京城婚喪的案件，好巧不巧，查到了他身上。五起案件的兇手與他有關(guān)，不過，他只是幫兇，眾人先不要議論。”
朝堂下的聲音小了很多。但看向林駿成的目光依舊沒有減少。
“寺丞，你先說一說五起案件中，那五個人的死因以及尸檢記錄。”
突然被蕭馳叫到，大理寺丞先是“啊”了一聲，又立刻：“稟皇上、王爺，五起案件的死者皆窒息而死，身上除了脖子上有兩個對稱的叮咬痕跡，再無其他傷痕。”
蕭馳接過話茬，從座上站起，從袖中掏出一團線，笑道：“這就是那歹人的行兇的武器，柔軟而堅韌，是個不錯的穿喉武器。”
“王爺先不要說這些，我等想知道，王爺究竟有沒有抓到真正的兇手？”大臣中有人耐不住了，蕭馳轉(zhuǎn)頭看了看那說話的人，因黑紗遮掩，看到不是很清晰，不過大致能判斷出，是個年齡與他相差無幾的官員。可真是太急躁了。
“本王不是說過前日射殺了一位公子嗎？抬上來！”蕭馳將絲線交到王盛手中，讓他傳給眾大臣觀看，自己則重新坐回位置上。
時夜的尸體被抬到了大殿上，沒有任何遮蓋，抬上的那一刻，便有大臣驚云：“這不是…時丞相家的世子嗎？他怎么會干這種事？”
“是呀，時丞相為人耿直，做事端正，怎么也不可能教導(dǎo)出這樣的孩子呀！”
世子……
黑紗下，蕭馳暗笑，你們難道不知道，時丞相家還有個時涼嗎？
蕭馳掃了一眼時丞相，后者仍舊是一臉驚悸的模樣，還是不能從相信時夜已經(jīng)死了，時夜被侍衛(wèi)放下時，他撲了上去，抱住了那具已經(jīng)涼透的尸體，大聲的哭了出來。
“我的兒呀！”
好一副惺惺作態(tài)的模樣！蕭馳很是反感，明明都是自己親生的兒子，這老頭卻偏偏只護著一個。
皇位上的小皇帝坐直了身子，這么重要的場合，面前還有一具尸體，可不能給小叔丟臉，挺住！
下面立刻有人不服了。“王爺就憑這一團線，來指認(rèn)時公子就是兇手，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本王為了抓到歹人，曾扮成魏御史的新嫁娘，嫁入林府，在林府與歹人起了爭斗，傷了他的左肩，是簪子的穿刺性傷口。眾人不信可以問魏御史，當(dāng)然，如果時丞相不介意的話，你們也可以檢查一下時夜的左肩。”
魏御史反應(yīng)很快，蕭馳話音剛落，他便向小皇帝鞠了一躬：“稟皇上，王爺所說句句屬實。微臣的女兒尚在閨中，大婚當(dāng)日，是王爺扮做小女，救了小女一命。”
小皇帝不可思議地看著蕭馳，小叔，可以呀！男扮女裝，我還沒有看過呢！也不知提前通知我，讓我也一飽眼福。
朝堂上有人小聲的議論著，有的武將則搶先一步扒開了時夜的衣服，左肩處果然有一個穿刺性傷口。議論聲更大了。
還是有人不信，大聲質(zhì)疑，壓住眾人的議論：“王爺，時公子躺在王府也有兩天了，王爺想在尸體上做些手腳，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是！就是！誣陷一個好人也太容易了！”
……
“你們都給我住口！”跪著的人突然的怒吼，讓整個朝堂都?xì)w于寂靜，小皇帝不安地動了動身子，舔舔下唇，不由得看向蕭馳，雖然隔著面紗，什么也看不出。
“人，是時夜殺的，我親眼所見。”林澤盯著殿上的臺階，語氣十分的緩慢，“不過被殺的人是自愿的。”
“什么，居然有人自愿被人害死，這也太荒謬了吧！”
“就是，誰會在洞房之夜自愿被殺呀！”
說實話，蕭馳對這個真相也有些吃驚，誰會傻到不要生命呢？
“五戶人家都簽了命契，每條人命，一萬兩黃金。為防事情敗露，人死后，要求每戶人家舉家遷出京城。”林澤好像是在復(fù)述著別人的話語，“新嫁娘則用藥藥瘋。寺丞你那，應(yīng)該有此項的記錄吧！”
“有，五位新娘皆神志不清，言語混亂。”寺丞這次終于沒再愣神，恰如其分地應(yīng)了林澤的話，打消了眾人心中的疑慮。
“命契一直藏在我身上，眾人不相信，大可過來一看。”林澤從衣服下掏出一塊黃絹布，伸手一抖，上面黑色的字便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小皇帝看的最為清晰，絹布的右下角，有五枚形狀不一的指印，和五個簽名。看樣子，一萬兩黃金一條命，是真的有人敢賣。
小皇帝過慣了豐衣足食的生活，對一萬兩黃金并沒有什么大的概念，只覺得用命換錢，也太傻了。然而，蕭馳以前是經(jīng)歷過窮苦的，一萬兩黃金，能夠保障小戶人家一家人五十年的花銷。
不過，用親兒子的一條命，來換一家人五十年的安穩(wěn)，是怎樣殘忍的父母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黃金有價，人命難回。
朝堂上的氣氛有些僵硬，時丞相也不再賣可憐，抱住時夜的手，也漸漸松開。不時地有人偷偷瞄那黃絹一眼。
“蕭馳！”林澤的一聲呼喊，將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蕭馳身上。小皇帝不由地捏緊了衣角，緊張的看著自己的小叔，好像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了。
好家伙，直接叫上名字了！
蕭馳起身走到林澤面前，蹲下溫柔地說道：“叫本王是有什么事嗎？”
“圣王朝買賣人命，是要殺頭的，我雖為幫兇，卻怎么也脫不了干系。”林澤看著面紗下的蕭馳，悵然般笑了笑，“我錯了，這可能是他不能原諒我的原因吧。”
“蕭馳，替我照顧好我爹和他……”
林澤最后笑了笑，嘴角流出黑紫色的血液，身體側(cè)翻，含著笑意倒了下去。
“阿澤！”林駿成沖上去抱住兒子，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下。
愣在一旁的蕭馳突然醒悟：“別碰那張絹布，有毒！”
蕭馳話音未落，眾人就退了好幾步，唯恐避之不及。果然，人都是怕死的。
“這林家少爺，還未說作案動機，怎么就自殺了呢！”
“哎——怕是有什么隱情吧！”
嘴碎的人永遠(yuǎn)站在碎嘴的前線。
“該不會是與王爺有關(guān)吧！”
“真說不定，剛剛還叫了王爺?shù)拿帜亍Ｒ菗Q成別人，可是蔑視皇家的罪過呢。”
“你這一分析，還挺有道理。”
……
“夠了！”小皇帝從皇位上站起，眉頭微皺，“朕累了，此案件就到這里。即時昭告京城百姓，歹人時夜、從犯林澤，已誅！其余人，赦！”
“退朝！”
“退——朝——”王盛甩了甩拂塵，向眾人大喊。
皇帝的話總還是要聽的，眾人行了退朝禮，依次退去。時夜和林澤被人抬走，絹布被大理寺丞用專門工具帶走。一時朝堂上只剩下蕭馳與小皇帝。
“小叔……”蕭景走下臺階，蹲到蕭馳身前，靜靜地看著他。
“你做的很好。長大了……”蕭馳慢慢站起，有些晃神，扶了蕭景一下。
“小叔！”蕭景忙攙住蕭馳。
“我沒事，就是有些頭暈。”蕭馳抽出自己的胳膊，強硬站好，對蕭景笑道，“這么長時間了，你去看看小爾吧。我還有些事，要回去了。”
“……”蕭景很是不放心，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從何處開始說。林澤的死，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了。
……
馬車上，蕭馳在愣神。
“……替我照顧好我爹和他……”
這句話和林澤死前的笑像刻在腦海中一樣，怎么也抹不掉。蕭馳雙手捂住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觥Ｋ麧u露出的眼睛充滿了憂傷：林澤你要我怎么將這個消息告訴他？我可以留住你的性命的，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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