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瘟疫(七)
“師父!你別看折子了,看看我,我的馬步扎穩了!”蕭景頗為驕傲地說道。
時涼放下折子,順手撿了顆案幾上的黑棋,向清塵殿外走去。小皇帝正在殿外扎著馬步,腰板倒是挺得很直,就是兩條腿抖得厲害。時涼抿嘴笑了笑:蕭馳,你的小侄子還挺惹人愛的。
時涼右手輕抖,將黑棋飛了出去,直中小皇帝的小腿肚。那孩子本就站的不穩,突如其來的黑棋,讓他重心偏移,一把跪了下去!
時涼失笑道:“起來!重新扎好!虧你還是皇帝說跪就跪,有點骨氣好不好!”
蕭景氣嘟嘟地撅著小嘴,坐到地上揉自己的小腿肚,師父下手總是沒有輕重,好疼呀!
“怎么了?腿廢了?起來!”時涼不吃蕭景這一套,無論蕭景表現的有多可憐,他都不會心軟。
“腿麻了,站不起來。哼!”
“麻了?”時涼蹲到蕭景身邊,右手探到蕭景的小腿肚上。
“誒!師父你干什么?不要趁小叔和小爾不在,就……嘶——”腿上傳來的刺痛感,疼的蕭景齜牙咧嘴,“疼疼疼!師父,放過我吧!”
“這不是有感覺嗎?趕緊起來!繼續扎馬步!”時涼嫌棄地看著蕭景,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拽起,像拎一只小羊羔。
“師父——”蕭景開啟了他狂烈的撒嬌,拽住時涼的衣袖,眨巴著無辜可憐的眼睛,“景兒餓了!景兒想吃些東西。吃完再練功好不好?”
撒嬌的孩子最好命!每一次,小叔都會被我可憐的外表所迷惑的,師父,你也不例外!
“撒開!”時涼抓住小皇帝白嫩的手腕,食指扣住他的虎口,稍一用力,便將穴位扣得生疼。小皇帝迫不得已松開手,委屈巴巴地揉著被抓紅的手腕,他都不知道要心疼人的嗎?
“四方迷離步最基礎的基礎,就是下盤要扎實。不然的話,在被敵人圍攻時,很容易自己走摔了。再扎兩個時辰。”時涼不再搭理蕭景,向御花園的方向走去,批折子久了,總要活動活動筋骨。
所以,四方迷離步的優勢,是在被眾人圍攻時,才能體現的嗎?蕭景看著時涼離去的背影,腦海中浮現出小叔曾對他說過的話:時涼嗎!是個可憐人。
御花園
皇家的庭院,即使到了秋天,也有不少應季的花卉開放,當然,也有不少的枯黃。兩者相互映襯,反而使富麗的御花園,多上幾分清幽。
有人在御花園練功。
身穿黑衣,是秦爾。
“四更的時候就起床練刀,要是小皇帝有你這么勤奮就好了。”時涼是真心佩服這個年僅十六的孩子,硬生生地逼著自己如此努力。
“他不需要努力,有我就夠了。”秦爾對時涼沒什么好印象:他總是兇巴巴的訓斥蕭景,還不知輕重的懲戒他。
手上的刀卻沒有停,秦爾不想與時涼多說些什么。
“有你就夠了?”時涼倒也不鬧,饒有興趣問道,“秦爾,你是覺得,你能替他參加明年的三春宴會呢,還是能替他擋住萬千箭雨呢?”
“他是皇帝,以后面對的,不是江湖中那些明明白白的打打殺殺,一身萬命,你背的起嗎?”這話說得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但確實不爭的事實。
秦爾停住腳步,手上的刀也垂了下來,雖然不想承認,但時涼說得都是事實。人心大多貪婪,嵌滿黃金珠寶的位置,誰不想坐上?而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背后,不知要多少人命被無辜牽入。
見秦爾久久不肯開口,時涼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哎——也不要過于擔憂了,你的小皇帝不是還有他叔父嗎!”
秦爾看著時涼,一臉誠懇道:“你能教我其他的武功嗎?”
有些突然……
時涼默默地將手收回,不知怎么回答,這人不是很討厭自己嗎?
“我和他一起跟你習武,我監督他,讓他好好學。”
合著你是打著“監督”的名號,來占便宜的是吧!我可是“一個時辰千兩金”,你付得起學費嗎?
再三考慮后,時涼不冷不熱道:“那好。不過,你要跟著他的進度學。他現在在清塵殿扎馬步,懂?”
“謝謝。”秦爾會意,向清塵殿的方向趕去。
呵,連拜師禮都沒有,不知禮節。時涼無奈地搖搖手上的玉鈴,沿著湖邊繼續漫步……
意州
一陣秋雨一陣涼。昨日下的一場大雨,讓小巷中的青石路變得濕滑,很是難走。搞不好就要崴腳,或者摔個“狗啃泥”。
一大早,蕭馳就將自己的屁股狠狠地“蹲”了一下。是因為天空陰蒙蒙的看不清路嗎?當然不是,蕭馳不至于眼瞎了。那是因為什么呢?
其實就是貪玩,沒有別的。
今天一早,蕭馳戴著面紗往輕癥的區域轉轉,想征求一下他們關于新方子的嘗試意見。
剛到輕癥病人的區域時,就被遠處三五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給吸引住了。
果然是小孩子呀,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很開心。
他們正玩得起勁,一個接著一個的滑過地面上的青石頭,還不忘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有點像北方孩子在凍住的大湖上玩耍的樣子。
蕭馳有些心癢癢,可自己這么大了,和小孩一起玩,多不好意思呀!可是,真的想玩,要是阿蕭在身邊就好了。
很快,小孩子們離開了那個地方,去玩其他的游戲了。蕭馳四處張望一下,沒人!他三步并兩步跑到了剛剛小孩子們玩耍的地方,先試一下。
唔!還挺滑的!
三!二!一!
蕭馳奮力向前滑去,身體自發的向前行進,就像冬季在冰面上一樣!停下時,蕭馳回頭看看,哇哦,足足滑了一丈遠!
真的好開心!再來一次!
面紗下,蕭馳早已經笑崩了,自從十二歲那年被皇兄接回城后,他就再也沒有這么玩耍過了!
正高興間,悲慘的事就發生了:蕭馳的左腳突然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的向前猛躥,“啪嘰”一下就摔地上了!屁股著地。
“嘶——啊!”
蕭馳捂住自己的屁股,艱難地站起,喃喃道:這可比小時候磕著疼多了!哎呀!嘶!唔——
遠處,有個人站在屋檐上,看見蕭馳這副模樣,正偷著樂呵。
想不到,堂堂攝政王也有如此幼稚的時候。我的王爺啊……
“大人!”
慕謙回過頭,不耐煩地看著剛剛到達自己身邊的侍衛:“何事?”
“大人,四天前斷腿的那個人,身上長出了腫包!”
“什么?”
慕謙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蕭馳,人已經不見了。
“大人,您……”
慕謙捂住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無礙。你!馬上帶人徹查那個人這幾天接觸的所有人,分區管理!”
“屬下領命!”侍衛不敢停留,立刻離去。慕謙則去尋找蕭馳。
這邊蕭馳正被輕癥區的小孩子們圍著,他們好像很喜歡這個大哥哥,爭著要抱抱。
“大哥哥!我剛才就看見你啦!”小姑娘的聲音就像清脆的鈴聲一樣好聽。
“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小孩們咋呼的很厲害,真有些吃不消。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還看到大哥哥滑石頭了呢!”小男孩真是一語驚人,將所有孩子的興趣都吸引過來了。
“真的嗎?”小孩們異口同聲地問道。他們都有些不可思議:大哥哥這么大了,還玩小孩子的游戲嗎?
蕭馳也有些不可思議,他明明看到周圍沒有人的!
“真的!我還親眼看見大哥哥摔倒了呢!屁股著地!”
“哇哦!我也想看呀!”
“哈哈哈!”
小孩子們又附和起來,弄得蕭馳很想逃離這個地方,不就是摔倒了嗎?你們這些小孩子都不會摔倒的嗎?還嘲笑本王!哼!
“桑語,不得對王爺無禮!快跪下!”
為首打趣蕭馳的小男孩,撅了撅嘴,很是聽話的跪在地上。其他的小孩子也不敢再笑了,跟在后面跪下。叫桑語的小男孩“哼”了一聲,嘀咕道:剛剛你們比我笑得還歡,現在就會拿我背鍋!
蕭馳一個轉身間,就來了許多大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很聽話的,戴著面紗。
接著就是排山倒海般的跪拜禮,將蕭馳都整蒙了!
“祝王爺萬福金安!”
“免禮免禮!”好像這一刻,蕭馳只會說這兩個字了,除了上朝,他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陣仗!
可是,沒人起來。
“誒!都起來呀?”蕭馳只好上前攙住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想要親自將他拉起。
眾人像沒有聽見似的,又紛紛像約好了似的,扒起了身上的衣服。
蕭馳又懵了,這什么情況?
男人袒露胸膛,女人則撩起了袖子。衣服下,是片片的腫包。
“孩子們!”
不知怎的,蕭馳身后的小孩子,也像準備好的似的,將身上的腫包亮了出來。
秋天,雖說是在偏南的地區,氣溫比北方要高一些,可剛下過雨,還是很涼的。
“快穿上衣服,會著涼的。”蕭馳忙將桑語的衣服給扒上去,又示意其他的小孩子將衣服穿上。
這些大人也真是的,自己腦抽,讓孩子也跟著受苦。
“大哥哥,桑語不想死……”小男孩的眼淚“嘩”的就留下來了,同時抱住蕭馳不肯松手。
“大哥哥,我也不想死……”
“我也是……”
孩子們像開了戲臺一樣,扯著嗓子都哭了起來,一個比一個聲音大。蕭馳有些頭疼,阿蕭從沒有這么哭鬧過呀!這一下來了七八個孩子,怎么哄才能不哭呢?
“王爺,吾等輕癥者上萬人,其中孩童兩千人,小人等雖死不足惜,惟望王爺能可憐這些孩童,讓他們免于一死!望王爺降福啊!”
“望王爺降福——”
眾人又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異口同聲地高喊。
蕭馳不是傻子,聽到此處,也算是聽出了老者話里的意思。
“降福”?蕭馳有些無奈地看著緊抱住自己的桑語,小家伙戲演的可真足,小臉早已哭的臟兮兮的,聲音都哽咽了。
你們怕死可以直接說,為什么要靠孩子來裝可憐。呵,剛剛他們笑得多開心,一副不知愁滋味的模樣,你們可真是……哎,算了,畢竟誰都想活命,我沒有資格,說你們。
孩子們也不哭了,但都在小聲地抽泣,是剛剛哭狠了的結果。蕭馳也閉著雙唇,不想發出任何聲音,氣氛有些僵硬。秋風夾雜著水汽拂過眾人裸露的皮膚,一些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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