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瘟疫(十)
“小語!”
蕭馳呼喚著桑語,小家伙常常愛帶著一幫小孩子躲在暗處嚇唬他,屢試不爽。
“小語!”蕭馳環視著四周,像往常一樣沒有發現任何小孩的蹤跡。意州小巷深,隨便躲個地方,就不容易找到。
蕭馳走進一個大院,是桑語的家。他們經常在院中玩些游戲,也是蕭馳降福的地方。
院子里靜的出奇,只有幾只鵝在啄食。蕭馳覺得有些不對勁,警覺起來。桑家染疫的有上上下下十幾口人,除了轉重的年邁老人,剩下還有十來個人。就算桑語和他的妹妹與他玩捉迷藏,躲著不出來,桑家其他人應該會做著各自的事呀!
不至于這么安靜。
蕭馳站在院中,四處張望,總覺得氣氛很壓抑。突然一個東西從某處飛過來,蕭馳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那東西砸在地上,散開了,是個泥彈。難道是有人要暗殺本王?先找了桑家報仇嗎?蕭馳躲著接二連三襲來的稀泥彈,腦海中第一蹦出的是這個想法。
可誰家暗殺不用武器,而用泥丸?蕭馳的想法未免太過可笑了。
“砸死他!毒害我們孩子的惡人!”
“砸死他!”
有人竟然用上了爛菜葉、臭雞蛋。
四面八方都是些亂扔來的東西,蕭馳躲閃的瞬間,聽到了些聲音。是往日里他照顧過的人,是輕癥區的人。
可,“毒害”又怎么說?毒害孩子?難道小家伙他們?
一個泥丸精準的砸中了蕭馳的右臂傷口處,劇烈的疼痛讓蕭馳有些虛脫,意識變得恍惚。傷口應該是被砸開了。
恍惚中,蕭馳不知躲閃,被各種各樣飛來的東西砸中,臉上衣服上染上了泥漬,還散發著難聞的臭雞蛋氣味,甚至還有尿騷味。
孩子們……
被各種味道刺激著,再加上右臂強烈的痛感,蕭馳漸漸失去意識,昏了過去。隱約中覺得周圍聚滿了人,更有一些冰涼的東西將他淋了個透底。
冰冷、疼痛、惡臭……
意識昏迷的蕭馳趴在地上,周圍圍了很多人,其中有幾個男人還拿著大石頭、長木棒。
“他可是攝政王,我們真的要殺他嗎?”人群中有人弱弱地問了一句。
“他死了,諾言就沒了。我們以后怎么辦?”也有人附和。
人群中有一個婦女帶著滿臉怒氣,奪過男人的木棍,對著蕭馳就是狠狠的一棒。
“我家兩個孩子,都被你的毒方子給害死了,你還我孩子的命來!”邊打著變哭著。
提起孩子,又有兩三個婦女怒了,掄起木棍,紛紛打向蕭馳。
這時人群中不知有誰說了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個攝政王!他毒害了那么多孩子,死也應當,今日放過他,明日等他翻身了,就是我們死!”
“對!殺了他,我們還有活路!我們還有慕刺史!”
“砸死他!”
“對,砸死他!再毀尸滅跡!”
為首的幾個男人,舉起了手中泛著暗青色的大石頭,紛紛瞄準蕭馳的頭。一塊青石足足有三十斤重,砸的準的話,兩塊就能砸碎腦殼。
——
“老婆婆,你知道攝政王在何處嗎?”
清冷的聲音傳入老婆婆而中,老人睜著渾濁卻依舊明亮的雙眼,打量了面前的公子。青白色的長衣,頭戴斗笠,面紗輕掩,很有禮貌的彎著腰身。
老人“嘖”了一聲,又拿起手上的繡布,在頭上刮了刮繡針,操著一口鄉音,漫不經心道:“攝政王嘍!害人不少哦!”
“害人不少?”
“娃子,你是新來的吧!你不曉得,那王八蛋的毒方子,可是屠害我們不少地小娃娃嘞!”老婆婆不緊不慢地繡著每一針,繼續道,“娃子,你還小,有些人明面兒上比米還白,肚里都是壞水呢!”
“婆婆勸你一句啊!咱們輕癥的人呀,還是自己抵抗瘟神為好,誰都靠不住的喲——”
“婆婆,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喲,這娃子怎么老不聽勸?”老人瞪了那人一眼,隨手給他指了個方向,“哎呀,趕不上嘍!那群失了小娃娃的瘋婆娘,早就要了他的賤命嘍!”
“什么?”
老人再一抬頭時,那人早已不見了,只能看見他飛走的殘影。老婆子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多好的娃子,還會耍,可惜染了病喲——”
——
“砸死他!”
“砸死他!”
有人放手了,石頭從一人高的地方加速落下,周圍的人都死死地盯著那塊即將勝利的、滿載著他們恨意的青石。
“阿馳!”
一道殘影落入眾人的包圍圈中,又飛起一腳,跺向青石,硬生生地讓它偏離了方向,砸中了扔石頭的男人的腳。那人疼的大叫起來,周圍的人忙出手將石頭幫他搬下來。
眾人終于看清了來者的身形,清朗削瘦,近乎天人之姿。看他剛才的出手很是利落,應該不是一般人,感情是砸場子的?
來人抱起了滿身污穢,散發著騷臭味的蕭馳,穩住下盤,環視了眾人一眼。“今日先不跟你們算賬!但如果你們執意要殺他,我不介意要了你們所有人的腦袋!”
“你是慕刺史派來的嗎?”人群中有人大膽問道。
“哼!狗東西!”來人狠狠地罵了一句,也不知是罵慕謙,還是罵多嘴的那人。
這人真是不好惹。
于是,沒有任何阻攔,蕭馳被來人帶走了。那人走后,剛剛還叫囂的眾人各個宛如泄了氣的球,相互埋怨著。
“都怪你不下手快一點,讓那個狗屁王爺翻了身,我們都得死!”
“還怨我?我不是第一個砸的嗎?你們怎么不出手快一點?我的腳還疼呢!”
“怨你們!你們站在前面,為什么不阻止那人帶走狗屁王爺?”
“你這時候馬后炮來著!剛剛為什么不叫囂?”
……
“嗯——”身上好疼。
迷迷糊糊間,蕭馳睜開了雙眼,意識還不甚清晰。他感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輕輕摩擦著他的肌膚,幫他揉搓著頭發。他這是被人泡在水里了,時間應該不短,指腹都泡腫了。
“洗了怎么久,怎么還是臭臭的!”
耳旁傳來澄凈的聲音,潛意識告訴他,聲音的主人他很熟悉。那人將水撩到了他臉上,清甜的水中散發著香氣,是桃花香,不知道這個時節他上哪兒找的干桃花。
“醒啦?”
蕭馳沒有立刻回答,有些茫然地找著聲源,突然他被人一把抱了起來,接著就被綢布裹了起來。
意識漸漸清晰,他抬頭看看那人,不由地笑了:子溫,是子溫!
“阿涼……”
蕭馳乖巧地將頭埋在時涼的頸窩處,本來還想抱住他,奈何右臂很疼,使不上力氣。蕭馳被放到床上,時涼還特異為他掖好被子,才轉身又拿一塊綢布,將蕭馳的頭發團團裹住,輕輕揉搓起來。
“還京城第一呢,被人砸了一身稀泥和臭雞蛋,澆了一身豬屎,臭死了!”時涼一邊諷刺著他,一邊為他擦頭發。
“豬屎?”蕭馳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放到鼻子,惡心的趕緊轉頭,“呃——”
“怎么不給我洗干凈?”蕭馳頓時嫌棄著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都快泡了一個時辰了,再泡你都脫皮了!”時涼故意拽了一縷頭發,蕭馳疼的直叫,“等一會兒頭發擦干了,傷口再次處理一下,我就去找一些新鮮的野菊花,給你去去腥!”
“哼!嘶——別碰我傷口!”
“知道了!”時涼換了塊綢布,對著蕭馳烏黑的頭發又是一陣亂搓,“對了,你是不是被人灌迷藥了,怎么連那些人都打不過,還被傷的這么重,差點就被人一石頭砸死了!被打的背后全是血泡,胳膊上也被捅了個血窟窿。我抱你回來時,那血窟窿可流了不少血。”
阿涼以為血窟窿是那些人捅的,并沒有將它和疫病聯系起來,瞞著吧,這樣他也許就不會過于擔心了。
“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他們污蔑你,把你傷成這樣,你還關心他們。”頭發已經被擦得半干,時涼放下綢布,去梳妝臺上順手拿了把梳子,“哎呀!放心好了,我當時只顧著救你了,沒將他們怎么樣。”
“但是我不能保證,那個什么刺史會對他們做些什么。”時涼坐到蕭馳身后,讓蕭馳輕倚著他,熟練地梳起他的頭發。
“你將這事告訴了慕謙?”
“嗯。不然呢?”
“你認識他?”蕭馳皺了皺眉,有些不開心。
“我飛過江,越過城門后,就被他的侍衛發現了。審了好久,才將我放出來。還不肯告訴我你的位置,差點就耽誤了救你。不過,現在看來,我來的確實挺是時候,救了你一命。”
“的確。”蕭馳微微側頭,微笑道。
“還你一命哦!”時涼從頸下掏出那枚耳環,在蕭馳眼前晃了晃,兩人同時默契的笑了。
“王爺!”綿綢的聲音從外間傳來。時涼的第一反應是放下床簾,將蕭馳□□的上身全部遮住,蕭馳則是被時涼下意識的動作逗樂了。
人已經到了里間,是慕謙。
“你這人怎么這么不知禮節,王爺的房間是你能隨便進來的嗎?”聲音中充滿了不耐煩,一副隨時要將人送走的模樣。
雖然尚不清楚面前這個自稱時涼的人與蕭馳到底什么關系,但現在這個不是重點。“微臣已經將作亂的人拿住下獄,現如今擔心王爺的身體,特來看看。”
“托你的福,受了傷,很重的傷。不需要你來折磨他,快滾吧!”
“時子溫!”阿馳生氣了,在埋怨自己的無禮。時涼撅了撅嘴,沒再說什么。
“王爺,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嗎?這位公子沒有為王爺請御醫,微臣很不放心。”
“好。”床簾后,看不出蕭馳有幾個意思,他上半身還光著呢!
“好什么好?不知道自己還光著么?”時涼連忙將上前的慕謙攔下,沖著蕭馳吼道。
“無妨,賢之不是外人。子溫,我有話想問他,你先在房中到處轉轉。”
這么小個房,轉什么轉?時涼頓時氣上來了,狠命地咬了咬牙,恨不得用眼神將這個刺史殺掉。
慕謙卻一臉淡然地坐到蕭馳床邊,將床簾拂到一邊,只掃了一樣,便大驚失色,瞳孔像炸裂了一般。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蕭馳早已染了疫病,而且還瞞了這么久。
“為什么不告訴我?”慕謙的聲音中蘊含著怒氣,想要觸摸那些腫包。蕭馳向后躲了躲,將食指放到唇上,示意慕謙不要嚷出來,他不希望時涼知道。
“多久了?”慕謙壓低了聲音,但仍然怒意不減,他竟然連他也瞞著,獨自忍受痛苦!
蕭馳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時候開始的。
“先不說這個。我問你,他們說我毒害孩子,孩子們到底有沒有事?”蕭馳焦急地問道。
“是新藥方子中有一味藥的毒性很強,小孩子的五臟柔弱,代謝不了。五歲以下連續試藥的孩童在今天早上都毒發身亡,眾御醫正在全力救治剩余的孩子。”
“一味藥?”蕭馳緊咬著下唇,很是自責,他當初怎么就沒有想到小孩有可能代謝不了這回事?
“有多少孩子?”
“兩百個,還在增加……”慕謙的語氣很沉重。
“兩百個?咳咳……”蕭馳突然咳嗽不止,咳得緊時,就好像要斷氣一般。
“王爺!”慕謙想要拍他的后背,卻被時涼一把拉起,粗魯地推走。
“滾!”時涼臉上很陰沉,隨時要吃人一般,他左手攢著一團東西,右手則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到慕謙的脖頸上。蕭馳還在不停的咳嗽,聽著就讓人心疼。
“他……”慕謙滿臉擔憂地向床上看去,時涼的刀又近了一寸。
“大人!請大人移步輕癥區,御醫們有事相告!”是慕謙的侍衛。
慕謙憤恨地瞪了時涼一眼,一字一句道:“請你,照顧好他!不然我跟你沒完!”說完便轉身離去,急急地跟著侍衛向輕癥區趕去。
在咳出了一口腥甜后,蕭馳終于停下了撕心裂肺的咳喘。然而,他還沒有回轉過氣時,一道身影突然竄進床上,床簾被他的戾氣掀起,隨后又款款落下,將床內的所有,遮了個嚴嚴實實。
“時子溫!你干什么?”被壓在時涼身下的蕭馳頓時有些緊張,什么事讓他這么生氣?
時涼一把將左手的東西扔到蕭馳身上,聲音低沉到可怕:“說實話,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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