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沒有人知道如意樓之后的老板是何許人，更不知道老板的背景。

        但凡到如意樓吃飯的都是有身份之人，他們講究此地風雅、品味和清靜，若是沒有相應的銀子支撐，一般人斷斷不敢來此消費，以免陷入沒錢支付的尷尬境地。

        所以，能在如意樓招待的都是比較重要的客人，或者視銅錢如糞土、一擲千金的豪商。一般貴戚子弟或者宦門之子，并沒有多少零花錢給他們任意揮霍敗家。

        京都之大，官網交織關系錯綜復雜，官場隱秘之事頗多，把這里設為情報收集之地很是方便。

        老六在三樓訂好隔間便下樓找小七。見武哥兒和如意樓的掌柜談笑甚歡，拉他到一旁輕聲問道：“此地老板你認識？”

        武哥兒笑道：“不識！”

        老六又問道：“那你和掌柜的相熟？”

        武哥兒又笑道：“不熟！”

        老六一臉茫然，愕然問道：“我看你怎么很熟的樣子？”

        武哥兒笑道：“出門在外，無非交友，一來二去聊上幾句，以后不就熟了么？”

        老六一想正是此理，但對方是生意人，自己是皇家子弟，自古階層不同不交往，那一道鴻溝界限分明。

        老六警惕道：“自古士商不交往，小七你要當心些，別壞了府里規矩。”

        武哥兒笑道：“多謝六哥兒提醒，我會和老祖宗稟告的。”

        兩人說話間，如意樓掌柜朝兩人走來，對倆哥兒笑道：“今日不知什么風把我們京都的‘小文豪’吹到如意樓了，兩位樓上請！”說著將兩人引領到他們訂好的隔間。

        此前，京都里正流行駢文格式文章，文淵閣學士們在皇帝陛下的默許下，面向社會倡導駢文文風。尤其是文淵閣那個老腐朽，竟不惜將駢體要求穿插入科舉考試中，規定考生以駢體答辯優先錄取。

        幾年后另一個大學士主導科舉考試，他又要求科舉考試恢復正常，以復古散文為主，文章注重文實并用，有用于當世。

        結果那些寒窗苦讀數十年的學子，科舉經歷從正常科舉文風轉到駢體文風，然后又恢復務實文風，不得不感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

        朝廷科舉考試文風變革也確實收錄了一大批品學兼優的士子。于是朝廷的文官們就有了流派，一派是以老腐朽為代表的駢文文風派，一派是以新文風為代表的復古務實派，其中以張輔之為代表。還有就是以前常用的散文文風，文章不像駢文要求必須引經據典，也沒有駢文要求那么嚴格，相對駢文更容易被廣大學子接受。

        駢體風格講究格式韻律節奏重典。也就是說對仗要工整，節奏要鏗鏘，韻律要和諧，修辭要注重藻飾和用典。以四六句為主，或以五字句行文，文體要求兩兩相對有如兩馬并駕齊驅。那兩屆的科舉考試，拔得頭籌的駢文風格文章拿出來，也令張輔之不得不嘆服文采之璀璨，文章之精美，辭藻修飾之華麗。但大多數駢文考生可沒有這樣的才華，辭藻堆砌言之無物，文章空洞讓后來的考官們大跌眼鏡。

        所以說，每一種文風若學到極致，也就具有極高的文學藝術價值，在當今文風開放的時代，朝廷也允許各種流派自由交流，除了抨擊朝政。

        慶親王府的老六，在這樣的環境而且是那樣的老師下，不學駢體文風簡直就是糟蹋了他的聰明才智。

        據說老六曾經十步成賦，那篇《蒼山賦》他只用一炷香時間就洋洋灑灑寫下千言。王府的那位酸腐先生拿著老六的這篇《蒼山賦》逢人就說，比當年說武哥兒的劣行更賣力十分。

        又據說老六的《蒼山賦》在京都流派中大放異彩，京中爭相傳頌，那些喜歡駢文文風的士族官員動輒以此文告誡家中子弟，學文當作此賦方不負所學。都說老六若不是王府子弟，參加科舉肯定能入一榜。

        老六好文，喜歡結交文人墨客，性格張揚，大有尹子之風，喜歡招蜂引蝶，加上外貌俊雅風流倜儻，竟惹得不少姑娘相思。

        武哥兒剛來京都，自然不知道眼前老六竟如此光彩奪目，比自己光芒四射強了許多。

        武哥兒聽到如意樓掌柜說老六“小文豪”實感意外，才名冠京華那可不就是“文豪”嗎？慶親王府的幾位哥兒少有在外行走，除了王府規矩嚴格，還有王府對子弟的約束比較多。

        慶親王府一向深受圣眷，當今陛下又是這樣一個疑心猜忌之人，有些告誡還是有必要叮囑幾位哥兒，但幾位哥兒能不能好好聽話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樣，今天慶親王府的哥兒齊聚一堂，歡慶一頓說是給武哥兒接風洗塵，還不如說是給自己開禁一天。

        以往老二笑他除了讀書詩文其余皆是白癡的老六,今天像是活力四射。尤其他一向以文人自居，今天刷地打開紙扇輕輕搖著，說話行動間也是有點瀟灑勁兒。

        兩人推開隔間，里面談得正歡。

        兩人落座后，掌柜的也隨后跟了進來。問幾位小爺可有什么要求，老二老三便道：“挑好的菜上幾道，好酒上一壺。”

        老大沒來過這酒樓不知道什么價格，老六來過可那是別人付錢不心疼，今天有意活泛一下也不吱聲。武哥兒本不想鋪張浪費，但說出來怕掃了幾位哥哥的興致也不出聲。

        見大家沒什么意見，掌柜的就去張羅。

        這次，兄弟哥兒幾個是吃得歡快淋漓。

        吃好了喝好了，大家便嚷嚷這該回去了，吩咐小二快點結賬。誰知小二拿來賬單一看哥兒幾人傻了眼，這是什么情況？一盤花攬桂魚八十兩，一盤四季海棠十五兩，還有酒是上好的青城酒，十兩銀子一杯……

        “幾位哥兒是記賬還是付現銀。”小二收起賬單問道。

        老大頓時尷尬無比，正要說記賬時，老二很準時地將老六推了出來問道：“刷他的臉付款要多少銀子？”

        小二很利落地回道：“幾位哥兒，我們店沒有刷臉支付業務，我知道幾位哥兒長得好，不過我們不做抵押。”此刻老六心里五味雜陳，他沒想到一頓飯會落到如此尷尬地步。

        老二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們以前到酒樓吃飯，老板都說這哥兒一字值千金，有他在的地方，完全免費。”

        小二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么，說道：“等等，我請酒樓掌柜的來說話。”

        一會兒，小二領著如意樓掌柜來到隔間，掌柜的給小二遞了一個眼神，很快小二就退到了一樓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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