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還有,你方才說在什么人身上見過這刺青?”
姜池聽后,揪著季野袖子的手松了松,微側(cè)過身,干瞅著季野。
她突然想起那日季野說的“拿出誠意來。”
“大人可知道南疆國七公主,聞人悠。”姜池慢慢說著。
季野聽著這個名字感覺格外耳熟,一時之間還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聽過。
“李清的案子若是和南疆之人扯上關(guān)系,性質(zhì)可就變了。”
“通敵叛國的罪名,一般人可受不起。”
初出茅廬的年輕皇女與這位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千歲大人對望無言,卻都有了各自的答案。
“走了。”季野輕飄飄的扔下一句,轉(zhuǎn)身就要往來時的路走。
姜池看著旁邊空了的位置,又看了看安靜躺著的李清,冷意逼上脊梁。
“打擾了打擾了,逝者安息逝者安息!”
姜池和手拜了拜,然后腳下抹了油一樣的竄了出去。“大人等等我!”
雖說沒有方才那么害怕了,但是姜池還是心底有些發(fā)怵,季野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姜池看著漆黑一片的前方,緊張的搓了搓手。
再次路過方才的地方,沒有死不瞑目的頭顱,也沒有掉落在地的手臂,那一片殘肢已經(jīng)被人蓋上了白布。
姜池愣愣的停在那,心底一陣電流劃過,說不清,道不明。
別自作多情了,姜池,他又不是因為你害怕才蓋上的。
“還不走?”
突然黑暗中燃起亮光,在前方,是不知道在哪變出個小燈的季野。
姜池一怔,嘴角咧開個傻乎乎的笑,“走走走,這就走。”
姜池嘿嘿的笑著,季野將手中的燈遞給姜池,自己懶得提。
姜池樂滋滋的接過燈,轉(zhuǎn)頭間目光突然落到左側(cè)的一具男尸上,她咪起眼睛,眉毛微皺,想要仔細看一下那具尸體。
季野察覺到了什么,轉(zhuǎn)過身莫名其妙的看著姜池,一副不耐煩的口氣:“又怎么了?”
姜池回過神,“沒事,沒事,快走吧大人,這里太冷了,待久了您該腿痛了。”
兩人走著,季野問:“你怎么知道本督有腿疾。”
姜池眼中亮晶晶的,聽到季野的話一笑。“大人走路時,右腿用的力氣很小,雖然大人已經(jīng)盡力隱藏了,但我還是能聽出腳步的變化。”
“耳朵倒是好使。”季野輕呵。
見季野夸的敷衍,姜池微感失望。
不知道為什么,出去的路總是要比來時好走,沒一會,兩人就見了外邊的光亮。
用不了多些時日就入冬了,白晝也是越來越短,天色如今也暗了下來,晚風(fēng)刮的涼,吹動著姜池的發(fā)絲。
“快入冬了,大人記得多加些衣物,莫嫌臃腫。”
“待我回去做些護腿的藥,晚些時候派人送來,大人一定記著用。”
姜池聲音脆生生的,定定的拉著季野的衣袖,似乎怕他聽不進去。
季野低眸瞧了瞧小姑娘白嫩的手指,指甲被修剪的圓潤干凈,手上用著力,指尖便也跟著泛紅。
他沒回答姜池,稍一用力,衣袖掙脫姜池的手。
這廝還抓個沒完了。
姜池吸吸鼻子,也沒覺著失落,和季野道了別,安分的跟著阿潭回了公主府。
—
夜色已深,窗外如墨般漆黑。
唯季野還在點燈熬油的理著公務(wù),一陣很輕的腳步聲傳入季野的耳朵。
季野撂下筆,平靜抬眸。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秋子真敲了敲門,得了屋內(nèi)人的回應(yīng)后,輕聲走進。
“何事?”季野疲憊的開口,趁著這空隙,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秋子真左手提著一個被牛皮紙包裹的物件,右手提著一個石盒。
“大人,這是三殿下方才差人送來的。”
“丟了吧。”季野眼都沒睜,雙唇一張一合,給那東西尋了去處。
秋子真面色為難,“大人,三殿下還給您帶了一封信,說一定要您看了再做決斷。”
“你讀。”
秋子真無奈,將東西放在一旁,然后從懷里掏出那信封,看了一眼內(nèi)容,倒吸一口冷氣。
他裝腔作勢的咳嗽兩聲,捏起嗓子。
“我猜大人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還沒歇息,說不定還在處理什么事情。這食盒里是我為大人熬的藥湯,喝了可以驅(qū)寒,不苦的。”
“這藥膏大人也莫要糟蹋,我親手做的,里邊用的藥更都是些千金難求的,藥方是我母親生前研究數(shù)年才研成的,如今落在了我的手里,我想著幫大人分擔(dān)一下病痛,大人信我,睡前將藥膏涂在傷處,用紗布纏緊,第二日便會好受很多。”
“大人要是還不聽話,我就告訴父皇你欺負我!”秋子真捏著嗓子,嬌滴滴的說。
呵,還威脅上人了。
季野沉默著,沒說話,秋子真就那么站在原地。
過了半柱香,季野蹙著眉抬頭。
“你怎么還不走?”
秋子真眨眨眼,“哦哦那大人,這東西”
秋子真左右不是,也不知該怎么辦。
“你滾出去。”季野不耐煩的喝道。
“屬下告退。”
秋子真走后,季野又是閉眼沉思片刻,然后抬眼,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裹。
他伸手拿過那包裹,幾下便拿出了里邊的木盒。
季野微微挑眉,這木盒溫?zé)幔崎_蓋子,指間點了點里邊黑乎乎的藥膏。
熱的。
看樣子,是剛制作好沒多久。
親手做的?那確實有心。
季野雖然平日很是警惕戒備,但是姜池目前沒膽子也沒理由對他做什么事情,他也不是個傻子,先皇后在世時醫(yī)術(shù)高明,可是醫(yī)死人藥白骨的能耐。
想當(dāng)年疫病四起,是先皇后和她的同伴們研究出了能抗衡疫病的藥方。
既然如今有這好方子能讓他免受病痛折磨,他又何必故作姿態(tài)呢。
這十幾年,季野一步步走過來,什么叫能屈能伸,季野是太明白不過了,他不是圣人,那些文人推崇的傲骨,無用。
他放下藥盒。
掀開一旁的食盒,香氣瞬間縈繞在季野的鼻尖,只見那瓷碗里的湯還冒著熱氣,湯上飄著幾粒枸杞,湯面泛著亮閃閃的油光,白嫩的雞肉沉在湯里。
季野捏著勺柄,輕輕的盛了一小勺溫?zé)岬臏椭磷爝叀?
味道不錯。
再來一口?
季野勺起勺落,沒一會,一碗熱湯就見了底。
季野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掩飾性的摸摸鼻尖。
反正沒人看見。
—
季野今日也是累了一天,天還未亮的時候,就有手下來報,抓到了那個在北姜潛藏多年的敵國暗探,那探子嘴倒是嚴實,十八般刑罰都用上了,也不見他松口。
直到現(xiàn)在,季野還覺得手上的血污沒能洗凈。
他其實是不愛在那種地方多待的,他討厭鮮血。
季野仰著頭,微閉著眼,靜靜地靠坐在池中,溫?zé)岬乃疀]過他雪白的胸膛,墨色的發(fā)在水中暈開。
他喉嚨微動,白哲的臉頰在熱氣的熏陶下略微紅潤,宛如落了雪的紅梅。
“嘩啦”一聲,季野抬起疤痕遍布的右手,舉在眼前,他輕輕的轉(zhuǎn)動手腕,左右看了看。
他手上這疤的年紀怕是比姜池都要大上幾歲。
季野剛?cè)雽m時,跟了一個老太監(jiān)做徒弟,那老頭是個變態(tài),季野在他那受了不少的苦。
那老太監(jiān)拿刀在他手上橫豎割了十幾道,又拿剛燒開的水澆了上去。
可那是個冬天,傷口被熱水燙了之后,反復(fù)潰爛,每到深夜,季野更是覺得撕心裂肺的痛,他甚至想砍掉這只右手。
可是,斷手的人怎么在這宮中活呢?
疼啊,太疼了。直到今日,季野回想起當(dāng)初,都覺得難熬。
再怎么難熬,他也熬了過來,并且熬死了曾經(jīng)所有欺他辱他的人。
后來那老太監(jiān),被季野剝皮抽筋,扔進了斗獸場,成為了畜生的食物。
“呵。”
季野想到曾經(jīng)的那些事情,突然覺得好笑。他心下暢快,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骨頭也跟著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啊。”男人聲音陰惻惻的,冷極了。
—
公主府
姜池只著里衣,乖巧的坐在床邊,一聲也不敢吱,任由阿潭在她手上涂抹著藥膏。
阿潭看著姜池手背上那雞蛋一樣大的燙傷,眉毛皺的快要系成個死結(jié),眼中滿是怒火,但是心疼更甚。
“殿下真是胡鬧!那燒柴點火的事情吩咐下人做就好了,何必事事都親力親為。”
更何況是為了那太監(jiān)。
阿潭說話時沖著姜池的臉,聲音大的給她震的一哆嗦。
“旁人我不放心嘛~阿潭姐姐~真的是不小心才被燙到的嘛。”姜池眼睛水汪汪的,話語間滿是撒嬌的意味。
“胡鬧!”阿潭聲音軟了些。
姜池心下松了口氣,不得不說撒嬌這招對阿潭簡直屢試不爽。
“我想馴服一匹猛獸,當(dāng)然要承擔(dān)受傷的風(fēng)險。”姜池笑嘻嘻的吹了吹手上的傷,眼睛彎彎的快要瞇成兩輪月牙。
阿潭沒搭理姜池的神神叨叨,拿著紗布在她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知道給姜池的手包成一個粽子,她才甘休。
姜池一邊被阿潭強行推倒在床上,一邊自顧自的言語:“不過這事也是有點意思,沒想到那聞人悠居然和李清的案子有關(guān)系,要是這么說來,楊家也不能有多簡單。”
姜池望著天花板,莫名的又想起了季野那病殃殃的樣子。
美麗,且易碎。
當(dāng)真是個病美人。
“洛清淮同我說,只要拿出誠意,那匹馬遲早會被我馴服。”
過了會,姜池又要張嘴,想繼續(xù)和阿潭絮絮叨叨些什么,就見阿潭的食指無情的抵在了她嘴邊,姜池?zé)o奈,只好閉上嘴。
阿潭收回手指,替姜池掖好被子,嚴肅的說:“噤聲,睡覺。”
哦,好吧。
“就說一句。”姜池再次出了聲,眨眨眼,請求的看著阿潭。
“說。”
“季大人晚安,阿潭姐姐晚安,娘親晚安。”姜池閉上眼,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阿潭聽到姜池口中的“娘親”,先是一愣,轉(zhuǎn)而又笑著應(yīng)了姜池一句晚安。
見姜池睡熟,阿潭熄了屋里的燈,推開房門,輕聲離開。
外邊的樹上停著幾只烏鴉,見屋內(nèi)有人出來,難聽的叫了幾聲,然后四散飛走。
姜池眼睫顫抖,睜眼看了看床頭的小燈,是那只從東廠帶回來的,早已經(jīng)滅了光。
切,季野,咱們走著瞧唄。
女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滿意的閉上眼睛,翻了個身繼續(xù)醞釀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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