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朕這女兒倒是有點意思,別人都是芳心暗許,她卻是轟轟烈烈的芳心明許。”
密室內空無一人,只在墻壁兩側,點著幾盞油燈。
帝王站在一幅將近兩米高的畫像前,溫柔的注視著畫上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水色錦繡長裙,眉眼彎彎,笑的溫柔,手中捏著一支蘭花,低頭輕嗅著。
姜帝手中端著一盞茶,慢悠悠的飲著,滿是金珠銀絲的龍袍與畫上女子衣服一對比,顯得奢華無比。
“明知朕在試探她,非但不掩飾下她那點心思,反而要昭告天下她和季野有一腿。呵呵,好啊,憐兒,你生了個好女兒啊,一點都不像你。”
“不知道你要是還活著,看她這般模樣,會作何感想呢?”
“她若是真心喜歡那季野,倒也算好事。她的目標若不是那季野,可就是朕的命了。”
“不行啊,朕還不能死,朕還沒為你找到那復生之術,朕還想再與你共看一場梨花雨落。”
帝王巍巍顫顫的伸出手,撫摸著畫中人的眉眼,眸中落寞,輕嘆道:“朕好思念你,憐兒,你太狠心了,這十一年來,你從未在朕的夢境中出現過。”
“你便、這么狠朕嗎?”
帝王渾濁的眼中流出淚水。
畫中之人似乎不愿看姜帝此番模樣,突然一陣冷風吹進密室,吹滅了兩側的燈。
黑暗之中,只見畫上的女子依舊笑的溫婉,不染纖塵。
到底還是怨朕嗎?
—
姜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在黑暗沒有盡頭的路上奔跑,在冰封的池水里掙扎。
渾渾噩噩的,一會白天一會黑晝,一時水深一時火熱。
她困在其中,出不來,逃不掉。
她吶喊著,怒吼著,卻無一人應答。
無邊的孤獨與死寂席卷了她。
可有一人帶她走出迷惘,擺脫困境。
頭好疼,快要炸裂一樣。
姜池迷茫的睜開眼,只見一墨色長衫的男子,身若青松,筆直的站在窗邊,不知在欣賞什么。
“大人?”
季野微微側身回眸,不咸不淡的道出一句:
“殿下舍得醒了?”
頭還是好疼,姜池遠遠的望著季野熟悉的眉眼,鼻子一酸,起身就要向季野這邊來。
季野皺眉,但還是離開窗戶,來到姜池身邊。
“這是哪里?”
“東廠。”
“我怎么在這?”
季野一聲輕笑,反諷道:“我倒也想問問,你怎么在這。”
在馬車上的時候,季野看姜池消停下來,便想著差秋子真給人送回公主府,可誰想,姜池稍一脫離季野的懷抱,便開始劇烈的顫抖,嘴唇煞白,雙手也跟著冰涼。
像是在季野這受了多大的苦一樣。
無奈,季野不想第二天再聽到什么不正常的流言蜚語,干脆一駕馬車駛進東廠,也沒叫旁人看到姜池半□□影。
“今晚本想留在宮中的。”姜池喉嚨發澀,嘴中滿是苦味,抬頭注視季野,眼眶一瞬間紅了起來。
“可我跳水救你了,我要是不下去,帶你腿痛了你一定上不來。”
緊接著,少女又淚眼朦朧的吐出一句話,委屈的似乎在控訴季野的涼薄。
季野一愣,他突然聽到什么東西在他心中如冰晶落地般破碎掉。
姜池再次抱住季野,安心的閉上眼睛,雙手緊緊的環在他腰上,好像迷路的雛鳥找到了歸宿。
姜池感覺到季野身體僵了一下,隨后男人便想要掙脫開她,姜池不許,再加了幾分力。
少女散著發,整張臉都貼在季野的身前,他甚至還能聞到姜池身上那似有似無的柑橘清香。
季野聽見姜池的抽泣,又聽少女悶聲道:“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片池水,害怕極了。”
季野瞳孔緊縮,心下微驚,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這是他早有思量的,只是沒想到事情真如他所想。
所以,姜池記起來了?又或者說,她本就沒有失憶?!
“大人,您別趕我走別趕我走。”
“我記得您是您當年救了我我一直都記著您。”
“我好害怕,可我不想您受辱,不想您受傷。”
“那池子的水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冷了我十一年,每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少女是真的害怕,怕那汪渾濁泛綠的池水,怕那鼻尖盈滿的潮腥味道,怕那童年揮之不去的陰影。
怕自己的計劃和未來毀于一旦,毀于她今日的頭昏腦熱。
可她當時腦袋里怕的全是季野受寒。
季野說不上心里是何種滋味,但他卻知道今日的一切對姜池而言算些什么。
男人眸中復雜,嘴唇有些干,啟唇時還有些死皮微微粘連著,他沙啞道:”你是個聰慧的孩子,之前一直隱藏的很好,你可以不暴露的。”
“但我舍不得您。”
季野此時,似乎真的察覺到了一分姜池對他所謂的喜愛。
不論真假,這種被在乎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似乎還挺不錯的,這是季野三十三載從未體會過的。
其實,姜池有些時候還蠻討人喜歡的。
她心思細膩,知曉何為善良何為慈悲,不會濫殺無辜。她聰慧、果敢、有膽識有魄力,敢于朝堂之上與那些老臣爭鋒,判斷是非曲直她心中一直都自有明鏡。
如此耀眼之女子,任誰見了心都會為之顫動。
心有些亂。
季野平復著呼吸,想要推開姜池的手慢慢的落下,垂在身側。
“你若安分守己,我自會待你如子侄,護你周全。”
姜池攥著季野衣袍的雙手緩緩收緊,卻依舊在顫抖。
她抬眸,炙熱的目光緊鎖著季野。
“這不夠。”姜池嘆息般的道出這句話。
季野喉嚨動了動,年幼去勢,他喉結并不明顯,但落在姜池眼里,卻格外性感。
“我長你十七歲。”
“那又如何?”
季野看向姜池的目光中,并不沾染□□,仿佛長者看待小輩一般。
欣賞、憐惜、慈愛。
“你長大便會懂的。”
“我真的好害怕,那年的池水比今日的冰冷百倍,大人您可知道?”
姜池指尖點在季野的喉嚨處。
季野不語,只可憐的俯視著姜池。
良久。
“你不該回來的。”
季野的手輕輕搭在姜池肩膀上,稍一用力,推開懷中的人。
“收拾收拾,子真會送你回府。”
姜池一行清淚流下,季野忍下心頭的異樣,轉身離去。姜池目視著季野的背影,斂去悲傷,抬手抹去淚水,詭異一笑。
有些事情,不是應不應該就能決定的。
有些人,也不是說沒緣分就真的沒緣分的。
—
夜色已深。
“大人,您上次派屬下查的那人,有消息了。”
“說。”
“聞人悠,二十有五,南疆七公主。五年前被驅逐出南疆皇室,后來流落到我國邊境地帶,成了清妓,三年前,被人贖了身,之后就再沒了消息,直到半年前,不知招惹了什么人,上了追血閣的血單,但人一直沒被抓到,再之后便是三月前,人被追汶閣擼了去,不知道被拍賣到了何人手里。”
秋子真將手上信封寫著的情報,語調平緩的讀了一遍。
季野轉了轉酸澀的脖頸,放下手中的卷宗,蹙眉間舔了舔唇。
“這事情,不好辦。”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雖然季野與韓玉書交好,但二人從來都是各走各的道,不會有半點過界。
“去查,查聞人悠銷聲匿跡的這幾年里發生了什么,再去查聞人悠被拍給了誰。”
季野捏著手上的扳指,瞇眼冷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聞人悠的買家。”
“屬下遵命。”
過了片刻,“怎么還不走?”
秋子真眼中的擔心快溢了出來,“大人您的腿真無事嗎?”
“那狗皇帝三番五次的羞辱您——”
“住嘴!”
季野一聲冷喝打斷了秋子真。
平靜過后。
“吃水莫忘挖井人,你我今日之權力,皆源于帝王之恩。何況不遠處的駱王與太后一黨,皆虎視眈眈。”
“我們手上沒有兵權,東廠和錦衣衛加起來也不過區區五萬人,除了做皇帝的走狗,你我拿什么對峙北姜地方的諸侯將相,拿什么堵住文人的嘴,又拿什么平息武將的怒火?”
“我們只能做開路人,擇一良君,為其開路,最后”
“呵、本督要做的,乃是做千古第一權臣。”季野眼中流露鋒芒,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秋子真似乎明白了什么,“大人高瞻遠睹。”
季野握起狼毫,在紙上行云流水般的落了幾個字。
字體如他本人一般狂妄。
他聆聽著刑房傳來的慘叫聲,鼻尖還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誰是棋子,還未可知。”
這長安城,可不止一人會下棋。
—
姜池一襲紅衣,帶著毛領的披風給她蓋了個嚴嚴實實,她一會蹦蹦跶跶的來回跳著,一會低著頭如龜般慢步。
姜池就這樣的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
此時街上已經見不到人了,白日熙熙攘攘的攤販也都收了回去,只有那什么青樓酒坊還點著燈。
她每次感到低落迷茫的時候,都會這樣,選一個靜謐的有月亮的夜晚,一個人走夜路。
姜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會去哪。
每當這個時候,不會有旁的人或事物打擾她,一切都是安靜的。
她很迷茫。
正如季野所說,她隱藏的很好不是嗎?
她騙過了所有人,身邊的阿潭、郁堅等人還有遠處的姜帝和那些朝臣。
她藏的很好,所有人都覺得這個三殿下被扔在蘇州養的跟花一樣,華而不實。
在長安的這幾個月,她很少睡過安穩覺。
姜池總是告訴自己,她一定要賭一把,哪怕最后結局真的如那夢境一般不盡人意,她也要將她想做的事情做到底。
十一年的恩怨,徹骨的恨意,一定要捋清。
所有做過錯事人的,都必須付出代價。
可她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會出這一步差錯。
姜池接近季野,披上羊皮博取季野的信任,只為了能讓季野成為她的刀。
成為她報仇雪恨的利刃。
可當她看到季野眼都不眨的跳進那池水的時候,她的心卻有一點慌。
可能是著了魔,當時她只有一個想法,她不想季野受辱。
明知道會暴露,她還是想要為季野博回顏面。但現在清醒了,心中的悸動好像下去了幾分。
她如今想要做的,是奪儲。她并沒有多么貪戀那個位子,他只是想要成為皇子奪嫡這鍋湯里的老鼠屎,她要讓她那個父皇,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妾子嗣自相殘殺、不得安寧。
而李清一案,恰好可以成為她的跳板。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還和季野離不了關系。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
真心假意,謊言陰謀,在二人之間交織纏綿。
是緣是孽,還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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