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不知不覺間,姜池就走到了東廠。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東廠門口的番子對她眼熟得很,見她離得遠,誰也沒敢勸姜池離開。
她盤個腿坐在東廠對面幾十米的古樹下,懷里捧著壺從酒坊順來的梅酒,當水一樣大口大口的喝著。
這古樹,似乎在北姜建國的時候就存在,到今日,已經(jīng)不知道送走多少代君王了。
酒色微醺,姜池面上浮起一片緋紅,她朦朧個眼,拍了拍旁邊暗棕色且布滿疤痕的樹根。
“樹兄啊樹兄。”
“成為一顆參天大樹,是什么感覺?”
高高在上,受人敬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頭頂蒼穹腳塔大地。
是什么感覺?
那季野呢,高處不勝寒,又是什么感覺?
會孤獨嗎?還是會覺得快活。
那她呢?
等她大仇得報的那一天,她會覺得痛快嗎?
姜池揉了揉腦袋,她今日頭腦難得的糊涂,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便不想了,只仰頭又灌下一口酒。
她晃了晃酒壺,見里邊只剩了個底,覺得無趣,隨手一扔,酒壺飛出數(shù)米遠。
刺耳的碎裂聲剎那間響起。
姜池嘆了口氣,瞧了會東廠門前那筆墨朱紅的兩個大字,又向后仰去,躺在了一片枯草之上,她透過古樹枝干的殘影,仰視著那當空懸掛的皎潔明月。
阿娘,這世間明明這般無趣,您又為何如此熱愛它。
起風了,姜池疲憊的深呼吸著,緊接著吸了一口涼氣進嘴。
確實冷了,季大人會不會受涼呢,他那身子最怕這種日子了。
姜池不自覺的想到季野,腦袋里又憑空冒出另一個的想法。
想見他。
姜池微愣,又笑著嘲諷自己。
真荒唐,棋手竟然會對棋子上心。
不知為何,今晚的風雖冷,卻又無比溫柔,撫平了姜池心頭的浮躁。
這一夜,姜池心中難得的平靜,沒有了那些仇恨。
季大人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在緊鎖眉頭的處理著那些朝中的大小瑣事嗎?還是在面色陰鷙的審著犯人。
他也會想到她嗎?
風急了起來,姜池的衣袖也跟著舞動,頭頂?shù)臉淙~嘩嘩作響。
慢慢的,風歇了,一片枯黃破碎的葉子落在了姜池的唇上。
月色下,少女坐起身,水蔥般的手指捏起那枯葉,捏在眼前好奇的看著。
葉子中心已經(jīng)被蟲子吃空了大半,姜池透過蟲洞,恍惚間看到一個人影。
那人與墨色融為一體,只見得到發(fā)頂?shù)你y冠泛著光。
姜池錯愣,手上散了力氣,枯葉輕飄飄的落在草坪上。
紅衣似火的少女站起身,也沒顧身后的灰塵,半仰著頭遙望著東廠內(nèi)那座高聳的摘星樓。
準確的說,是遙望著樓頂?shù)募疽啊?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姜池恍神,呢喃道:”大人啊”
又是一陣風起,少女眸中閃著光,想起了什么,過了片刻她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突然轉(zhuǎn)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起初只是跑幾步,后來干脆施起輕功,腳尖輕點,躍上屋檐,在一片片綠瓦上疾馳。
季野遠遠的望著那道身影在空中疾馳。
他的目光跟隨著姜池許久。
赤色的披風在夜色中異常扎眼,披風的帽子被抖落下來,少女如墨的青絲在空中舞動。
真好啊。
少年就是少年,不顧一切,肆意妄為,張揚且任性,可以不顧世間的一切條條框框。
季野眼中的情緒讓人難懂,似是懷念又似是羨慕,但更多的,是那種遠遠的觀望,像是在家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株小樹苗,每日都會多看它幾眼,看它如何成長為參天大樹。
看它怎怎樣開花,怎樣結(jié)果,看它最后是怎樣的枝繁葉茂。
季野攏了攏外衣,閉上眼深深呼吸著。
書房沉悶,慎刑司血腥,季府又毫無生氣。
季野不知道他該去哪兒,突然想起東廠還有一個清凈的摘星樓,過去是廠內(nèi)番子看哨的小樓,后來前任廠督一時興起,給這樓擴建了些,變成了他飲酒作樂左擁右抱的快活之地。
許久沒人來到此處,小樓上的桌椅也都落了好幾層灰。
季野抬掌,伴著深厚的內(nèi)功,一陣掌風打出,拂去了桌椅上的灰。
灰塵浮在空中,有些嗆,季野嗓子也跟著疼了起來。
他微蹙著眉,捂著嘴咳嗽幾聲。
季野這些年老的極快,歲月一點都沒饒了他,日夜的疲勞,他眼尾多了些細紋,白發(fā)甚至都生了不少。
風冷,但吹的他心安。
他手拄在桌上,撐著下顎,微閉著眼,也不知是否入睡。
周圍安靜的只聽得見他細弱蚊蠅的呼吸聲。
慢慢的,季野落下手臂,輕趴在桌上,眉心難得的疏解開,寬大的袖子順著桌邊垂落下來。
此刻的季野安靜的像是一幅畫,眉眼少些了陰鷙,變得柔和。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季野突然睜眼,眼神銳利起來,審視著周圍。
“大人,是我。”
季野順著聲音看去,只見姜池一身紅衣,站立在摘星樓下。
季野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姜池武功高強他是知道的,所以對于她能溜進東廠的行徑,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姜池竟然去而復返,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季野想要說些什么,可還沒等開口,姜池身影一閃,突然出現(xiàn)在季野身前的圍欄上,緊接著帶起了一陣風,吹動了姜池額前的發(fā)。
姜池半坐在圍欄上,此時倒是比季野微微高出了半尺,她眸中閃著星光,微微低頭注視著季野。
“怎么來了?”季野回視著姜池,平淡道。
“想見您。”
“輕功倒是不錯,方才又為何離開?”
“回去給大人拿了東西。”
季野聽著姜池的話,正好注意到了她手中被油紙包著的東西。
“月餅!沒想到吧。”姜池笑的燦爛,漏出兩顆尖銳的小虎牙。
季野挑了挑眉,輕聲疑問:“月餅?”
姜池笑著推著季野的肩轉(zhuǎn)了個方向,抬手指向天空。
那輪本有缺口的月亮,不知在何時圓成了滿月。
“丑時了。”
“又是新的一天了,還有,今日中秋。”姜池俯下身貼在季野耳側(cè),慢慢放輕了聲音。
這丫頭喝酒了?
姜池呼吸間,季野聞到一陣酒意,他微微回頭,見少女明亮的眸子正仰望著天空的月亮,金黃色的圓月在姜池的眼中。
“吶,月餅,還有月牙糕,都可好吃了。”姜池將手中的月餅遞在半空,又向后仰去。
少女半個身子都懸在半空,也不見她有半分害怕,反而笑的燦爛。
季野回過頭,月光打在他側(cè)臉上,映的他膚色更加白哲似玉。
這位如冰雪般無暇的人間謫仙,低垂著眉眼,目光落在了姜池手上。
他看著那被油紙包著的食物,又看了看姜池,慢慢的抬起手,接了過來。
糕點的甜香似乎透過油紙傳了出來,季野覺得鼻子有些癢。
“此刻是我們兩個人的團圓,季大人。”
說完,姜池輕笑一聲,又補充道:“季叔叔。”
姜池披風的領繩松散的系著,好像風一吹,這披風就會掉落在地上。
“不冷嗎?”季野清冷的眼眸里竟多了一絲關心。
“冷才會覺得心安。”姜池看向季野的目光總是認真極了。
“我如你一般,這樣的夜晚實在難得。”
季野的聲音落在姜池耳朵里如流水一般安撫著她。
“其實大人您沒那么壞,只是看著兇了點。”姜池坐在圍欄上,小幅度的晃著雙腿。
“還沒壞到你身上,自然是不壞。”
季野一邊說著,一邊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摩擦著手上的扳指。
“大人,您何不與我共乘一條船呢?”姜池輕飄飄的問道。
季野幽幽的看了姜池一眼,“我為何要與你乘一船。”
“讓我成為您的刀,或者您成為我的刀。”
姜池到底是初出茅廬,拉攏人心的口吻青澀極了。
“呵異想天開。”
“又不是不可以。”姜池委屈的嘟囔著。
“郁家手中有兵權,坐擁定北二十萬大軍,怎么不對郁家下手,你與郁家小將軍年幼相知,也算是近水樓臺。”
“那為什么不可以讓郁家為大人與我共用呢?”
季野笑出了聲,玩味的看著姜池,“年紀輕輕,倒是貪心。”
“你我這等身份,若是結(jié)盟,那些曲家、戶部、甚至駱王,都算些什么?”
“你年歲尚小,腦子里還是少裝些東西好。”
“大人!我不是小孩子!”姜池面上帶著羞怒,看著俏皮。
“算了,不提這些東西,惹得你我都不快。”
姜池從欄桿上跳下來,坐在季野對面,趴在桌上,將臉埋在胳膊里,笑嘻嘻的道:“這是我和大人過的第一個中秋節(jié),未來還會有很多個。”
季野沒說話,淡淡的取出一塊月牙糕,品嘗起來。
甜的有些齁嗓子,可能小孩子都喜歡吃這種甜的粘牙的東西?
“好吃嗎大人。”
在姜池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的光,像是等著季野夸贊她一般。
季野語塞,在姜池這人畜無害的目光下,不忍掃了她的興,只好違心點頭。
姜池沒再說話。
寂靜許久,突然同時響起兩道聲音。
“大人今日落了水,可有感覺身體不適——”
“你手上的傷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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