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四章
姜池在宮中留了兩個時辰,沒人知道她與姜帝談論了什么。
宮內外守著的耳目只知道他們父女大吵一架,姜帝龍顏大怒,罰姜池同季野去湖廣賑災,美名其曰磨煉她的心性。
湖廣那地界近幾年來天災不斷,莊稼顆粒無收,山盜悍匪橫行。若不是廣安王駐兵于此,湖廣怕是早分崩離棄,各方群雄自立為王了。
姜池離開皇宮時,正值日落,云朵給夕陽讓了行,耀眼金燦的光芒照耀在各家房頂的瓦片上。
今日無風無雪,可這街上卻空無一人,生出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只見街道的盡頭,一男子低首站立,懷中抱著一套雙劍,此人身長九尺,如松挺拔,生的那叫一個魁梧高大。
這般寒冷的冬天,他卻只著一件老舊的石榴色緊身長衫,動也不動的宛如一座石雕。
架著馬車的馬夫看清此人面目后,瞳孔一震,心知這人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連忙停車。
馬夫停車停的倉促,冷不丁的就將睡夢中的姜池驚醒。
姜池緩緩睜開眼,這條本該喧囂的街道卻無一點聲響,她心覺不對,手指緩緩摩擦起來。
“保護殿下!”
片刻功夫,姜池就聽見一道道抽刀的聲音,這些人是季野派來喬裝保護她的錦衣衛。
其中一人,警惕的來到車窗旁,低聲道:“殿下,此處恐有異變,我們拖住此人,您先行離開。”
少女動了動身子,頭頂別著的金步搖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莫非是追血閣派來的殺手?
姜池沒回答那名錦衣衛,而是拉開車窗上的帷幕,不咸不淡的道出一句:
“來者何人,可愿報上名號。”
抱劍的男子聽到此話后,僵硬的抬起頭。此人相貌雖生的平凡,但眉眼卻格外銳利。
“西陵劍客齊星河,來求一戰。”男人聲音毫無起伏,像是一具受人操控的傀儡。
從西陵來的?這么遠怎么過來的?
“這么大老遠過來,就為了同本宮切磋?”
男人冷淡道:“我聽說你師從謝絕戾。”
姜池確實沒料到是這個情況,調笑道:“那你應該去找他打啊。”
“十一年前,我曾敗于他。”男人頓了頓后開口,他這話說的憋屈,聲音帶著絲羞恥的怒意。
姜池懂了,這人曾經被九叔打敗過,如今來她這里討面子。
雖然看此人武功不差,但她倒也不驚慌,聲音含著笑:“你用雙劍,本宮單劍同你打豈不吃虧?”
齊星河沉默幾秒,有些呆滯的將一劍扔在地上。
“那我讓你一劍。”
姜池單手扣了幾下車窗,像是深思熟慮了許久一般,假裝認真道:“這怕是不行,本宮今日并未帶劍。”
那人頭腦不太靈光,只聽他緩聲道:“你回去取劍,我在這等你。”
天地寂靜。
姜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面那人歪了歪頭,不理解姜池為何笑。
“那好,你在此等著,本宮取完劍再回來找你切磋。”
姜池沖著那錦衣衛點點頭,輕聲吩咐他們收刀回東廠。
齊星河直直的立在原地,馬車從他身邊駛過時,姜池透過車窗看清了此人的面孔,二人對視時她稍微一驚。
這是一雙毫無雜念的眸子,好生干凈,眼中無一絲貪婪雜念,只有對武學的追求。
“此人乃是西陵一等一的劍客,殿下可有把握贏他?不如屬下帶人圍剿他?”見離那人遠了后,車旁的錦衣衛說。
姜池搖搖頭,輕笑一聲:“走了還會回來的都是傻子。讓這馬跑快點,免得被什么人再纏上。”
姜池的馬車愈行愈遠,齊星河就那般認真嚴肅的站在原地,不一會兒,天空飄起了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但此人依舊不動,只抱緊懷中劍,合上眼等侯。
可他等至天明也未等到姜池回來。
—
翌日清晨。
天剛蒙蒙亮,姜池就在校場練起劍來。
這幾日,她腦海中不停重復著南湖那日發生的一切和楚三刀嘲諷她的話語。
她的劍法,自及笄之后,便一直沒有過什么大的突破,像是停在了什么地方,無論如何都無法上前。
昨夜又下了一整夜的雪,如今滿地的白霜,被少女一道道破空而出的凌厲劍氣掃開,地上四面八方的滿是劍痕。
季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
少女一身墨色的緊袖勁裝,身姿輕盈,被滿天冰晶環繞,手中劍花翩翩飛舞,婉若雪山之上的游龍。
今日陰天,可少女手中的劍卻映射著寒光,如她本人一般璀璨。
“人如劍,劍似人,人劍合一,心無雜念,劍道方能空明。”
姜池心中默念曾學過的劍意。
懷揣著不甘與偏執,少女心中的劍道無聲的入了佳境,她閉著眼,手腕轉動,腳尖頓地,又是一道劍氣劃破長風,這劍氣輕盈充滿殺氣,向著季野的方向擊來。
“大人?!”
姜池抬眼一驚,可手中劍刃已無法向回收去,只能出聲提醒。
然而慘劇并沒有發生,季野面上毫無波瀾,他只輕輕側身,一只手握住姜池手腕,另又伸出二指彈在姜池手中照月的末端。
時間像是靜止一般,少女愣愣的看著身側平靜的季野,二人離得極近,男人手掌的溫度格外清楚。
只聽“嗡”的一聲,劍身微顫。
那道劍氣擊向了季野身后的一棵枯死的柳樹,柳樹枝枝干動了動,掉下幾片干癟的葉子。
見沒發生什么事故,姜池松了一口氣。
“大人沒事”
姜池話還沒說完,就看一聲巨響,那柳樹攔腰斷裂,一分為二,一半還栽在土里,另一半倒在了地上。
姜池喉嚨滾了滾,眼神瞟向季野,心虛的將說完。“沒事就好”
季野輕聲笑著,“天還沒亮就開始練劍,殿下對臣的意見竟然這么大。”
“大人真會說笑,您起得這么早,就這么害怕我對你做什么?”姜池收了劍,反嘲回去,她話說的云里霧里,曖昧極了。
少女臉頰透著蜜桃般的粉嫩,長發被高高束起,搭在肩上。
“被你的劍吵醒了。”
季野沒說話。武功入了他這般境界的,五感均比常人靈敏。
而用劍者,所破出的劍風,皆有聲響。出劍越快,劍風越有力。但劍風之聲,唯有高手才能聽到。
姜池癟癟嘴,壓下眼中那股子不服。“大人就知道夸我。”
“你的劍太死。”季野垂眼看向姜池手里的劍,突然道。
姜池抬起劍在眼前比了比,又無奈的落下。“什么意思。”
季野抽出自己腰側的彎刀,“殿下的劍,給臣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說著,季野對著空氣砍出去一刀,又是一聲巨響,方才那已經折了兩半的樹砍的只剩一個根部。
“大人的刀也很死呢。”姜池發著呆道。
“外邊風冷,不如進我屋子里聊?”
姜池隨口一說,季野也不可能真答應,只涼涼的給了她一個眼神,說了句刻薄話,轉身離開。
“殿下的閨房之客,怕是已有人選了吧。”
季野的背影竟有些落寞,姜池望著那顆被她砍成兩半的樹,發了神。
季野,我們是一樣的人,一樣不知為何而生的人。
過了一個時辰,天色已經大亮。
姜池在回屋睡覺和去辦正事之間選擇了后者。
她回去換了一套衣服,來到東廠地牢,今日正好凌絕頂當值。
“凌千戶。”
凌絕頂正叉個腿踩著凳子啃燒雞,見姜池進來,趕忙扔掉燒雞,摸了一把光溜溜的腦袋,嬉笑道:“殿下一個人來的?”
姜池一頓,笑著反問:“難不成我身后有鬼?”
“嗨呀,殿下就知道說笑。”凌絕頂打著馬虎眼。
姜池不多墨跡,徑直向著地牢深處走去,“把楚三刀放了。”
季野應該是跟凌絕頂打過招呼,他沒向姜池多問,從腰間抽出鑰匙,給楚三刀解開了手上的鎖鏈。
楚三刀一動不動的癱倒在地上,從始至今也沒睜過眼,臉上還透著一股不對勁的緋紅。
姜池眉心一簇,問:“你們給他下藥了?”
凌絕頂笑的奸滑,特意湊到姜池耳邊,輕聲道:“殿下放心,屬下的藥是頂頂好的,保他一夜威猛。”
姜池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斟酌片刻,盡量把話說明白,不再讓什么人聽岔劈。
“把他送我府上去,最好臉蒙上。辦事小心點,別讓人捉到尾巴。”
凌絕頂一臉“我懂”,拖著長調:“殿下放心哼哈哈屬下早就備好馬車了,這就給您送府上去。”
姜池沒敢多說話,怕這人再誤會,只點了點頭。
“季大人來過?”姜池試探的問,聲音很輕。
凌絕頂一愣,趕忙道:“大人前腳剛走,殿下您就來了。”
“他來說什么了?”
凌絕頂撓撓頭,“也沒說什么,就說這人武功高,讓我們辦事注意些。”
“然后就給他下藥了?”姜池一口銀牙快被咬碎,面上羞紅,手指攥緊袖口,心中不免驚恐又詫異。
這季野到底吃錯什么藥了,居然想到往她被窩里塞人!
真是亂操心。
最后,在凌絕頂呆滯的目光中,姜池捂著臉離開了地牢。
—
姜池找到了季野,她來時,男人一身蟒袍正往外走。
可季野仿佛是沒看到自己一樣,從姜池身側路過,她片刻愣神,趕忙叫住季野。
“大人要出去?”
男人腳步停下,側身回眸看向姜池。
男人的瞳色很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看似平靜,實則暗匿危芒。他點點頭,等待著姜池開口。
姜池雙手背在身后,輕輕咬唇,左看右看的羞澀著,沒太好意思和季野對視。
季野卻平靜著冷聲道:“有事?”
“嗯大人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對那楚三刀——”
在季野看來,姜池如今的模樣不過是為了繼續利用他,而強裝出來的欲擒故縱。
他眼中一寒,心頭無端的涌起煩躁。
這只小狐貍,還真是時時刻刻都不愿意卸下虛偽。
“那人殿下想怎么處置都與臣無關,這件事本身也與臣沒什么關系,臣只是順了殿下先前為臣做藥治腿疾的恩情罷了。”
少女愣住,眸中的情緒降至冰點。
她笑容褪去,也是,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何必多嘴呢。
“我知道了大人要去做什么?”
季野用余光撇了姜池一眼,心中浮躁更甚,握上刀快步離開,只留下一句:
“抓聞人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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