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手里頭的酒瓶子順著指尖滑落在地。

在地板上滾了好幾個圈，最后撞到桌角堪堪停下。

一道修長的身形一半躺在沙發上，長腿隨意的搭在茶幾桌面。

他的左手覆蓋在眉目處，微張著的嘴唇喘著氣。

屋內沒有開燈。

漆黑一片。

直到一陣急促的手機振動聲響起。

手指的主人將其拿了起來，放到耳邊。

對面是一道沉穩的，沒什么感情的問話：“都幾點了，不回來過年了？”

左清巖沉默了足足半分鐘，才道：“抱歉，家主大人，我正在外執行任務，暫時回不去。”

家主直接將電話掛了。

左清巖無所謂的扯了扯嘴角，反正左家有沒有他，都不重要。

他看著刺目亮眼的手機屏幕，胡亂的劃拉兩下，忍不住的點到了方倚思的微信上。

鬼使神差的，他進了她的朋友圈。

兩個小時前，方倚思發了一條在劇組的殺青自拍。

【可以回家過年了，有點累。】

左清巖點開評論，剛打了‘注意身體不要逞強’這八個字，又恍惚神的刪掉。

自嘲的笑笑。

是他親手將方倚思推開的，也是他親手將方倚思趕走的。

更是他親手，把方倚思送上了回國的飛機。

她走的時候，沒有看他一眼。

左清巖起身，有些渾渾噩噩的晃悠著朝著酒柜那走。

他的身子打晃，又是完全一摸黑，直接撞到了酒柜上，倒了下去。

最上方擺放著的精致酒瓶被撞的掉了下來，咔嚓一聲就碎了。

左清巖不為所動的重新起身，隨意取下來一瓶昂貴的酒，打開就往嘴里頭灌。

酒水順著他精致的面容棱角流淌而下，冰冷的順著他的領口肆意的滑。

“沒了？”

左清巖打了個酒嗝，一雙眼睛醉意朦朧。

“下一瓶喝什么好呢……”

左清巖瞇著眼睛，手指顫抖著挑選著。

“點兵點將，騎馬打仗……點到是誰，就跟……誒？燈怎么亮了……又冒出來個人……”

左清巖對面，站著一個頭發散亂，雙眼陰鷙的男人。

對方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摁在了客廳的全身鏡上。

臉被冰了個激靈。

左祁景冷言道：“左清巖，你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一個女人而已，至于么？”

左清巖嘿嘿一笑，“你誰啊你……你憑什么說我……我告訴你，我們老左家都這個德性！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明白……”

他打著嗝。

“這么多年……有好多好多女孩子喜歡我，但是她們只要一知道我是左家的，就再也不理我了，甚至連朋友都不愿意跟我做，連句話都不想跟我多說……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們怕我，怕左家……”

“只有方倚思，只有她一個人，她甚至已經把我們未來的生活都想好了，可是我卻連護她周全的辦法都沒有……”

“我護不住她，護不住……”

左祁景的指尖一點一點的松開。

左清巖的身子癱倒在地。

“其實……我好羨慕我哥……好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也是家主的親兒子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看著我快死了也不派人去救我，不會讓我一輩子都守在左家，不會讓我用這一生去償還他當初救我的恩情……”

左祁景怔怔的看著他。

有些愣神。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的去做到最好，想被他認可……但我發現了，不是做的好就可以的……”

左祁景聲線干澀。

“所以，你還是因為當年的事情恨我對么？”

那年出任務，如果不是左清巖聰明自己跑回來，興許這條命真的就沒了。

左清巖抬起頭，視線半混沌半清明，連左祁景都不知道他現在是真醉了還是沒醉。

左祁景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腦海之中閃過這么多年來他們在左家的時光。

“我不恨你。”

終于，左清巖低低的說了出來。

左祁景一直緊握的拳頭，一瞬間放松了。

他彎下腰，將左清巖扛了起來。

左清巖的頭靠在他肩膀上。

他聽見他繼續說。

“但是這一次，我也不會原諒他。”

左祁景的動作一頓。

左清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家主……

就在這時，別墅的門被打開，應谷急匆匆沖了進來，見到左祁景時愣了一下。

他道：“大少好。”

左祁景嗯了一聲，“照顧好他。”

正欲把左清巖放開。

左清巖又開了口。

“謝謝大哥……那天救了倚思。”

左祁景面無表情的把他放到沙發上朝外走。

應谷猶豫不決的跟上。

“大少，我能占用一點您的時間，跟您談談么？”

左祁景側過頭，“你想說什么？”

應谷將門關上，深吸一口氣。

“大少，我也不是要替二少賣什么慘，我就是覺得……家主可不可以稍微公平那么一點點。二少這么多年來吃的苦您不知道……我甚至已經數不清他死里逃生多少次了。他的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最嚴重的一次，敵人的那把刀已經扎進了他的胸口，他差一點就死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即便二少這么努力的想表現自己，想被家主認可，卻還是得不到他的點頭。”

“這一次，二少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女孩，卻只能眼睜睜的放她離開。”

“為什么……”

“為什么左家就可以這么沒有人情味？”

“大少，我真的很想讓你給我一個答案。”

左祁景神色冰冷的盯著地面，亂糟糟的頭發散開著。

頭一次，他的眼睛里出現了一絲迷茫。

“我……不知道。”

他似乎，從來沒有往這一方面去想過。

也似乎，從來沒有站在左清巖的角度去思考。

從小到大，左清巖在左家扮演的都是一個很討打調皮的存在，以至于他總是恍惚覺得，左清巖就是該被罰，被打。

可是在這一刻。

左祁景如夢初醒。

他好像……

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的這個弟弟。

冰冷的雪花鉆進了左祁景的衣領。

他抿著唇，一語不發的踏進了雪中。

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形，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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