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公館。

桌面上擺滿了二十幾道精致的菜肴。

傭人們排成一列站在不遠處，大氣不敢出。

家主坐在主座之上，面前的碗筷干干凈凈。

有人終于小心翼翼的問出聲：“家主，要不您先吃吧……飯菜，都涼了……”

家主有些蒼老的面容上沒有絲毫的波動，他低低的下著命令：“去熱。”

傭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已經熱了第四回了……再熱下去口感也不好了。”

“現(xiàn)在已經十點多了，估計大少和二少都有事情回不來，您就別等了。”

然而，家主對他們的話不為所動。

他的脊背崩的筆直。

似乎非要等出來一個結果。

外面響起了踏雪的聲音。

鞋子壓在雪面，響起清脆而干凈的嘎吱聲。

左祁景走了進來。

所有的傭人如臨大赦，快步上前幫他脫下衣服，拿到外面去抖雪。

家主抬起頭，凝視著他。

“你弟弟呢？”

左祁景走到他旁邊的側座坐下。

自然而然的拿起了筷子。

“您那樣對他，您覺得他還會回來么？”

家主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我怎么對他了？”

左祁景吃了一口菜，低垂著眉眼。

“豹子的人什么時候能精準的掌握到清巖的出行時間和動向了？”

家主臉上的神色有著一瞬間的僵硬。

他聽見左祁景繼續(xù)說：“豹子跟清巖交火一年，一向處于下風。怎么在偷襲清巖身受重傷后不來想辦法殺了他，而是故意趁他不在家時把方倚思抓走。”

“父親，您覺得豹子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有點蠢？”

“不如我們來猜猜，究竟是誰把左清巖的所居地址告訴他的呢？”

家主：“……”

他沉默著。

左祁景卻自顧自的吃著。

過了好一會。

家主才說：“你都知道了。”

左祁景放下筷子，目光直視他。

“你覺得他會不知道么？”

“他不是傻子。”

“他是被你親手培養(yǎng)出來的最得力的工具，不是么？”

在左祁景聽見左清巖所說的那一句‘這一次，我也不會原諒他’的時候，左祁景就明白，左清巖是清楚家主在背地里做了什么的。

家主沉著嗓音。

“我沒想動那丫頭，我只是不希望左清巖出現(xiàn)軟肋。”

一直冷靜自持的左祁景忽然將筷子狠狠的摔在了桌面上，嚇的所有傭人打了個顫。

左祁景一字一頓：“可他是個人！他不是你養(yǎng)的一條狗！”

家主一聲平靜的冷笑，“所以你是覺得我做的不對么？祁景，那你知不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誰？我還都是為了你！”

“你想一輩子束縛在左家么？你想一輩子都去不厭其煩的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勢力而沒有自己的生活么？”

“你是我兒子，我不想你走上我的老路！更不想讓左家的所有在我這里就覆滅！所以我只能找個孩子去培養(yǎng)他，讓他去承受原本你該承受的一切，你明白么？”

左祁景的瞳孔倏然一縮。

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你喜歡晚晚，我盡力成全你們，你不愿意摻和左家背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也盡量不去讓你碰。左家未來的繼承人不會是你，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但這個位置，總有人要來坐。”家主用力拍了拍桌子。

他閉上眼睛，定了定心神。

“你不要怪我殘忍。”

“當年你媽媽……就是在生下你之后不久，被我的仇家?guī)ё撸�才……�?br />
“就算現(xiàn)在我同意清巖和方倚思在一起，你敢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么？”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覺得清巖可以承受這樣的痛么？”

左祁景呆呆的看著桌面。

一直以來，他好像都……做錯了事情。

讓一個本該與他沒有任何交集的人去替換他的人生。

他做不到。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跟他共處了二十多年的弟弟。

“不要再讓左清巖執(zhí)行任務了。”左祁景低低的開口，語氣中夾雜著堅定：“左家的繼承人，給我。”

家主詫異的看著他，“你在說什么胡話？你知不知道你要承擔什么！不要意氣用事！”

“我沒有意氣用事。”左祁景一字一頓，“現(xiàn)在的我和左清巖，明顯是我更適合坐這個位置。”

“你！你這個混賬東西！”家主氣得臉都白了，“別再說了，今天的話我就當沒聽過！”

他起身欲走。

左祁景一把拉住了他。

“您覺得，我現(xiàn)在還有什么念想繼續(xù)活著么？”

家主的眼里寫滿了驚恐，“左祁景，你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別故意嚇唬我。”

“我沒有嚇唬你，失去晚晚我已經很痛苦了。我不想我未來的半輩子都繼續(xù)痛苦下去，為什么不能讓我換一條路呢？你在給我安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是否會是我喜歡的。”左祁景的手掌攥緊。

家主神色呆滯。

左祁景繼續(xù)威脅：“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能和傅良木魚死網破了，我知道我打不過他，但如果是死在晚晚面前，我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掉我了吧。”

他說完就轉身。

家主明知道他是在說氣話，但還是不敢賭。

“你給我站住！”

左祁景的腳步不停。

家主牙關發(fā)顫。

在左祁景即將邁出玄關的時候，他才崩潰的大喊：“好！我都答應你！都答應你還不行嗎！你可千萬別做什么傻事！”

左祁景松了口氣，回過頭，朝著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謝謝爸。”

家主痛苦的掩面。

只覺的自己這么多年的計劃，竟被左祁景這短短的半個小時給滅的無影無蹤。

剛出別墅的門，左祁景腳步一頓，側頭朝著黑暗的角落里看去。

左清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就倚在墻邊，指間燃燒著一抹火星，濃濃的煙氣從他口中吐出，朦朧了他的面容。

地面上是一地的煙頭。

見他來了，左清巖的大拇指和食指一碾，直接將煙頭滅掉。

銀邊眼鏡下的眸子晦暗不明，看不出是什么情愫。

左祁景并不意外，他走到左清巖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弟弟，從今以后，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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