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2章 電瓶車1
發表于《當代小說》
電瓶車普及得真是快,好像就是瞇著眼打了個盹的工夫,大街上就忽悠一輛、忽悠一輛地跑滿了電瓶車了。尤其在那些小縣城里,一家挨著一家的自行車行和摩托車行都改賣電瓶車了。自行車現在誰還騎呀?老土不說,還費力氣,走不快,遇到個坡,就得吭哧吭哧累個滿頭大汗。電瓶車多好呀,輕便,時髦,環保,關鍵是省油哩。這油是太貴了,都漲到六塊多了,那摩托車是喝油的祖宗,嘟嘟嘟嘟嘟的尾巴后頭拖著個火龍,誰經得起呼呼呼呼地那樣燒。那不是燒油,那是燒錢嘛!電瓶車就不一樣了,電瓶車不僅不用掛牌,不用考駕駛證,不用交養路費,騎起來不用害怕交警,關鍵是電瓶車不用燒油。它燒電。電多便宜呀。五毛錢一度。一度電可以跑六十公里。要是和摩托車比起來,那就省了老鼻子錢了。電瓶車牌子也很多,廣告也下的多,什么綠源啦,捷馬啦,速派奇和清華祥龍啦……太多了,太多了。這些廣告多得老關都記不住了。其實也不是記不住,老關是情有獨鐘。老關的“情”獨“鐘”在那一個牌子的電瓶車上了……“夕陽紅”老年樂三輪電瓶車。
這款電動車在老年人中騎的最多。車型小,品質好,穩當,價格低。那些自行車樣式的,適合年輕女孩子騎,看上去秀氣,雅致;那些摩托車踏板樣式的,適合男士騎,穩重,氣派。老關年紀大了,六十五了,滿頭白發,再騎那樣的電瓶車,別說不好看,就是能力也跟不上了。說白了,老關能騎的是三個轱轆的那種。主要一個性能----穩當。三條腿總比兩條多要穩當吧?老關研究這種老年樂電瓶車也有小半年的時間了,那是他的一個夢想。不光在電視上看,老關還親自去電瓶車店里考察,一樣一樣的功能都問的清楚了,末了還拿回來一大摞宣傳單,戴了老花鏡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
老伴說他,都成了研究員了!
老伴說完這話就嘆氣,心里酸酸的。除了心酸,老伴這話里還有點氣在里面。她不是生老關的氣,她有點生兒子的氣。她知道老關想買一輛這樣的電瓶車,老關買電瓶車的目的可不是趕時髦,老來瘋,老關買電瓶車的主要用途是接送孫子小寶上學放學。老關的腿腳不好,當年在越南戰場上負過傷,小腿上吃過一顆子彈,子彈后來取出來了,卻留了內傷。一到下雨陰天,小腿就隱隱發疼,蹬車子用不上力。老關的孫子十一歲,在城東的實驗一小上三年級,才三年級的學生,卻是個大個子,大胖子,前段時間老關和孫子比體重,老關46公斤,孫子小寶48公斤。青出于藍勝于藍了。老關雖然打心眼里高興,可是,老關騎著個破自行車帶著近百斤的孫子爬坡上坡就吃力的很。尤其是下雨天,路滑腳滑,小腿發酸發疼,使不上勁。有一次上坡,老關一腳蹬滑,車子吱溜就退回來,把爺孫兩個摔了個狗啃屎。
老關這時候就想,要是有一輛三輪電瓶車就好了。他知道他的老戰友老趙就有一輛夕陽紅牌老年樂。老趙當年也在越南戰場上吃過一顆子彈,子彈不是吃在小腿上,是吃在右腮上。其實也沒有實打實地打過去,子彈從右腮擦過,把下巴殼子穿了一下。也沒有穿透,現在留了一個疤,不礙吃不礙喝,沒有什么后遺癥。要說嚴重,可能還跟不上老關的小腿嚴重。可是,人家吃子彈的位置好,吃在臉上,長臉唄!結果后來轉業,老關是三等功,分配在縣國棉廠保衛科當了保安;而老趙而被授予二等功,分到了縣機關檔案局做了一名干事。一步之差,兩個人命運就天壤之別。工作后老關一個月36塊錢工資,老趙一個月120塊;后來老關找了個棉紡織廠的臨時女工當老婆,一個月67塊,老趙找了個中學的女老師,一個月160塊。再往后,國棉廠倒閉,老婆下崗,老關也辦了內退,一個月領四百塊錢的退休金,老趙在副科的位置上退休,現在工資是一千六,還不算老趙老婆的一千八。這樣比來,老趙吃香的喝辣的,老關只能吃糠咽菜了。這還不算,關鍵是人家老趙的兒子現在是建筑公司的二把手,大奔開著,別墅住著;老趙的兒子趙衛國,子承父業,在鋼圈廠保衛科做一個保安,兒媳婦劉小蘭則在當地一個很不景氣的酒廠做工,收入拮據。現在兒子和兒媳婦住在老關當年分得的一個破筒子樓里,老關和老伴則住進了筒子樓下面的一間儲藏室。人比人,氣死人啊。
可老關不能氣死,老關還有重要任務哩,那就是按時接送孫子小寶到三公里以外的實驗一小上下學。平日里要是老關見不著老趙也就罷了,氣也氣不著,可是偏偏這個老趙退休后也承擔起接送他的寶貝孫子小超上下學的任務。小超也是三年級,可是和小寶不是一個班。小寶在普通班,小超在高價班。高價班是實驗班,收錢高,師資配備也好。誰有錢誰上。老關沒錢,孫子自然上不了高價班。這讓老關在心里又矮了老趙一頭。所幸的是,老關的孫子小寶學習比老趙的孫子小超要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好那么一丁點,一丁丁點,每次都是好那么一點。這讓老關心里還好受了那么一丁丁點。所以見了老趙,有時候老關也不覺得那么自卑那么生氣,尤其是在孫子考試出成績的時候,也小小的吐那么一口氣。老趙這時候就有些尷尬,說,孫子傍我,孫子傍我,我小時候上學就學習不好。說完了,卻又說一句,超超學習不好也不一定到時候混不好,你說呢,老關?老關就像一下子吃了個蒼蠅,說不出話來的難受了。
老趙有一輛老年樂電動車。那輛車真好。老趙每天就開著他的老年樂嘟嘟嘟嘟地接送超超,每次經過老關身邊,卻總是還要打招呼:老關,使勁蹬呀!老關,加油啊!老關,行呀你,老驥伏櫪呀!這就有點得便宜賣乖了。老趙就有這樣的毛病。大大咧咧。開玩笑不怕傷著人。不僅開玩笑,他還常奚落奚落老關。老關有時候也回頂兩句,更多的時候,不說話,說也說不過他。人家底氣足,聲若洪鐘,退休了還像當干部那時候指點江山。老關就不行了,聲音小不說,關鍵是沒有底氣,有點站不直腰的感覺。
在實驗一小附近有一片小樹林,那里是個熱鬧的地方。露天娛樂場所。拿著馬扎打牌的,打麻將的,遛鳥的,吹拉彈唱的,捯飭假古董的,賣襪子內褲的,算卦的,干什么的都有。老年人居多,都是些發揮完余熱退下來的“夕陽紅”。都是些“閑人”。其中有一大部分又都和老關老趙的情況差不多,都是些接送孩子的主。把孩子送到學校了,他們一轉身就到小樹林里來了。反正中間也就這么幾個小時,時間不長,放了學省得再來,回家也沒有事,還來回的費力氣費腿。他們就在這里打打牌,下下棋,輸輸贏贏,雖然和錢無關,但有時候也爭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無論頭一天誰吵了喊了,第二天照舊一笑泯恩仇,都是些老頑固,老頑童。老關喜歡下棋,老趙也喜歡下棋。兩個人棋技不相上下,老關雖然不太喜歡老趙,可是老趙一喊他下棋,他還是顛顛地就湊上來了。老趙嘴損,愛拿老關說事,有時候惹得周圍的老頭一陣哄笑。窘得老關把袖子一拂要走,老趙就站起來拉他,說,老關,你生氣啦?!老了老了還這么臉皮薄?老關把脫了他的手,說,不像你,老了就不要臉了?!大家又笑。老關仿佛也勝利了一局,不走了,坐下來繼續和老趙下棋。
在這些打牌下棋的老頭中,騎自行車接送孩子的就剩下老關一個人了。其他人基本都開了老年樂了。都是一色的“夕陽紅”,聽說是老趙帶頭“團購”的,便宜二三百塊呢。老趙也問老關,伙計,買一輛吧?老關搖了搖頭。不是老關不想買,老關想得很,是老關沒有錢。其他老頭的退休工資都比他高,有兩個工資差不多的,人家的兒子厲害,老年樂是兒子們買的,不用自己掏錢。可老關怎么好意思向兒子張嘴要電瓶車?兒子的狀況他知道。就是兒子愿意出錢,也還得有兒媳婦劉小蘭那一關吧?那還不是鬼門關,得過五關斬六將。老關買不起卻不說買不起,他說,我老胳膊老腿的,還想多活幾年哩。那玩意我可開不了。老趙說,落伍了,落伍了,老關你總是落伍,這玩意比你那二輪好開多了,你試試,你試試嘛。老關說,不行,不行,摔了我。老趙也不勉強,說,你不買你可別后悔呀?我們可是團購,便宜二百多塊呢!要是單買,得二千塊錢!現在一千八!
老趙那些天就有些悶悶不樂。老伴看出來了,老關想買輛電瓶車。老伴知道沒錢,也不說破。她知道老關的腿不好,也心疼著呢。只是沒辦法罷了。再后來,下雨摔了兩次之后,老伴終于忍不住了,就偷偷地給兒子做暗示。她有意無意地給兒子說老關的腿,說孫子的體重,還拿了老關帶回來的宣傳單放到兒子的沙發上。老伴不想明著要,要就不好了,腰不好還傷了一家人的和氣。可是兒子就像一個瞎子聾子一樣,對老娘的暗示不睬不理,裝不明白。老伴就有點生氣。生兒子的氣。也生媳婦的氣。氣狠了就罵幾句,白眼狼。一個一個的白眼狼。老關說,你不是在罵我吧?老伴沒好氣,說,就是罵你個白眼狼!老關倒笑了,說,我咋又成了白眼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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