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頭也不是讀書的料，但歪頭的娘望子成龍，立志要把歪頭送到大學(xué)里去。初中之后，歪頭復(fù)習(xí)了兩年，勉強考上了高中，再勉強讀到高二，實在就撐不下去了。課堂上老師講的那些聽起來恍若天書，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只有睡覺才能捱到下課。歪頭幾次想輟學(xué)，歪頭的娘都以跳井威脅，歪頭才堅持了下來。在歪頭娘看來，歪頭能考進一中，就一只腳已經(jīng)跨進了大學(xué)門檻，歪頭之所以不愿意讀書花錢，主要是不想讓她太勞累。她認(rèn)準(zhǔn)了這個事，就不再松口。幸虧我們學(xué)校有歪頭的一個叔伯舅舅在這里教書，細(xì)致了解了歪頭的學(xué)習(xí)情況之后，跑到歪頭家里給歪頭娘談了一個上午，把歪頭娘談哭了。后來，他給生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建議把歪頭送去當(dāng)兵吧，當(dāng)好了可以留部隊，即使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弄好了也可以有個工作。歪頭娘多年的愿望落空，就哭了，哭完了，殺雞溫酒招待這個叔伯兄弟，采納了他的建議。

        征兵在即，高中生頗受歡迎。歪頭一聽說要去參軍，十分高興，心想反正比在學(xué)校里聽天書強吧，只是顧慮自己脖子有點歪，不知道能不能驗上。歪頭娘一聽就生氣了，把我們幾個暗地里大罵了一頓，嫌我們給歪頭瞎取綽號，本來正當(dāng)當(dāng)?shù)牟弊樱�生生被我們喊歪了。其實，歪頭的脖子歪得很輕微，歪頭也只是一個習(xí)慣，只要他稍微注意，就可以矯正。驗兵的時候，歪頭時時提醒自己端正腦袋，結(jié)果順利過關(guān)，混進了人民軍隊。

        但當(dāng)兵在即，歪頭還有一個牽掛。這牽掛也不是他娘，更不是他后爹，也不是我們兄弟們，而是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是歪頭的同學(xué)，距離我們村三里路遠(yuǎn)劉樓村的，名字叫劉平。姑娘倒是長得不錯，但是學(xué)習(xí)成績差，和歪頭屬于同類項，兩個人不知道咋樣王八看綠豆對眼了。在學(xué)校里讀書，別人讀書，他倆就談戀愛，后來就打得火熱，儼然公開化了。

        歪頭這一走，到部隊不知道要多少年，這姑娘不干了。歪頭也舍不得，再說人家姑娘不僅讓歪頭摟了摸了，把舌頭給他吃了，還把下面最寶貴的地方讓他看了給他x了，他這一走，她怎么辦呢？他萬一要是混好了，提了干，那她豈不就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姑娘爽快，徑直跑到歪頭家里來，把這事給歪頭娘挑明了。歪頭娘本來不知道有這事，這突然間一個白白胖胖大姑娘送上門來，豈不是驚喜得“憑軒涕泗流”？她拉著姑娘的手，上下看了，左右看了，只是覺得全身都好。姑娘也有心計，來了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挽袖子幫歪頭娘干活，洗了衣服做飯，把歪頭的后爹的襯衣也給洗了，歪頭爹也高興得合不上嘴。

        當(dāng)天晚上，姑娘留在歪頭家，和歪頭同宿一床，第二天歪頭娘早早窩了八個荷包蛋給倆人吃，一家人歡天喜地，多少年沒有過的高興。為了拴住歪頭，姑娘要求先把婚結(jié)了再放歪頭走。婚禮一切從簡。哪有這樣的好事？歪頭娘自然一百個愿意，找了個媒人去劉樓女方家里提了聘禮去求婚，女方家長本來有點不愿意，但既然女兒態(tài)度堅決，生米已經(jīng)做成了熟飯，也只好答應(yīng)。于是三天之內(nèi)，歪頭結(jié)婚了。我操，世事難料啊，一個帶著后爹的歪頭，竟然是我們兄弟中最早結(jié)婚的，而且簡直是牛郎配織女，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呀。

        喝喜酒那天，我們都喝醉了，喝醉了之后又呼又叫，興奮得好像過年一樣。等鬧房的都走了，我們又趴在歪頭后墻窗戶底下去聽房，將近初冬，天色寒冷，聽了一會還沒聽見聲音，我們就凍壞了，都走了。只剩下膩味貼著墻根不舍得走，第二天，膩味給我們學(xué)得繪聲繪色，說歪頭如何把床弄得吱哇亂響，那床是如何撞擊得墻差點倒塌，那劉姑娘又是如何大聲哼唧的，好聽得如同唱歌，羞得歪頭要惱了，一拳把膩味打了個趔趄。

        參軍那天，歪頭戴著大紅花，新媳婦眼淚汪汪送他遠(yuǎn)行，看得我們心里熱乎撩辣的，都暗下了決心要盡快娶個媳婦玩玩。這英雄美人，少了一個可不行啊。

        歪頭給我們揮手，我們喊給他，你就放心去吧，在部隊上好好干，咱媳婦你就不用牽掛了，我們替你照顧好！

        話這樣喊了，我們都沒當(dāng)真，有一個人當(dāng)真了，那就是膩味。膩味退學(xué)后，哪里也沒去，就在村上幫著他娘種地，他爹病病怏怏，他也離不開。冬天沒事，膩味就老往歪頭家里跑，去了就和歪頭媳婦有說有笑的，家里有什么零碎活，他也幫著干了。

        這我們都沒有在意，我們兄弟幾個那關(guān)系，沒得說，膩味去歪頭家玩也屬于正常。可是狐貍再狡猾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歪頭娘是過來人，一來二去，就對膩味有意見了，這個膩味去了歪頭媳婦屋里，就半天不出來，冬天天冷，還關(guān)著門，又不好意思攆他，歪頭娘就有些生氣。這歪頭剛走了一年，家里要是出了丑事，歪頭回來那還了得。為此，歪頭娘去找過紅林，他知道這幾個人都聽紅林的，紅林專門警告過膩味，要他少去歪頭家玩。但紅林很少在家，膩味又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紅林一走，他依然如故。歪頭娘給歪頭寫信，又不敢說這事，只是整天苦惱，嘆氣不止。

        膩味這個毛病我們都知道，從小時候起，他就喜歡這事。小學(xué)以來，他這事就沒斷過，不是把人家小姑娘欺負(fù)哭了，就是偷摸人家小姑娘屁股了。開始他因為這事被打過幾次，后來學(xué)了拳，自恃會兩下子，又有我們幾個兄弟撐著腰，越發(fā)肆無忌憚。初中的時候，他偷跑女廁所里去看女學(xué)生撒尿，被幾個女生劈頭扔過衛(wèi)生巾，他被窩里還藏著一個胸罩和內(nèi)褲，據(jù)說我們的美女英語老師晾曬在宿舍窗戶邊上的內(nèi)衣失竊過，我們懷疑就是他干的。這家伙色心重，看見女人就拔不動腿，而且沒有原則，老少通吃。

        我們村上被她偷窺過聽過房的婦女得有十位數(shù)，許多少婦見了他就像老鼠見貓一樣躲著。退學(xué)之后，村人都勸說她娘快點托媒人給他找個媳婦，她娘倒也上心，今天求這個明天求那個給膩味說媒，但人家姑娘一聽他有那么一個藥罐子的爹，都打了退堂鼓。再后來，有人介紹有點“身殘志堅”類的姑娘給他，膩味就惱了，把人家罵走，自此媒人也不敢上門了。

        一年之后，誰也沒想到，在我們村上，很多小媳婦他可以搞，他卻搞到了歪頭媳婦的床上。媽x的，這個王八蛋，且不說歪頭和他是八拜之交，朋友之妻不可欺負(fù)，單說歪頭這可是屬于軍婚呀，他也敢？！

        歪頭媳婦也是，你再寂寞，你也不至于干出這樣的丑事來吧？那一次，膩味和歪頭媳婦被歪頭娘捂在了屋里，逮了個正著。歪頭娘用了一招，她告訴歪頭媳婦，今天她和歪頭后爹去歪頭后爹家看看去，晚上住一夜，不回來了。結(jié)果，歪頭媳婦聽在心里，膩味天不黑就鉆進來。沒成想歪頭娘是故意這么說，晚上八九點鐘，她和歪頭后爹突然殺回來，來了個甕中捉鱉，把兩個人堵在了屋里。歪頭娘嚎啕大哭，拿了鐵叉子就照著膩味插了過去，膩味嚇出一身冷汗，衣服來不及穿，跳后窗逃跑。歪頭娘看著床上的歪頭媳婦咬牙說，等著瞧吧，等歪頭回來，看不把你打死！

        歪頭娘第二天就讓歪頭后爹去羅鍋的小賣部給歪頭部隊上打電話，電話里告訴歪頭，他娘死了，讓他快點回來奔喪。歪頭爹不愿意去，他一怕這樣撒謊歪頭回來揍他，二怕歪頭回來生了氣殺人。殺了膩味，或者殺了媳婦，都不是好結(jié)果。

        但歪頭娘以死相逼，歪頭娘真是瘋了。歪頭爹只好硬著頭皮去打電話，歪頭一聽就哭了，急忙連夜給部隊請假，第二天下午，歪頭風(fēng)塵仆仆從河南趕回老家。

        歪頭一回來，歪頭娘就已經(jīng)后悔了，但已經(jīng)晚了。

        歪頭知道了真相之后，突然眼圈噴火，跳起來把他的媳婦甩了三個耳光，然后，摸了一把牛耳尖刀，直奔膩味家而去。

        膩味早得到了報信，連夜逃跑了。自此之后，膩味失蹤了，多年沒有回家。歪頭媳婦本應(yīng)無臉活人，現(xiàn)在膩味跑了，卻倒拉一耙，說膩味是如何威脅她、侮辱她的，她其實根本不同意，是膩味將她強奸了。

        歪頭英雄氣短，耳根子軟，也相信了這女人的鬼話，只把仇恨記在了膩味一個人身上，并揚言只要膩味回來，一準(zhǔn)會割下他的xx喂狗，讓他終生當(dāng)不了男人。膩味病罐子老爹一氣二嚇，很快一命嗚呼。

        這正是女人不可信，男人迷心竅，兄弟反目仇，子債父來還。

        歪頭娘也說，她已經(jīng)去縣上報了案，只要膩味回來，就以破壞軍婚的罪名把膩味送進監(jiān)獄，絕不留情。

        歪頭在家待了三日，怏怏返回，回到部隊后，再無心留戀提干的事，三年后匆匆轉(zhuǎn)業(yè)，分回梁山縣城，又找了個遠(yuǎn)房做官的親戚，花錢送禮請客，終于分到一個局里給領(lǐng)導(dǎo)開了車，成了領(lǐng)導(dǎo)的司機兼秘書。局是個大局，油水多，司機也很有權(quán)力，所以很快他就在城里首付貸款買了房子，把媳婦接到城里，此時，美女老婆已經(jīng)給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寶貝，孩子聰明可愛，老婆也更見風(fēng)韻，再加上膩味早已失蹤，也就不再自尋煩惱，一家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只可憐膩味一時管不住自己，落得個有家不能回，有窩不能歸，像個孤魂野鬼，飄蕩在江湖，這真是戰(zhàn)場上膽小如鼠，情場上色膽包天，這是什么樣一個人兒呀。原來的時候賈龍和紅林由仇人變兄弟，現(xiàn)如今歪頭膩味親兄弟變仇人，事情都是因為女人起，可這結(jié)果真是天壤之別，讓我簡直無法理解了。

        每年春節(jié)聚會，我們六個人再也聚不齊了，一個關(guān)押，一個在逃，剩下的聚在一起也只是喝酒，說些發(fā)財升官的屁話，當(dāng)年那些兄弟情誼早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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