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淮
蕭容有些苦惱，這是她第一次“哄人”，尤其是哄朋友，她與何沛晗從未鬧過矛盾，所以她不知該如何哄楚淮。
但她曉得今日事今日畢，若是不能今日解開誤會，那她今晚會徹夜難眠。
她低著腦袋在屋檐下晃悠，走到了院子里，正好孔嬤嬤提了晚膳回來，今日的晚膳不如初八那日的，但也還算不錯。
長青死了，楚淮身旁沒了侍從，膳房便派小內(nèi)侍給楚淮送膳，她瞧見內(nèi)侍將食盒放在地上，敲了敲門便離開了。
可過了好一會，楚淮也沒有開門，難道楚淮以為是她嗎？
蕭容胡思亂想的用過晚膳，楚淮的食盒還在屋外放著，冰天雪地的，怕是已經(jīng)涼了。
她望著那個食盒，腦中靈光一閃，換了身衣裳匆匆出門。
過了個把時辰，夜色已經(jīng)深了，還有一會宮門便要落鑰，好在她趕回來了。
她提著食盒，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西廂房前，而那個食盒居然還擺在原地。
蕭容彎腰打開瞧了眼，三個菜，兩素一葷，原原本本，一點也沒少，看來楚淮沒用晚膳。
“叩叩……楚淮，你不用晚膳嗎？”蕭容敲了敲門，他當(dāng)真那么生氣啊，氣的連晚膳也不吃了，不會餓嘛。
屋內(nèi)的楚淮閉著眼，連眼睫也沒動一下，過了這么久，情緒已經(jīng)回緩，只是方才她害怕的神色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從前在別人眼中看見這樣的神色，心里只覺得痛快，別人越害怕，他心中越暢快，可今日，卻不知怎么了。
連自個都鬧不清心中情緒。
“楚淮，你還在生氣嗎？”蕭容聲音極輕，孔嬤嬤與綠枝已經(jīng)曉得她和楚淮親近，一開始還覺得挺不好意思，因為最初是她說的要離楚淮遠(yuǎn)點，現(xiàn)下反倒是打了自己的臉，不過她們都沒問這件事，她也就漸漸地放下。
但說話輕點顯得楚楚可憐，她在宮里這些年，什么都沒學(xué)會，示弱學(xué)了個十成十，不像楚淮，從不示弱，是頭倔驢。
楚淮生氣了，她若是表現(xiàn)的可憐一點，應(yīng)該會更快消氣吧？
屋內(nèi)還是毫無動靜，蕭容撇了撇嘴，繼續(xù)道：“楚淮，我給你做了點心，你要吃嗎？”
她又接了一句，“這是我第一次下廚，你想不想嘗嘗？”
從前她也沒機(jī)會進(jìn)膳房，今日是花了些銀子，又因著前幾日陛下賞了她，膳房的人對她還算客氣，正好晚膳時分已過，就讓她在膳房待了會。
她從沒學(xué)過廚藝，只是在書上見過，還請教了膳房的宮人。
躺在床榻上的楚淮睜開眼，黝黑深邃的眸子流淌著看不懂的情緒，蕭容的每一句話他都聽見了。
“我不餓�！背崔D(zhuǎn)了個身，背對房門。
這句話讓蕭容像是得到了鼓勵一樣，“不餓也可以嘗嘗的，一會就冷了。”
可是這一次，屋內(nèi)的楚淮再沒開口。
過了會，蕭容忽然打了個噴嚏，“楚淮，外邊好冷啊，你開開門好不好？”
聽到她帶著顫意的嗓音，楚淮猛地從床榻間翻身而起，眉心蹙的能夾死一只蒼蠅，“你回去。”
蕭容在夜色里露出狡黠的笑，又打了一個噴嚏，“哈切……”
她就知道楚淮不會那么狠心，他是真把她當(dāng)朋友，要不然也不會告訴她殺人這樣的大事，所以適當(dāng)?shù)难b裝可憐，他必定會心軟的。
“天氣真冷啊。”蕭容感嘆了一聲，她努了努唇，楚淮的定力可真強(qiáng)，居然還沒開門。
蕭容啟唇，想再喊他一下，“楚……”
“吱呀——”房門開了，楚淮站在門口，黑著一張俊臉，看起來像是兩人初見，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是蠢嗎？冷不知道回去？”楚淮開口就是責(zé)問，兇巴巴的，像是要把蕭容給吃了。
但蕭容卻并不怕他，委屈巴巴的眨了眨眼，嗓音可憐兮兮，“我怕你餓嘛。”
瞧，再倔的驢也會有心軟的這一天，蕭容心里居然有點開心。
楚淮幽深的黑眸睇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往回走，蕭容翹了翹嘴角，提著食盒踏入屋內(nèi)。
她放下食盒后去隔壁屋子找了燭火點燃，屋內(nèi)燭光搖曳，顯的不那么冷了。
“我第一次下廚，做了水粉圓子，你嘗嘗看好不好吃�！笔捜荽蜷_食盒，端出一碗圓滾滾的白圓子。
明日就是上元節(jié)，宮中會吃圓子，所以膳房備下不少食材，她正好在書上見過如何制作圓子，看起來也簡單，所以才想試試看。
楚淮端坐一旁，掃過這碗水粉圓子，冷峻的面容有些松緩，若是旁的便罷了，偏偏是一碗水粉圓子。
蕭容抿了抿粉唇，“我見書上說，楚國上元節(jié)也會吃水粉圓子，你嘗嘗看我的手藝如何�！�
她鼓了鼓雪腮，頗為蠻橫道：“可事先說好了，哪怕不好吃，你也不許說出來�！�
楚淮抬眸看著她，冷目灼灼，但又不說話，把蕭容弄得心里打鼓，心想他這是什么意思，唇瓣翕動，還沒來得及開口再勸，楚淮低頭拿起了瓷匙，舀起了一個水粉圓子。
白胖胖，圓滾滾，像是下雪天滾的雪球，靈動可愛。
蕭容見此心里的大石頭放下了，支著下頜看他，楚淮才嚼了兩口，連味道都沒品出來，蕭容就迫不及待的問，“好吃嗎？”
水粉圓子是澄沙餡的，香甜軟糯的紅豆充盈在口腔內(nèi)，瞬間俘獲了人的味蕾，楚淮眼睫輕閃。
上一次吃水粉圓子是在八年前。
水粉圓子是母妃的拿手點心，常常做給他吃，母妃會很多種餡料，芝麻、花生，但最常做的就是澄沙餡，母妃說澄沙最能襯托水粉圓子的軟糯。
那年上元節(jié)，母妃照舊為他做了水粉圓子，也是做的澄沙餡，澄沙的甜味仿佛現(xiàn)在還在口中，只是沒多久，母妃就薨逝了，他便再也沒有吃過水粉圓子。
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吃了，卻沒想到蕭容會為他做，母妃做的水粉圓子是什么味道他已經(jīng)記不大清了，現(xiàn)下滿嘴，只有澄沙的甜，圓子的糯，似曾相識的溫暖。
母妃是他這一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心頭柔軟。
蕭容看楚淮吃了一個又舀起一個，默默地吃著，卻不開口，頓時有些急，“好吃嗎？你說話呀？”
這可是她第一次下廚，能不想知道手藝如何嘛。
楚淮一連吃了四個，才不緊不慢的停下手，這一次倒是毫不吝嗇評價，“很好�！�
一聽這話蕭容馬上咧開嘴笑了，“那就好，既然你吃了我的賠罪圓子，那你就原諒我剛才的冒犯，不生氣了好不好？”
楚淮皺了皺眉，反問道：“我?guī)讜r生了氣？”
蕭容腹誹——還沒生氣，就沒見他情緒那么大過，兇巴巴的。
不過嘴上卻應(yīng)著，“沒生氣就好，那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吧？”
最后那句話她問的頗為忐忑。
上一次她就沒有得到楚淮確切的回應(yīng)。
楚淮低頭吃著圓子，碗里又少了一個，他卻沒開口。
蕭容心里有點悵然若失，楚淮還是沒有答應(yīng)她，不過她又想，兩人才認(rèn)識一個月而已，不急的。
楚淮忽然抬眼看向她，黑沉沉的瞳仁凝視著她，“你不怕我？我當(dāng)真會殺人�！�
并且他沒打算改。
蕭容斂了斂眉，鄭重道：“我方才只是一下子沒轉(zhuǎn)過彎來，殺人沒什么可怕的，如果有人威脅到了我的生存，我亦會出手�！�
她并沒那么單純，深宮里以惡為先，在宮里想活下去，哪個人手上沒沾點血，宮里每年都死人，她的母妃，周嬤嬤，前些日子為太子守夜的宮人，誰又該死嗎？
可是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只要可以達(dá)到自己的目的，殺人不過是手段。
蕭容至今手中還沒沾上鮮血，可若是有一日她有能力可以殺了七公主報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
七公主即便死了，也換不回來她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與戰(zhàn)戰(zhàn)兢兢。
弱肉強(qiáng)食，是深宮的生存之道。
她弱，所以忍著，她若有一日強(qiáng)大起來，絕不會手軟。
蕭容好似覺得自己反省的還不夠，又加了一句，“我保證以后事事信你�！�
對此楚淮的反應(yīng)極淡，低著頭吃水粉圓子，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忽然覺得今日的水粉圓子有些甜過頭了。
“我們是朋友吧？”蕭容又問了一句，急切的想知道答案，她在宮里沒有朋友，何沛晗是宮外的朋友。
楚淮嘖了聲，“煩�！�
語氣卻沒有不耐煩，反倒有些戲謔。
“那你回答我啊？”蕭容捧著香腮，眼巴巴的望著他。
楚淮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個水粉圓子，放下瓷匙，輕聲“嗯”了下。
但蕭容聽見了，頓時喜笑顏開，“那我以后可以叫你阿淮嗎？”
是朋友就可以有個更親昵的稱呼，就像她喊何沛晗為“晗兒”。
楚淮起身背對著她，眸光微閃，嘴角上揚，語氣卻平淡，“隨你�！�
蕭容最會打蛇上棍，說隨她，那就是答應(yīng)了，興致勃勃道：“那就這么定了，阿淮。”
她的唇瓣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她在宮里擁有了第一個朋友誒，真好！
至此，兩人就算是化解了這段小誤會，南擷院的烏云散開了。
過了上元節(jié)，就得去南書房了。
太子還在養(yǎng)傷，他的桌案空著，七公主被章皇后叮囑，暫時偃旗息鼓，老實了許多，大皇子晨間要上朝不在，六公主又被貴妃吩咐不許惹事。
一時之間，南書房竟是從未有過的安靜和諧，前來授課的夫子都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如此這般，蕭容和楚淮也迎來了難得的舒適日子。
冰雪消融，萬物復(fù)蘇，南擷院的春日到了。
大皇子一直想抽空找個機(jī)會與楚淮交談一番，這日漸楚淮獨自在南書房外的竹林看書，他主動上前。
蕭策一靠近楚淮便發(fā)覺了他，卻沒開口，無論何時，楚淮都是最耐得住性子的那個，有些時候，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本就是蕭策要親近楚淮，也就沒等到楚淮開口，在石凳上坐了下來，“你入宮一個多月，我們好像還是第一次打交道。”
楚淮翻了一頁書，沒理他。
楚淮的性子蕭策早就摸清楚了，也正是因為楚淮這份氣定神閑的性子，才讓蕭策覺得楚淮絕非俗人，所以也不惱。
“太子對你敵意極深，你需要有人幫你�！笔挷吆芎V定。
“不需要�！背凑Z氣極冷，若是蕭容聽見，必定會覺得楚淮與她說話時還挺溫柔。
蕭策輕笑了下，拋出籌碼，“若我能讓你回楚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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