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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下嫁


兩年后,  初春。

        梁楚邊境便再起狼煙,這一次是大楚主動出擊,時隔五年,  打了大梁一個措手不及,  連武德帝都沒想到,  大楚會主動挑起戰事。

        并且這一次的大楚今非昔比,勢頭強勁,  大梁尚未反應過來,  便被奪走了一座城池,  不安的氣氛在大梁蔓延。

        一如以往,  狼煙起,  便到了章家出征之時,  雖說這兩年何家也備受武德帝關注,  可章家還是武德帝最信任的帥將。

        兩年來,  太子和燕王水火不容,斗的如火如荼,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可哪怕是太子最為失勢的時候,武德帝也并未有過要廢黜太子的意思,就是因為章家的緣故。

        邊境戰火紛飛,可章皇后仍舊大辦千秋節,想要彰顯章家的得寵,梁京女眷盡數被邀請,  就連蕭容也不例外。

        蕭容從南擷院出來時仰頭望了眼天,  今日風和日麗,  天朗氣清,  這是她時隔兩年再度走出南擷院,可梁宮的天并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在南擷院守了兩年,即便是除夕宮宴,也沒有出席,可這一次千秋節,章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來請,武德帝并未阻攔,想來武德帝也不會為了蕭容而拂了章皇后的面子,畢竟現下需要章家。

        蕭容有時想,武德帝這個帝王過的也挺憋屈,要被臣子所左右。

        這一次的千秋宴擺在宜興殿,自從蕭琉因長樂湖而死,聽說章皇后就不再去御花園了。

        蕭容提步邁入宜興殿時吸引了不少目光,一是因為蕭容有兩年不曾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二是時隔兩年,蕭容出落的太過出色。

        雖不施粉黛,卻粉面桃腮,簡單著一席素色襦裙,反倒襯的清水出芙蓉,俏麗生姿,長身玉立,堪稱一句仙姿玉色,將這兩年最得寵的寧儀公主都壓了下去,實為容貌最出眾的公主,這讓不少人看呆了。

        蕭瀅看見蕭容時險些折斷了指甲,臉色極其難看,自從蕭琉薨逝,大梁最得意的公主便是蕭瀅,有身為貴妃的母妃,最受陛下寵愛,姿色也是公主中最佳的,還嫁得一位如意郎君,誰敢不敬著蕭瀅。

        蕭容兩年未出現在人前,所有人都說是被陛下舍棄在了南擷院,誰能想到再出現,竟出挑的這般美貌動人,未施粉黛卻硬生生將精心打扮過的蕭瀅壓了下去。

        蕭瀅轉身,看向身旁的駙馬,瞧見他的眼睛都看直了,一掌拍在他身上,氣沖沖道:“你往哪看?”

        駙馬猶如大夢初醒,連忙低頭,“公主,臣沒。”

        蕭瀅懶得在宮里和他吵,哼了聲扭過頭去,看向蕭容的眼神越發嫉恨,從前蕭琉壓在她頭上也就罷了,那是嫡出公主,蕭容一個卑賤的宮婢所出,有何資格!

        蕭容沒管旁人議論,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兩年沒出南擷院,還有些不習慣,從前她的出現并不會引起騷動,無人會在意她,可今日卻大大不同,哪怕她安安靜靜的坐著,也有許多的視線忍不住往她身上落,羨慕的、嫉妒的、渴望的……

        連章皇后入殿后掃到蕭容也難掩詫異,兩年未見,蕭容竟出落的這般美,稱一句絕色無雙也不為過,先前聽人說還不信,如今瞧見倒所言不虛,分明是最素凈的裝扮,可眼角眉梢偏偏難掩明艷之色,將滿殿的女子都壓了下去,章皇后不由想起了琦娘。

        回眸一笑媚態橫生,嬌艷無比,日月之輝,將一切螢火都襯的黯淡無光。

        而蕭容才十七歲,已經隱比當年的琦娘更為出色,再過兩年,怕是無人能出其右。

        章皇后皺了皺眉頭,想起了十幾年前琦娘獨占圣心的那段時光,武德帝將六宮空置,只寵愛琦娘,哪怕初一十五這樣的大日子,也不肯踏足玉坤宮,自琦娘去后,再沒有妃嬪能得陛下如此寵愛,若非紅顏薄命,怕是現下中宮早已易主。

        今日是千秋宴,章皇后不會和蕭容一個小輩計較,很快移開目光,與賓客寒暄。

        如今梁楚邊境戰事膠著,章家又被捧上了高位,眾人紛紛巴結章家,連帶著吹捧十公主蕭蘭,自從蕭琉薨逝,蕭蘭成為了宮中第二受寵的公主,第一自然是蕭瀅。

        觥籌交錯,人人都忙著結交權貴,逐漸的,倒沒有人再將視線放在蕭容身上。

        直到千秋宴散,章皇后帶著一眾家眷回了玉坤宮,原本外男不得入后宮,可今日陛下特許,讓章家一家子團聚,因而章明遠也在。

        一回到玉坤宮,章明遠便道:“姑母,侄兒有個不情之請。”

        章皇后掃了一眼章明遠,雖說這幾年章明遠依舊沒什么長進,可這個侄子對她倒是頗有孝心,隔三差五便讓人送些小玩意入宮討她歡心,再加上兄長就這么一個嫡子,到底還是心疼的。

        “與姑母還客氣什么,直說便是。”

        章明遠笑了笑,“姑母,侄兒想求娶安陽公主。”

        “什么?”章明遠此話一出,殿內嘩然一片,誰也沒有想到章明遠居然打上了蕭容的主意。

        章皇后皺了皺眉,“你看上她了?”

        她這個侄子風流成性,極愛美色,流連煙花柳巷,無人不知他的脾性,因而沒有高門顯貴之家愿意將嫡女嫁給他,家世稍低些的倒是想要巴結章家,可章家又看不上,所以章明遠今年二十三歲了也沒成家,家中也是著急。

        章明遠直言不諱,“是,安陽公主的確玉貌花容,侄兒一見傾心。”

        他在聲色犬馬中流連多年,可卻從沒見過一個女子有蕭容那般的姿色,今日瞧見她的第一眼起,章明遠就想得到她,這般美的小娘子,合該成為他的。

        “你呀,就知道看姿色,她沒有母族,能給咱們家帶來什么?”章皇后有點恨鐵不成鋼,怎么偏偏章家就出了這么個嫡子,簡直就是丟臉。

        “姑母,她是公主,有食邑,比起一般貴女可好的多,再者您也曉得,侄兒這般名聲,也沒有其他貴女愿意下嫁,那些門第低的,侄兒也瞧不上,還不如尚個公主。”要是什么人都瞧得上,那章明遠也不至于現下還沒有成親。

        “安陽公主的親事可不是本宮一人能決定的,得問過陛下。”章皇后對于蕭容的親事從未考慮過,來日隨便挑個人嫁了便是,可若說嫁給章家,也不是沒有好處。

        章家尚個公主的確不錯,能大大提高章家的地位,再者蕭容她不在意,若是蕭蘭她還真不愿意,一個公主,能為章家籠絡到一個重要的朝臣,可蕭容不為她所用,不會供她驅使,但若嫁到章家,蕭容的食邑便是章家的了。

        “姑母,如今陛下寵愛您,您若提出,陛下肯定答應。”章明遠的笑帶著篤定,就是因為現在邊境不穩,他才敢這般大膽的想要尚公主,他知道武德帝此刻需要章家,不會輕易拂了章家所求。

        “那也還得看看蕭容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章皇后瞪了他一眼,若是這個侄兒長進,也就不必發愁了。

        章明遠摸了摸鼻尖,“姑母,她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公主,讓她嫁到章家是抬舉她了,她有何不愿的。”

        若不是看蕭容長的美,他還未必看得上一個宮婢所出的公主,能嫁去章家,那是蕭容的福氣。

        “住嘴,好歹是陛下的公主,哪容你這般胡言亂語,不成體統,”章老夫人訓斥孫兒,不過心下卻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皇后娘娘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娘娘也曉得,老身就盼著明遠成家,為章家添丁。”

        章老夫人都開口了,章皇后也沒法子,“母親,此事我會與陛下商議一番,看看陛下的意思。”

        “也好,咱們家功勛卓著,尚一位公主也不是難事。”更何況是宮中地位最低下的公主。

        章皇后心內思忖著,得找個合適的時機向陛下開口。

        回了南擷院的蕭容伏案抄經,絲毫不知正在被人惦記。

        “公主,喝盞花茶吧,抄了許久,歇歇手。”綠枝放下茶盞。

        蕭容松開羊毫筆,揉捏了下手腕,端過茶盞,看向一旁疊的高高的經書,“綠枝,你幫我把這些經書收整起來。”

        她抄寫了兩年,對于經書中的內容倒背如流,只是抄寫了這么多遍,她想到阿淮還是難以平靜,無論她抄寫多少遍經書,都無法贖罪,分明已經過去兩年,可阿淮躺在她懷中的那一幕猶如昨日。

        綠枝忙蹲身收拾,一邊整理一邊說,“公主,我聽旁人說這次楚國來勢洶洶,勢如破竹,連章家都有點頂不住,公主,大梁不會敗給楚國吧?”最后這句話綠枝壓的很低,生怕隔墻有耳。

        大概誰也沒想到不過五年,大楚竟能成長的這般快,簡直不像是五年前打了敗仗,割地求和,還送質子入梁宮的大楚。

        蕭容神色淡淡,抿了一口花茶,潤了潤嗓子,“誰知道,自古戰場上勝敗乃兵家常事,沒誰會一直勝,也沒誰會一直敗。”

        對于大梁,蕭容沒有絲毫期盼,抄寫了兩年經書,生死已經看淡,不再執著于活著。

        “我還是希望大梁能勝,要不然公主可又要受苦了。”

        她們這些奴婢在哪都是奴婢,即便天下換主,也不過是換一個主子伺候,可大梁若敗,那公主便是亡國公主,必定要受盡折磨。

        公主這十幾年過的太苦,可千萬別再受苦了。

        蕭容搖了搖頭,“世間最苦的滋味已經嘗過,沒什么苦比得上了。”

        阿淮在她懷中離去時的錐心之痛,她永生難忘。

        若是大梁不敵,她死時也算是拉了幾個墊背的,既然她不能為阿淮報仇,那就讓楚國來吧。

        但這樣的話她不能說,說出來怕是綠枝就要嚇壞了。

        綠枝曉得公主是想起了九皇子,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安慰,干巴巴道:“無論如何,公主現下過的尚可。”

        這兩年,許是陛下打點過了,并沒有人欺辱公主,待在南擷院,也算過的自在,只是公主心里的苦一日比一日積攢的多,綠枝沒再見公主笑過,公主的心,已經隨著九皇子去了。

        蕭容放下茶盞不置可否,繼續提筆抄經,好不好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個午夜夢回,她都夢到阿淮滿身是血的模樣,又何談好呢?

        綠枝也沒再開口,只是誰都沒想到,綠枝這句話被推翻的如此之快。

        不過一月,南擷院便接到了賜婚圣旨,將安陽公主下嫁給章家嫡子章明遠,一月后完婚。

        這道旨意,將孔嬤嬤與綠枝驚得半晌都沒有回神,宣旨的內侍一走,綠枝便膝行上前扶著蕭容,眼眶瞬間便紅了,“公主。”

        誰都清楚章明遠是什么德行,陛下居然將公主賜婚給一個滿梁京避之不及的風流紈绔,這分明就是作踐公主!

        蕭容提裙起身,忽地嗤笑一聲,涼薄的笑意在唇瓣蔓延開,果然啊,最是無情帝王家,武德帝可真是一位好父皇。

        “公主,要不然去求求陛下吧?公主怎能屈尊下嫁給章明遠。”綠枝看見公主的笑容鼻尖發酸,這哪是笑,分明是絕望。

        “陛下當真是……”孔嬤嬤欲言又止,非議帝王是死罪,可是不吐不快,陛下也太過分了。

        且不說章明遠比公主大六歲,誰都曉得他這般年紀還沒成家是因為旁人嫌棄章明遠的浪蕩性子,誰家的好閨女愿意嫁給章明遠作踐,可陛下卻將公主許給章明遠,那不是糟蹋公主嘛!

        “求他又有何用?他若真憐惜我,起碼該知會我一聲,賜婚圣旨已下,我若抗旨不遵,就是死罪。”蕭容搖了搖頭,面帶倦色,她當真累了,早就曉得武德帝是無情之人,卻還是盼著他會有那么一點點心軟,可她賭輸了。

        三年之期未滿,她居然要出閣了,嫁的還是滿梁京的姑娘家都不想嫁的紈绔浪子,她的父皇可真是為她選了一個好駙馬啊!

        “公主……”綠枝捧著圣旨,猶如捧著燙手山芋,為何公主的命這般苦,分明是金枝玉葉,卻過的比尋常百姓家的小娘子還要苦。

        誰都曉得,此刻武德帝將安陽公主下嫁給章家,是為了邊疆戰事,是為了安章家的心,為了江山,將自己的女兒下嫁給那般品行不堪之人,武德帝根本不配為人父。

        梁京貴女的父親都曉得為自家女兒打算,不愿為了攀附權貴將女兒嫁去章家,可武德帝連猶豫都沒有,公主大婚,卻只準備一個月,急匆匆就要讓蕭容去安章家的心。

        猶記得蕭瀅從賜婚到出閣時隔一年,夫君還是名滿梁京的徐國公嫡長孫,那才是一個父親對女兒姻緣最好的期盼,而她蕭容,算得了什么?一顆隨意擺弄的棋子罷了。

        才接到旨意不久,章皇后便派人來請,要見蕭容。

        蕭容原想獨自前往,可樂瑤宮的人卻說要孔嬤嬤與綠枝同行,不得已,主仆三人前往玉坤宮。

        到了玉坤宮,蕭容進了正殿,孔嬤嬤與綠枝在外邊候著。

        章皇后再見蕭容親切了許多,笑容滿面,畢竟眼前這個是她的侄媳婦,先前嫌蕭容太過貌美,可如今再看,美貌是好事,屆時和章明遠多生幾個女兒,若是都能出挑的如蕭容這般,那章家必能再出一位皇后,也不枉她費勁心思求了武德帝答應。

        “小九快來母后這坐,也是許久不曾見你了,這些日子過的可好?”

        蕭容行禮后走過去,表情很淡,也沒有笑,“勞煩母后牽掛,兒臣一切都好。”

        “坐吧,往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無需和母后客氣,明遠你也見過,長相也俊,與你可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聽到章皇后這般說,蕭容心中反胃,天作之合,天怕是都要塌下來了。

        “原本我也想著你身世可憐,你母妃早早薨逝,得為你挑個好人家,挑來挑去,還是嫁到章家好,你還得喊明遠一句表兄呢,明遠心儀你,日后一定會好好待你,母后也放心了。”

        章皇后在宮里這么多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死人都能說活,什么心儀,不過是見色起意,待到手后,又能新鮮多久。

        章皇后說了很多,蕭容卻一語不發,連一旁的宮婢都看出來了,蕭容不愿意嫁,連裝也不愿意裝,這讓章皇后有點惱火。

        她可是頗為慈愛的對蕭容,蕭容卻給她甩臉色,誰給蕭容的資格,章皇后的面色也逐漸冷了下來,“小九,你這是不愿嫁去章家,要抗旨嗎?”

        蕭容扯了扯嘴角,“兒臣不敢。”

        說是不敢,可看她那神色,哪是不敢的模樣,章皇后怒從心起,“小九,你在宮中無依無靠,若不是本宮為你籌謀,你怎可能嫁去章家,這般好的姻緣,你該感激本宮才是。”

        若撇去章明遠紈绔浪子的性子,章家的確是個極好的婆家,高門顯貴,又是太子的外家,風光一時,可章明遠這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姑娘的血,惡心至極,哪有姑娘家愿意嫁。

        但蕭容曉得她無從選擇,垂眸淡淡的道了一句,“多謝母后為兒臣操持。”

        圣旨已下,她還有拒絕的權力嗎?

        章皇后看她還是這么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便道:“先前你身旁無人伺候,你既要出閣,本宮為你挑選了幾個伶俐的丫頭,你那兩個婢女就留在宮里吧。”

        蕭容呼吸一頓,怪不得方才一定要孔嬤嬤與綠枝一道來玉坤宮,就是為了把控她們二人,以此來要挾她。

        蕭容在梁宮沒有什么牽掛,只有孔嬤嬤與綠枝照顧了她多年,是她放不下的,若是她們落到了章皇后手中,還能有好下場嗎?

        “多謝母后費心,不過孔嬤嬤與綠枝伺候了兒臣多年,兒臣舍不得,想讓她們出宮隨侍。”

        章皇后見此滿意的笑了下,“放心,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本宮絕不會委屈了她們,一定派人照顧好,你放心出閣便是。”

        蕭容在寬袖下的指尖攥緊了,章皇后就差直言不諱的告訴她——你若不聽話,她們二人必死無疑。

        為蕭容死的人已經夠多了,蕭容不想再添上孔嬤嬤與綠枝。

        “母后……”蕭容張了張口。

        章皇后打斷她的話,“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出閣的一應需求本宮都會為你安排最好的,保管你風風光光出嫁。”

        蕭容越是風光,也代表著章家越是受寵,章皇后自然不會吝嗇。

        章皇后讓人送蕭容出去,出來后蕭容卻不曾見到孔嬤嬤與綠枝,心頭惶惶不安,難道她連孔嬤嬤與綠枝的命也保不住了嗎?

        玉琴道:“安陽公主,您請先回南擷院,一會內侍監便會派人去南擷院伺候,至于孔嬤嬤與綠枝姑娘,皇后娘娘已妥帖安排。”

        “我想見見她們,交代幾句話。”蕭容挺直脊背,不在人前露怯。

        玉琴拒絕了她,“皇后娘娘說了,公主安心待嫁,您出閣那日,皇后娘娘會讓您見上她們一面。”

        蕭容眉眼一凌,這是連見都不讓她見了,綠枝膽子小,怕是嚇的不輕。

        玉琴說完便走了,留蕭容一人站在院子里,孔嬤嬤與綠枝也許就被關在玉坤宮的某間屋子里,可她卻無權過問。

        蕭容輕聲一哂,活了十七年,卻還是做不了自己的主,也護不住自己想護的人,真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么。

        她抬步離開玉坤宮,卻沒回南擷院,而是去了正乾宮,她要見武德帝。

        這一次依舊無人阻攔,武德帝看起來比兩年前更加憔悴,好似老了五六歲,是啊,大梁邊境這些年就沒有安穩過,西疆才平定不久,大楚又來勢洶洶,武德帝怎能不發愁。

        武德帝知道蕭容想說什么,率先開口,“小九,這次是朕對不住你,原本說好三年,還差一年,可如今邊境不穩,朕也是無奈之舉。”

        武德帝原本也是想拒絕章家,可章皇后再三請求,連在戰場上的長恭侯也遞了折子上來,要為章明遠求娶蕭容,即便折子寫的十分誠懇,武德帝還是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絲威脅的意思。

        武德帝也惱,卻不得不答應,南邊一旦被楚國攻破,大梁危矣,一個公主換來大梁的江山安穩,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武德帝到底還是答應了,不過見到蕭容,還是有一絲的愧疚。

        蕭容跪了下去,卻沒開口。

        武德帝皺了皺眉頭,“你是來求朕收回旨意的嗎?”

        他望著比兩年前出挑的更像琦娘的蕭容,好似琦娘就在眼前,這讓武德帝有點不敢直視蕭容,他最對不住的,大概就是琦娘,他原本答應琦娘會疼愛他們的孩子,可他并沒有做到。

        蕭容搖了搖頭,“兒臣愿意遵從旨意嫁去章家,只求父皇一件事。”

        武德帝一聽松了口氣,只要愿意就好,“你說。”

        “孔嬤嬤與綠枝照顧兒臣多年,兒臣想帶她們一同出宮,可皇后娘娘不肯,請父皇幫一幫我,孔嬤嬤與綠枝是我最信賴之人,她們不在身旁,我不安心,只要父皇答應,兒臣一定安心待嫁,絕不違抗旨意。”

        “只是這樣?”武德帝驚詫,他還以為蕭容要怎樣,居然只是要兩個婢女,這有何難,“你且放心,這件事朕會辦妥,自幼照顧你的婢女,自然會隨你出閣。”

        章皇后想用蕭容的貼身婢女要挾她,武德帝怎會看不出來,這讓武德帝很是惱火,已經答應將公主下嫁章家,章皇后居然妄圖控制公主,若非如今戰事吃緊,武德帝勢必不會輕易放過。

        蕭容松了口氣,心滿意足,“叩謝父皇隆恩!”

        不就是嫁人,只要孔嬤嬤與綠枝無恙,沒有人再因為她而死,嫁便嫁吧。

        從正乾宮出來,蕭容回南擷院,穿過御花園,竟遇到了入宮見貴妃的蕭瀅,她穿著一席華貴的錦衣,身后跟著七八個婢女,儼然一副受寵的大梁公主做派。

        反觀蕭容,穿戴素凈的還不如蕭瀅身旁的婢女,無人隨侍,哪像是公主。

        蕭容本不想搭理蕭瀅,可蕭瀅瞧見她卻主動上前,笑容滿面道:“這不是安陽妹妹嘛,聽說父皇給你賜了門好親事,可真是恭喜啊,皇姐入宮匆忙,不曾備得厚禮,改日一定為妹妹添妝。”

        聽聞父皇將蕭容賜婚給了章明遠,蕭瀅險些沒笑死,她前些日子還嫉恨蕭容這張臉,這才多久,蕭容便因為這張臉陷入火坑。

        章明遠,一個紈绔浪子,眠花宿柳也就罷了,還喜好強迫女子玩些下三濫的花招,聽說死在章明遠手中的女子可不少,要不然怎么會沒有高門顯貴愿意將女兒嫁給章明遠。

        蕭容落在章明遠手中,怕是難捱過一個月,她沒有母族撐腰,又不得父皇寵愛,即便是被玩死了,也沒人會替她做主。

        蕭瀅想想便覺得痛快,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見這張臉染上鮮血的模樣了。

        蕭容冷聲道:“不如皇姐嫁的好。”

        說到嫁的好,蕭瀅便得意了,她的駙馬是才高八斗的徐國公府嫡長孫,未來的徐國公,自然不是章明遠可以比的,出閣的幾位公主里,蕭瀅的駙馬最為出色。

        蕭瀅得意洋洋,“怎么會呢,章家最得父皇信任,安陽妹妹好福氣啊,皇姐羨慕得緊。”

        蕭容抬眼掃過她,扯了扯唇角,“那便祝皇姐來日有這樣的好福氣,免得皇姐羨慕。”

        “你——”蕭瀅一噎,臉色瞬間變了,誰想要這樣的福氣,這不是咒她嘛。

        “哼,那便不勞妹妹費心了,你皇姐夫待我極好,妹妹還是先操心操心自個,聽說章明遠后院有一堆嬌妾美婢,妹妹身為大梁公主,理應有容人之雅量,嫁去章家可要好好與她們相處。”

        蕭瀅看見蕭容冷淡的模樣便氣的不行,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怒氣發泄不出,她都要嫁給章明遠那樣的人了,還裝模作樣給誰看。

        “皇姐所說,妹妹謹記,來日皇姐夫若想納妾,皇姐也賢惠大度些,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蕭容懶得與她在這逞口舌之快,抬步離開。

        “你站住!” 蕭瀅氣的不輕,她還沒說完,蕭容竟敢走,越發目無尊卑了。

        “公主消消氣,如今安陽公主是皇后的人,公主不與她計較,免得惹一身腥。”蕭瀅的婢女勸道。

        “哼,便宜她了,走著瞧,日后有的是機會收拾她!”蕭瀅氣沖沖的往樂瑤宮去了。

        蕭容回到南擷院不久,孔嬤嬤與綠枝便回來了,綠枝抱著蕭容哭泣,“謝公主救命之恩。”

        她們哪還能不清楚,是公主救了她們,落在章皇后手中,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好了,哭什么,也不是小姑娘了,堅強一點。”蕭容拍了拍綠枝。

        “公主當真要嫁給章明遠嗎?”孔嬤嬤憂心的望著蕭容。

        “圣旨已下,哪容得下我反悔,待我出閣那日,你們便離開吧,走的越遠越好,別再回梁京了。”

        “公主,我不走,我要陪著公主。”綠枝搖了搖頭,眼淚嘩啦啦的掉。

        蕭容摸了摸綠枝的額頭,“陪著我做什么,你們走了,我才能安心,要不然你們會成為我的軟肋。”

        孔嬤嬤與綠枝在一天,她就不能反抗,她不想讓孔嬤嬤與綠枝因她而死。

        “奴婢不能讓公主一個人受苦。”綠枝泣不成聲。

        蕭容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受苦的。”

        孔嬤嬤望著公主的蕭容,總覺得有些不安,公主似乎做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蕭容沒再多說什么,讓兩人下去歇息。

        蕭容說到做好,不哭不鬧,安心待嫁,章皇后也逐漸放下心來,將安陽公主要下嫁章家之事對外傳揚開了,既是堵死蕭容的路,也是提提章家的名氣,可不是誰都能尚公主的,安陽公主下嫁,足見武德帝對章家的看重。

        并且章皇后為了維護章明遠的名聲,還對外稱章明遠浪子回頭,對安陽公主矢志不渝,安陽公主與章明遠乃是情投意合,主動下嫁。

        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場戲也的確有不少人吃,這段時日,到處都是人在談論安陽公主下嫁章家之事。

        綠枝與蕭容說起這事時憤憤不平,公主是瞎了眼才會對章明遠那個奸惡之徒情投意合,簡直就是玷污公主的名聲。

        蕭容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隨著出閣的日子越近,大梁與大楚的戰事也隨之推進,這一次,大楚猶如神兵天降,一戰打的比一戰猛烈。

        安陽公主下嫁章家,原本以為能鼓舞前方士氣,可誰曉得卻屢戰屢敗,蕭容出閣前夕,大楚已經拿下了大梁十數座城池,大梁主動求和,大楚卻拒絕求和,像是要不死不休,這讓武德帝愁的徹夜難眠。

        蕭容倒是巴不得大楚能打入梁京,這樣她就不用嫁給章明遠了,可惜到她出閣前一日,大楚將士距離梁京也還遠的多,她還是得嫁。

        “這些銀兩足夠你們過好下半輩子,明日出宮之后你們便走,往北走,日夜兼程,盡快離開梁京,越遠越好。”

        南邊正是戰火紛飛,她們二人去不合適,如今也只能往北走了,不過只要身上有銀子,去哪都不怕。

        “公主,你真的不要我們陪著嗎?我們一走,你身邊便沒有了貼心人。”綠枝捧著手中的銀子,淚眼汪汪。

        蕭容搖了搖頭,“你們走吧,再別回來了,我最掛心的便是你們,只要你們無恙,我便了無牽掛。”

        孔嬤嬤與綠枝都很不舍,可也曉得她們的確會成為公主的負累,若不是因為她們,興許公主就不會答應嫁去章家了。

        六月初六,宜嫁娶。

        出閣本是一個女子此生最大的喜事,可蕭容卻面無表情,毫無喜悅,也沒離別的心酸,宛如一具木頭人。

        濃妝艷抹,鳳冠霞帔,一席紅衣,將蕭容襯的美艷動人,滿屋子的人都看呆了,這般美人,卻要嫁給章明遠那樣風流成性的紈绔,可真是作踐了。

        蕭容被宮婢扶著,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都有禮儀嬤嬤指點,蕭容像是傀儡一般,按照她們的指示去做,直到坐在喜房內才回過神來。

        放下羽扇,蕭容打量著屋內,紅彤彤一片,像是十八層地獄的鮮血鑄就,龍鳳喜燭垂淚,將屋內照的透亮。

        她低頭從袖中取出那枚阿淮送給她的象牙簪,她花了一月將象牙簪打磨的極其鋒利,只要刺入喉嚨,一擊斃命。

        她答應了阿淮,做他的娘子,怎么可以嫁給旁人。

        只是可惜了,三年守喪期未滿,不過想想能去尋阿淮了,倒也值了。

        只不過死之前,她要拉一個墊背的,要不然也太虧了。

        蕭容將簪子放入袖中,靜靜的等待章明遠的到來。

        屋子里沒有旁人,但她曉得,屋外一定有很多奴仆守著,她不可能逃得了,她也沒打算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怎么逃得出武德帝的手掌心。

        蕭容只盼著孔嬤嬤與綠枝能走的越遠越好,只是兩個婢女,想來他們也不會大費周章的去找。

        等了好一會,遠處傳來吵嚷聲,似乎還伴隨著哭泣聲、兵器交接之聲,蕭容皺了皺眉,是她聽錯了吧,章家今日辦喜宴,怎會有人這般不識趣哭鬧起來,連她這個被迫下嫁的新娘子都還沒哭呢。

        忽然院子里傳來了腳步聲,走的很急,有些嘈雜,但卻無人說話,蕭容立馬將簪子攥在手心,抿緊唇瓣,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動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害怕有,興奮亦有。

        可是過了一會,院子里又安靜下去,怎么回事,不是章明遠嗎?若是章明遠,總該有奴仆行禮問安的聲音才是。

        蕭容側過身坐著,緊緊地盯著門口,好像門外隨時會進來一只吃人的野獸。

        門外毫無動靜,可她的掌心已經濕了,滿手的冷汗。

        院子里太過寂靜,整座章府像忽然被掐住了喉嚨,靜了下來,這讓蕭容很是不安,即便散宴了,也不可能這般安靜。

        就在她想起身去門邊看看時,突然門扉“嘭——”的一聲被撞開,夜里的涼風直往蕭容面上襲來,她心如擂鼓。

        房門洞開,卻沒有任何動靜,詭異的讓蕭容頭皮發麻,后背生寒。

        “咚——”

        一個東西被扔了進來,滾了幾圈,停在了離蕭容不遠處。

        定睛一瞧,是一顆帶著血的人頭,是章明遠的人頭!

        蕭容駭的杏眸圓睜,尚來不及反應,就見楚淮身穿染血盔甲,眸色森然的踏入喜房,“容兒,恭賀新婚大喜,這份賀禮,你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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