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這邊高興了沒多久，宮里就傳了話，說中秋皇后攜女眷祭月后，皇上要在西苑辦家宴，宮中各妃子都要前去賞月，又傳旨幾位尚未封藩的皇子及待字閨中的公主同去。

        何安聽了喜樂來報(bào)，只覺得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平日里祭月都是皇后娘娘的事兒，家宴最多是請東宮過去。怎么這次連皇子們都去了，都有誰？”

        “除了東宮，讓五殿下也過去，還有七皇子仁親王，還有八皇子、九皇子及十三皇子。”喜樂說完道，“另圣旨在司禮監(jiān)還沒出來呢。讓諸位內(nèi)監(jiān)的大襠們也過去拜禮賞月。”

        “連咱們都去？”何安直覺不太好：“這都快趕上年三十兒的陣仗了，皇上要干什么？他……之前不是被狌狌驚著了嗎？還有精神氣兒干這個(gè)？”

        喜樂道：“咱們也不知道啊，打聽了一圈兒，下面人都是懵的。之前祭月的事兒，都是神宮監(jiān)管，西苑那邊毫無準(zhǔn)備，今兒突然說這個(gè)話，宮里也亂作一團(tuán)。”

        “賞月的地兒安排在那里？”何安問。

        “在瓊?cè)A島廣寒宮那邊兒。這會(huì)兒正布置著呢。”喜樂道，也發(fā)了愁，“這事兒是不是很嚴(yán)重啊？”

        誰知道何廠公根本想的不是這一出，他也發(fā)愁：“哎，那殿下明兒是不是來不了了？”

        “嗯？”喜樂眨眨眼，回過味來，“不是，師父，這節(jié)骨眼兒您想著就這事兒？”

        何安臉一紅，強(qiáng)繃著臉子瞥他一眼：“不然呢，我不想著殿下的事兒，難道要想別人的事。”

        喜樂語塞。

        給他作揖退出來，喜悅正站在廊下吃炸響鈴，啪嚓啪嚓的聲音聽起來很讓人有食欲。

        “給我一個(gè)。”喜樂沒好氣的說。

        喜悅看看他，有些依依不舍的從盒子里給他拿出來一個(gè)，喜樂嚼了，那響鈴是張大廚的絕活，還撒了薄薄一層粗鹽，一口咬下去，油香四溢酥脆可口。

        滿滿的一嘴咽下去，喜樂才好受了點(diǎn)。

        “喜樂哥，怎么了，不開心啊？”喜悅有點(diǎn)后知后覺的問喜樂。

        “……你說咱們跟師父親不親？”喜樂問。

        “親吧？”喜悅又咬了一口，想了想認(rèn)真的點(diǎn)點(diǎn)頭。

        “那師父怎么就……”喜樂話說到嘴邊，有點(diǎn)不是滋味，“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沒辦法的事兒。”

        “誰要嫁人？”喜悅問，“嫁人有什么好。”

        “呵呵，這事兒，咱們太監(jiān)可不知道了。”喜樂摸摸他的頭，“你反正從小就這樣，也算是幸運(yùn)。你看看師父這種多少還是會(huì)想一點(diǎn)的。”

        “我知道，嫁人不是娶老婆嗎？”喜悅說，“咱們也可以啊，我瞧著宮里好多哥哥姐姐們都有對食。”

        喜樂笑了：“你還真懂？說吧你小子，想找個(gè)什么樣的對食。”

        喜悅又想了想，嘿嘿笑了。

        “笑什么？！快說。”

        他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手里的油抹了自己一鼻頭：“有個(gè)姐姐，長得特別好看。在安樂堂的時(shí)候，還讓人給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喜歡，我能不能娶她啊？提親要多少錢聘禮。”

        他用油乎乎的手掏出一小塊銀子：“五兩夠嗎？”

        喜樂：“啥玩意兒？？？”

        *

        遠(yuǎn)在宮外青城班內(nèi)的華老板連打了好幾個(gè)噴嚏。

        向俊掀簾子進(jìn)來，看他揉鼻子，忍不住一愣：“喲，班主這怕不是又讓人惦記著罵了幾句吧？”

        “就不能說點(diǎn)好的？難道不能是有人惦記我？”華老板板著臉問他，“平時(shí)你看著我跟老鼠見到貓一樣。怎么了，來找我有事？”

        “班主是我老大，我怎么可能怕見您呢？那不能夠的。”向俊睜著眼說瞎話，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封密信，“宮里探子給送出了信。說明天晚上，司禮監(jiān)老祖宗那邊有大動(dòng)作。”

        華雨澤接過信來看了兩眼皺眉道：“密信里根本沒說清楚有什么動(dòng)作……不過皇上明天召集這么多人去家宴，確實(shí)突兀。”

        他想了想道：“你去給殿下提個(gè)醒。讓他警惕著點(diǎn)。最近京城不太平，怕是要有什么幺蛾子了。”

        向俊應(yīng)了一聲下去了。

        華老板又連打了五六個(gè)噴嚏。

        “……還真有人惦記我呢？”他納悶道。

        *

        趙馳這邊不消半個(gè)時(shí)辰就得了信兒。

        他跟白邱這邊也沒有分析出個(gè)結(jié)論。倒是最后趙馳道：“看來京城的事情得加緊來了，別耽誤了時(shí)機(jī)。”

        “一旦事成你離京，何安那邊你怎么安排？”白邱問他。

        趙馳沉吟了一下：“何安手里有四衛(wèi)營，旁人動(dòng)他不得。無論是太子上位，還是老七上位，一時(shí)半會(huì)兒也拿他沒辦法。”

        “幫得了一時(shí)，幫不了一世。新皇一旦扶持起自己的實(shí)力，現(xiàn)在這些大襠大部分都得下黃泉。”

        “有個(gè)辦法……”趙馳開口道。

        白邱是什么樣的人，已經(jīng)嚴(yán)厲道：“不行！”

        “小師叔又知道我要說什么？”

        “你不就是想把開平都司廖玉成那一脈兵力直接放到何安的手上嗎？”白邱說，“你手里的底牌我還不清楚！那可是你保命的東西！你若真敢這么不爭氣，瞎想些主意，我立馬就回傾星閣！”

        白邱說的斬釘截鐵，這會(huì)兒趙馳也不好跟他硬碰硬，連忙哄他：“我就是想想。小師叔莫?dú)狻！?

        “想想也不行！”

        “好好好。”

        趙馳敷衍道。

        回頭又偷偷對向俊說：“你幫我跟何府捎個(gè)話。”

        向俊：“殿下要說什么？我回頭轉(zhuǎn)告喜平公公。”

        趙馳琢磨了一下：“就說廠公，心肝寶貝兒，中秋家宴后府中見。到時(shí)候我喂你吃月餅，你喂我吃葡萄。思之念之，想你如狂。”

        “……”

        “怎么了？”

        “我在瞧殿下的臉。”

        “瞧什么？”

        “瞧您怎么說出這么肉麻的話不臉紅。這可是門技術(shù)活兒。”

        “這有什么好臉紅的。”趙馳道，“再肉麻的我都有你要聽嗎？”

        他話音剛落，向俊站的位置就連個(gè)人影都沒有了。

        “嗨，至于嗎？”趙馳搖頭，“定力太差。”

        趙馳定了情誼，又赴了云雨。

        何安的契合遠(yuǎn)超他的想象。

        人生三大喜，金榜題名時(shí)、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

        如今趙馳已是隱隱瞧見了紅燈幔帳洞房花燭。

        只是命運(yùn)顛沛，若是一不小心，二人就要跌落萬丈深淵。

        如今只能偷一日歡愉是一日。

        然而這個(gè)“偷”字本就誘人犯罪。

        越是不可得，反而越想要。

        又是甜蜜，又是苦澀。更讓何安在他心中的分量增添了無數(shù)。

        他人隨風(fēng)流，本性卻不差。

        如今認(rèn)定了何安，無論嘴里怎么不正經(jīng)，一顆心已經(jīng)是將好落定，如磐石般再不會(huì)更改。

        只是這身世枷鎖，如困字局一般解不開……

        他嘆了口氣。

        *

        何安這邊聽了喜平面無表情的口述轉(zhuǎn)達(dá)，臉色已經(jīng)飛起了紅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真這么說？”

        “……是青城班的探子向俊轉(zhuǎn)述。”喜平想了想，“大概是吧。”

        “那就好。那就好。”何安紅著臉揉著膝蓋上的裙裾，“殿下要來的話，讓后廚把酒菜都準(zhǔn)備好。要好好的準(zhǔn)備。”

        “明白的。”

        何安站起來，走到窗邊看了眼幾乎圓潤的月亮。

        他有些癡又喜形于色，高興道：“明兒就能見到殿下了……可得好生伺候著，讓殿下好好的過個(gè)中秋。”

        *

        中秋當(dāng)日。

        皇后祭月。

        妃子們陸陸續(xù)續(xù)坐了宮輦?cè)チ宋髟贰?

        一群太監(jiān)掌燈，宮女隨行，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自宮外去西苑的皇子們的馬車也陸續(xù)都到了西苑外面，又在西苑下馬落轎，烏泱泱去了廣寒宮。

        那邊早已備下家宴，又在太液池外掌了燈，燈火通明間，滿月爬上樹梢，暖風(fēng)吹過，太液池內(nèi)荷花徭役，映月而紅。

        皇上精神比半個(gè)月前好了不少，在李伴伴攙扶下坐了諸位。

        諸位貴人叩首齊呼萬歲，待平身后又各自落座。

        接著以王阿為首的諸位大襠也上前來跪拜請安。

        待皇帝這邊說了免禮后。

        一起向皇帝皇后敬了酒，大襠們便紛紛撤下去了旁邊配殿，自有尚膳監(jiān)給安排了酒席。家宴上只留下宮內(nèi)伺候的太監(jiān)宮女們隨侍。

        司禮監(jiān)老祖宗王阿今日瞧著心情不錯(cuò)，早有十二監(jiān)的大襠上前敬酒。

        何安也不能例外，抽了空過去端酒作揖道：“王掌印，師哥，我敬您二位一杯。”

        鄭獻(xiàn)笑道：“喲，西廠廠公來敬咱家酒可不敢當(dāng)了。”

        “哪兒的話。您是我?guī)熜郑�便是一世的師兄。長幼不可廢啊。”

        鄭獻(xiàn)不好在眾人面前發(fā)作，冷笑著飲了手里的酒。

        何安斟滿酒又去瞧王阿：“王掌印，我敬您。”

        王阿端著杯子，嘴角勾著笑意問他：“我說小安子，如今中秋，也沒什么大小官職。你、我、鄭獻(xiàn)都是直殿監(jiān)出來的，我雖然在直殿監(jiān)呆得時(shí)間不長，難道沒兩分情義再？今日還叫我掌印，不叫我一聲哥哥，不生分嗎？”

        何安連忙笑道：“是做弟弟的不應(yīng)該。王哥，小安子謝謝您過往照顧，敬您一杯酒。”

        “好，這酒我喝了。”王阿喝完杯中酒，兩個(gè)指頭挫捏這杯子嘆氣，“只可惜我這老好人當(dāng)久了，照顧人也照顧久了。怕是有些人也忘了感恩。還是你小安子惦記著哥哥的好。”

        何安心里打了個(gè)突。

        王阿又是親切又是話里有話。

        越是這樣越叫人不安。

        自己當(dāng)了御馬監(jiān)掌印，料他不會(huì)生氣。

        弄了個(gè)西廠出來跟東廠對著干，就是打王阿的臉子。他卻一直悶聲不吭半個(gè)月，說起來也是怪了……

        他又跟王阿閑扯了幾句，心中疑慮更甚，找了個(gè)借口從配殿出來。

        走到偏僻回廊里，被人一把拽住，拽入了旁邊空著的值房。

        本已慌張張口要叫人，卻被人捂住了嘴。

        “別叫。是我……”對方一開口，他就軟了，連忙恩恩兩聲，就聽見暗處有一個(gè)人笑道，“廠公，您今日這身官服穿著真是好看，我真想黑燈瞎火的摘了您的冠，揉亂了您那發(fā)髻，親您個(gè)徹徹底底，才算解了心頭癢毒。”

        何安臉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已經(jīng)紅透了。

        趙馳的氣息就在他耳邊來回掃蕩，然后就親著他，細(xì)細(xì)啄著，問：“廠公想我沒？嗯？”

        “想……想了。殿下。”何安氣息不穩(wěn)，羞澀的說。

        “我也是。”趙馳道，“我想念廠公的緊。我那親兄弟也想廠公啊……”

        何安還沒明白親兄弟是什么，接著就感覺下面被……抵著了……何安腦子都快燒暈了：“殿下、殿下再忍忍，待晚上回了府，您……”

        “我有點(diǎn)忍不了了，怎么辦呢？”趙馳嘆息。

        他手已經(jīng)十分靈活的從何安的領(lǐng)口探進(jìn)去，來回掃弄讓何安渾身都發(fā)抖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推搡：“殿下、不行，這兒不行……有人。”

        趙馳何嘗不知道有人。

        也就是逗逗何安。

        可這再逗下去怕是要真上火了。

        “好廠公，好安安，讓我就這么抱一會(huì)兒，行不行？”趙馳問他。

        “嗯……嗯……”何安已是手足無措，說不出話來。

        趙馳死死摟著他，喘息著，胸口危險(xiǎn)的起伏。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克制了下來。

        然后摸到一個(gè)東西硬硬掛在何安腰間。

        “這是什么？”他抬手一勾，那錦囊呱噠掉在了地上，何安貼身的珠子咕嚕嚕在地上滾了一圈。

        “這珠子……”趙馳只覺得眼熟。

        何安連忙撿回來說：“這珠子是殿下那年送奴婢的。”

        “哦。我想起來了。”趙馳一笑。

        “奴婢這么多年來，都、都貼身帶著。不敢忘了殿下的恩情。”何安小聲說著，摸索了一會(huì)兒，找到了那個(gè)錦囊。

        何廠公就著月光一看。

        錦囊被趙馳那一扯，許是年歲也長了，帶子斷了，再合不上。

        何安有些為難起來：“這……這可怎么辦。殿下，奴婢去找個(gè)物件兒把主子裝好。”

        他剛要去屋子里尋，手腕讓趙馳那么一扯，又被拽回了趙馳的懷里。

        那珠子金鑲玉。

        是當(dāng)年母親送自己最后的一件生辰禮。

        站在殿外的時(shí)候，自己抖著手撕開那紅包，那絕望和茫然的心境依舊歷歷在目。

        隨手倉皇的扔了這東西，隨便的送給了何廠公。

        他卻一直貼身攜帶，從未曾放棄過……

        一如他將自己擺在心頭。

        原來這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趙馳眼眶一熱，笑了起來。

        “殿下？”

        “廠公急什么。”趙馳回過神來把那珠子在手里轉(zhuǎn)了一圈兒，曖昧一笑，“是不是我說什么廠公都可以。”

        何安不明就里，連忙恭敬回答：“殿下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可以。”

        “那我給廠公找個(gè)地兒放吧。”趙馳的手按著珠子……緩緩下移。

        “放哪兒？”

        “廠公身上自有地方可以放。”

        “奴婢身上？”何安懵懂的問，“奴婢身上沒有其他錦囊可以放了，放在內(nèi)兜里容易丟。”

        “廠公還是太年輕。不如我教教你？”

        “奴婢請殿下訓(xùn)示。”何安連忙道。

        “嗨……”趙馳淡淡一笑，那笑意帶了幾分何安沒見過的風(fēng)流，一時(shí)看呆了他。

        “就讓我，好好教教廠公……這珠子，怎么放吧。”趙馳道。

        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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