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里是一副兒童畫的蠟筆畫。

        畫里最顯眼的是一張大圓桌，桌上用蠟筆畫了幾團(tuán)不明物品。

        桌旁挽著手的男女笑意淺淺，坐在他們身側(cè)的小男孩正伸手探向桌子，另一側(cè)嬰兒椅上，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含著手指流口水，她身旁，穿著圍裙的女人笑容溫柔。

        畫紙顯然是有了些年份，邊緣的部位已經(jīng)被歲月侵染，變得有些發(fā)黃。

        只是主人顯然很在意這幅蠟筆畫，悉心裝裱，并將它掛在入門就能看見的茶水間墻上。

        時矜的目光在畫上略過，快的像是不曾停留。

        掀起的眼皮垂下，他提起水壺。

        沸騰的開水泄入水杯，強(qiáng)勁的沖擊力下，幾滴水珠從杯中彈出，四濺的水滴亂蹦，在冷白色的指尖留下幾點紅痕。

        時矜似無所覺。

        他安靜的將水倒?jié)M，端著托盤走出茶水廳。

        客廳里，時間笑著回答王媽的話：“您別擔(dān)心，我成績可好了，導(dǎo)師前兩天才夸了我的設(shè)計有天賦，我還拿到了進(jìn)修名額呢。”

        說到這，時間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王媽媽，我還沒跟您說，我過段時間就要出國去進(jìn)修了，大概得半年才回來。”

        “進(jìn)修好啊。”王媽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溫柔：“進(jìn)修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呢，你要好好學(xué)，爭取回來的時候做個大設(shè)計師。”

        時間抬了抬下巴，故作驕傲：“那當(dāng)然，等我回來了，我就是大設(shè)計師！”

        “而且我想好了。”時間將目光轉(zhuǎn)向從茶水廳出來的時矜身上，捂嘴笑了下：“等我學(xué)成了，我第一個要做的，就是給哥哥準(zhǔn)備婚禮的禮服！”

        王媽笑著點了點時間的額心：“你啊。”

        時間笑嘻嘻的給王媽敲了個核桃：“王媽媽，你怎么不問我去哪里進(jìn)修？”

        王媽挑了挑眉毛，她看了眼一臉乖巧的時間，順著她的話問：“那我們家囡囡是要去哪里進(jìn)修呀？”

        時間笑瞇瞇的將剝好的核桃仁遞給王媽：“我是去a國進(jìn)修。”

        “啪嗒——”

        核桃仁從掌邊劃過，落到地面，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王媽的手一抖，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向時矜。

        時矜平靜的將托盤放到桌上。

        時間有些擔(dān)心的看著王媽的臉色：“王媽媽，您怎么了？”

        以前一直念叨著a國的是王媽媽啊，怎么這次聽到她要去a國，反應(yīng)這么大？

        王媽從桌上拿起水杯，滾燙的杯壁讓她的心稍微安定下來：“沒，沒事。”

        “這件事，你哥哥也知道吧？”

        她捧著杯子，問著時間，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往時矜那看。

        “知道。”回話的是時矜。

        他斂著眼皮，語氣平靜：“我同意了。”

        王媽抿著水的動作一頓，她有些驚喜：“小矜，你原諒——”

        “王媽。”

        時矜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平靜的聲音里帶了冷意：“醫(yī)生說了，您的情緒不宜過于激動。”

        搭在杯壁的手指蜷縮兩下，王媽吶吶的點了點頭：“好。”

        “對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轉(zhuǎn)向時間：“囡囡啊，我煮了綠豆湯，就放在廚房，你去幫我端一下好嗎？”

        時間應(yīng)了一聲，起身進(jìn)了廚房。

        時間的身影剛消失在廚房，王媽就忍不住開口了：“小矜，你原諒你爸媽了嗎？”

        時矜平靜的看著她：“王媽，我的父母，在17年前不幸遭遇空難，已經(jīng)喪生了。”

        “既然沒有父母，又談何原諒。”

        王媽紅了眼眶：“小矜，你別這樣，你爸媽他們，他們也不是”

        后面的話她也說不口了。

        不是什么？

        不是故意拋棄兩個孩子，相攜著出國尋找自由？

        不是故意一走了之，這么多年來只有銀行匯款而無半個電話？

        王媽說不出口，因為她知道，這些都是事實。

        時矜松開捏得發(fā)白的指尖：“王媽。”

        青年挺直的脊背如不屈的靑竹，纖瘦而堅定。

        他的嗓音很平靜，如無波無瀾的死水，似乎連風(fēng)吹過，都無法帶起任何波瀾：“他們早在17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滾燙的淚珠突地滑出了眼眶，王媽手忙腳亂的擦了擦淚：“好，王媽不逼你。”

        “只是”她看了眼廚房的位置：“囡囡這次去a國，很有可能會遇到他們。”

        時父時母是學(xué)藝術(shù)的，天性追求浪漫自由的兩人當(dāng)初拋下孩子出國，很大的原因就是為了在各國游歷時能找到他們所追尋的藝術(shù)。

        后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二人才在a國定居下來。

        這次時間要去a國進(jìn)修長達(dá)半年，在小的騎車就能繞上一圈的a國，時間會與他們碰面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

        時父時母離開的時候時間還小，尚不記事，因而這么些年來，她一直認(rèn)為自己的父母早早喪生。

        雖說她沒有不記事時的記憶，但家里的照片還是有時父時母的合影，若是此次在a國遇到他們

        王媽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時矜：“你打算怎么跟囡囡說？”

        “什么怎么說？”時間端著綠豆湯從廚房出來，聽到自己的小名，有些好奇的探了探腦袋：“你們在說我嗎？”

        “對啊。”王媽有些慌亂，但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我們在說你出國，我們能準(zhǔn)備些什么。”

        “害。”時間將綠豆湯擺到桌上：“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我到那邊再買就是。”

        時間自己也端了碗綠豆湯：“我打算輕裝出行，隨便帶點衣服就差不多了。”

        熬得軟爛的綠豆湯被放在冰箱里冰鎮(zhèn)過，一口下去，暑意便消了大半。

        時間才剛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就聽到自家哥哥疏淡的嗓音：“有些淡了。”

        “淡了嗎？”時間又喝了一口：“還行啊，我覺得挺甜的。”

        不過自家哥哥噬甜的事她也知道。

        時間放下碗：“那我去廚房給你拿白糖。”

        少女白色的裙擺消失在廚房。

        時矜收回視線：“王媽，我沒有阻止時間追尋夢想的資格。”

        “至于后面的事。”

        時矜抿了口冰涼的綠豆湯，漆黑的長睫垂下，遮擋了他眼底的神色：“她有權(quán)力做出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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