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陽臺
大概是白日里想起了一些舊事,晚上時矜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變小了,一個人坐在空曠的房子里,周圍是白茫茫的墻,看不到顏色也聽不見聲音。
房間是安靜的,空氣似乎也是稀薄的,難以描述的窒息感掐著他的喉嚨,將僅存的空氣剝奪。
他知道自己很難受,視線有了重影,大腦也開始嗡鳴。
他夢見雪白的白墻上出現了一扇玻璃門。玻璃門的那端是彩色的世界,一對璧人相依著站在門外。
他們還是那么的年輕,斯文的男人摟著美艷的女人站在門外。
女人微笑著對他招了招手,額心的紅痣紅的耀眼,描畫的紅唇微張,似乎在說話。
透明的玻璃門阻隔了聲音的傳播,空茫的白色空間里依舊是一片安靜。
時矜看著那個小小的自己邁著步子跑向門口,又看著他徒勞的拍打著上鎖的門。
門外的男女含笑佇立。
某一瞬間,時矜似乎能透過玻璃門的阻隔,聽到門外的女人的聲音,她的聲音很溫柔,溫柔的像是云朵樣的棉花,輕易的就能讓人溺斃在里面。
“小矜,爸爸媽媽要走了。”
“小矜,要照顧好妹妹知道嗎?”
“小矜,要”
后面的話變得模糊,逐漸聽不大清,極度缺氧的大腦一片混沌,連帶著胃部都開始抽搐起來。
他會死。
時矜迷亂的大腦清晰的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咚——”
突來的響聲將纏繞在四周的濃霧驚擾,白茫茫的霧氣劇烈的抖動起來。
時矜猛地睜開眼,觸目所及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房間里一片死寂,清晰的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
胃部的抽搐劇烈起來,時矜捂著肚子轉了個身,蜷縮在床腳。
一陣一陣抽搐的疼痛中,冷汗瞬間侵襲了額角,他閉上眼,等待著這陣抽搐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胃部的抽痛逐漸減弱,時矜松開了緊咬的牙關,鼻尖的呼吸微弱。
他緩了緩,從床上坐了起來。
被冷汗浸濕的手腳一片冰冷,時矜從衣柜里找出一件外套穿上,打開房門。
剛剛聲音傳來的位置是玄關。
聽到他開門的聲響,小黑從玄關處跑了過來,親昵的繞著他的褲腿打轉。
樓梯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鞋柜旁站了起來:“抱歉,吵到你了嗎?”
“沒。”
時矜攏了攏外套,解釋了一句:“我出來找水。”
“哦,好。”黑影應了一聲,將手伸到電燈開關上:“那我開燈吧。”
“啪——”
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個客廳。
郁辭瞇了瞇眼,待雙眼適應了光線后才朝著時矜看去。
這一看,他微微愣住。
時矜似無所覺,他抿了抿蒼白的唇瓣,問:“你在找什么?”
柔軟的發梢被汗水沾濕在蒼白的臉上,未被外套掩住的脖頸脆弱而蒼白,欣長的身形籠在寬大的外套下,愈發顯出他的單薄。
他這室友是不是又瘦了?
這樣想著,郁辭也就問了:“室友,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時矜微楞。
郁辭倒也沒有非要他回答的意思,他上下打量時矜兩眼,嘖了一聲:“也就才半個月沒見,你就瘦了一圈,你這是打算羽化成仙?”
小黑適時的喵了一聲,像是在附和。
郁辭看了小黑一眼,嘆了口氣:“這也是個小祖宗。”
小黑無辜的歪了歪腦袋,軟軟的嗓音撒嬌似的:“喵~”
郁辭于是認命的繼續彎腰去夠掉進柜子里掉的玩具。
接近六月,春城的夜晚也染上了白日的暑氣。
沒折騰幾下,汗水便浸濕了脊背,郁辭抹了把額上的汗,無奈的看了眼端坐著的小黑:“你可真會挑人。”
這一晚上也沒見它去找時矜,他才回來,這小祖宗就一路跟上跟下的喵喵叫,引著他來這柜子這給它撿玩具。
凈心疼它主人去了。
“咚。”
一杯溫水被放到柜子上方。
郁辭抬頭看了一眼,也沒客氣,拿起水杯一飲而盡。
溫度適宜的溫水順著喉嚨劃入胃部,渴是解了,就是這汗也冒的更多了。
他抹了把額上的汗珠,目光掃向時矜,眉梢揚起:“室友,你穿這么多,不熱嗎?”
他這穿著襯衫直冒汗,對面那人卻套了件外套。這從頭到腳的,也就露出了一張冷白色的臉,像個生怕別人看了身子的小媳婦。
郁辭被自己這想法逗樂了,他輕笑一聲,漂亮的桃花眼微瞇。
時矜攏了攏外套,搖頭:“還行。”
他低著頭抿了口滾燙的熱水,這才覺得冰冷的手腳稍微暖了起來。
郁辭挑了挑眉,沒說什么。
他將剛剛撿出來的毛絨球上下拋了拋,在小黑急的要伸爪子來夠時才將玩具丟了出去。
一道黑影刷的一下朝著毛絨球跑去,將毛絨球撲到地下。
毛絨球在地上滾了幾圈,被小黑叼了起來。
它歪了歪腦袋,幾步跳上沙發,將毛絨球放在時矜旁邊,黃澄澄的大眼睛眨巴兩下。
胃部的抽痛在熱水的熨燙下好轉起來,時矜松開壓在腹部的手,揉了揉小黑的腦袋。
小黑執著的用腦袋蹭著他的手背,試圖讓主人陪自己玩耍。
時矜彎了彎嘴角,撿起小球輕輕扔了出去。
小黑“咻”的一聲躥了出去,幾步追上毛絨球,又叼著球跳回到時矜身旁。
就這樣一來一回的玩了幾輪,小黑總算是叼著毛絨球躺回了窩里,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動。
時矜將手里的空杯子放回桌上,這才發現樓梯口的郁辭不知何時上了樓。
他將兩個杯子清洗后放回消毒柜,走到陽臺。
陽臺上原先放著幾張椅子,只是他搬來以后就將椅子搬到了客房,因而此刻偌大的陽臺空蕩蕩的。
時矜攏了攏外套,在陽臺角落坐下。
深夜的春城一片漆黑,唯有不遠處的酒吧街亮著光,五彩的光影彰顯著春城熱鬧的夜生活。
他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看過夜景了。
依稀記得,多年前那對夫妻,就是在這樣一個夜晚,頭頂漆黑的夜幕,拉著行李箱相攜著走出家門。
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釋然了,可今日見了王媽,才知道自己沒有。
夜色寂寂,涼風習習。
安靜下來的胃部又開始叫囂,空蕩的胃部一陣陣反酸,抽搐的疼痛由內而外侵襲著他的大腦,碩大的汗珠從額上滴下,浸濕了額心艷麗的紅痣。
時矜曲起雙腿,將蒼白色的臉藏進腿間,脊背弓起的弧度脆弱而靡頹。
“嗡嗡——”
口袋里的手機發出震動的聲響。
時矜用手死死按住胃部,借以緩解那不斷加深的疼痛。
手機的震動聲執著不斷的響起,細微的嗡鳴聲在安靜的夜晚格外刺耳。
興許是按壓的方式起了效果,抽痛的胃部逐漸緩和,等痛感徹底消失,時矜松開咬的發白的唇瓣,接通電話。
“喂。”
“哥。”
時間帶著哭腔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你能來接我嗎?。”
時矜捏著手機的指尖一緊。
“嘩——”
水流從花灑中噴泄而出,打破了一室安靜。
時矜試了試水溫,將花灑關上,看向門外:“水溫正好。”
時間靠在浴室門口,眼眶還是紅的,卻對著時矜笑了笑,故作輕松:“哥哥你真好。”
時矜的視線從妹妹帶笑的嘴角劃過,垂下眼:“不想笑就別笑。”
時間嘴角一僵,強撐著的笑墜了下來。
她閉了閉眼,被淚水打濕的眼睫毛濕漉漉的:“哥,我好難受。”
相戀多年的男友出軌室友,這種狗血劇情她做夢都想不到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時矜摸了摸妹妹的頭,語氣溫和:“洗個澡睡一覺吧。”
“好。”
時間洗澡的時候,時矜將客房收拾出來,又把自己房間里被汗浸濕的床單被套換下。
洗衣機運作發出輕微的聲響,他抿了抿唇,將時間的行李箱拉進客房。
小黑睜著一雙亮黃色的眼睛看著這邊,見時矜從客房出來,叼著毛絨球走上前。
時矜繞開小黑,去客廳拿手機。
只是手機解鎖后,他翻了幾下通訊錄,這才想起自己還是沒存郁辭的聯系方式。
時矜凝了凝眉。
浴室傳來時間的呼喊,他從沉思中回神,將找出的新睡衣透過門縫塞給時間:“衣服是新的,你穿上之后就去客房睡覺吧,衣服我待會曬。”
時間應了一聲:“衣服我洗好了掛衣架上了,待會哥你直接晾就行。”
“行。”
早些時候出的汗已經干透,貼身的睡衣粘膩的粘在身上,時矜皺了皺眉,索性也去洗了個澡。
溫熱的熱水澆在身上,洗去了周身的粘膩。
考慮到時間或許會不太適應,時矜沒有洗太久,只草草洗去汗水便出了浴室。
客房的門被關上,里面一片安靜。
時矜抿了抿唇,上前敲了敲門:“時間?”
時間含糊的聲音隔著門板傳出:“怎么了?哥。”
語調正常,情緒似乎還算平靜。
時矜放下心來:“晚安。”
“晚安。”
郁辭是被渴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拿起床頭的杯子走出去接水。
飲水機咕嘟兩聲,原本微弱的水聲徹底停了。
郁辭看著堪堪鋪滿杯底的水,不耐的嘖了一聲:“這水怎么沒了。”
樓下傳來細微的洗衣機運作聲,他胡亂的揉了揉凌亂的頭發,拎著水杯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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