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古口
夜晚在悄無聲息之中到來,云遮陽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就已經身處在淡淡的黑色之中。他已經全然感覺不到黃昏的存在,只剩下薄暮在沉悶地呼喚著,像是擁抱死亡的老者。
羽月島前進帶來的微風吹拂在臉上,帶起一陣悠長的涼爽。黑色的天穹在小院之上盤旋,成片的烏云像是海中流轉的漩渦一樣,看上去宏大又威嚴。
云遮陽和阿芒之間沒有再說什么,兩個人極其默契地表現出一種合流的寧靜,沒有人打擾這一刻溫順的暮夜。
“還有多久才能到?”許久的沉默之后,云遮陽站起身,在清冷的夜中對著阿芒問道。
阿芒停住漫無目的的踱步,稍稍思索片刻,“照羽月島這個速度來看,應該要明天黎明的時候才能到達。”
“”不是個好時候。”云遮陽隨意說道。
阿芒對此表示了不同的看法,“難說,之后不就是一片光明嗎?”
云遮陽并沒有再說什么,兩個人相視一眼,輕輕點頭,卻并沒有再說什么。然后,兩個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并無他話可說。
回到房間之后的云遮陽并沒有再接著睡覺,他盤腿坐于床上,也不猶豫,直接催動心法開始修煉。
四周的靈氣向著云遮陽匯聚,經由引導煉化真元,強化位于泥丸穴的真元珠子。
真元珠子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熾熱感覺,其上已經有七八成左右部分被染上了金色。
云遮陽估計自己再有一兩年的時間,就可以將真元珠子徹底淬煉成為金色,跨入定神境界,到時候,就可以御劍飛行,不必困于腳力。所能施展的法術和符箓在威力和種類上也必然會更上一層樓。
不過,這個愿望恐怕得先往后稍一稍。云遮陽的先在香爐峰之中照看一年的靈田,期間封鎖真元。
對于這個處罰,云遮陽并沒有任何的怨言,這個處罰在他看來已經是極端的柔和了。況且,不能修煉,對他來說也未必全是壞處。
云遮陽所要解決和回想整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首先就是自己的事情,他已經大概知道了自己,陳素,玉扳指,以及敕明之間的關系,一直以來的大疑惑算是被解開了。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疑惑,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天道”的事情,那個神秘而又自稱為“神”的家伙在最后叫囂著自己必然卷土重來,關于他的一切,除了頂著百里辛樣貌和交手招式之外,云遮陽可謂是一無所知。
潛藏在那朦朧虛妄黑色石門之后的“天道”究竟隱藏著什么樣的秘密,他下一次的出現會在什么時候。這一切,對于云遮陽來說都是未知數。并且,這一切的困惑和疑問,云遮陽都不可能和其他人吐露半分。
這是一種強烈的想法,近乎是烙印在腦子里的印記。這清晰到似乎還殘留著烙鐵溫熱的印記在告訴,或者說在警示云遮陽,這一切都是有關整個赤縣神洲,有關整個世間,整個道門的巨大的真實。
但是,這一真實往往又是不可言說的。這讓云遮陽感覺自己陷入了泥沼之中。無法前進,無法后退,只能等待著下沉。
對于這個疑惑,他無法去探查,無法去宣揚,只能等待著結果的自然顯現。
另一個盤桓在云遮陽心頭的事情是有關許清寒的。
盡管云遮陽還是有一些不愿意承認,可是那個,在夜月之中清冷出刀,連殺十三個鏢師;在選科之時跟在自己身后毅然喊出浩然峰的年輕女道士終究是在碎丹的光芒之下化成了一道殘破的魂魄。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而現在,云遮陽所能做的,尋找方法,尋找可以修復魂魄的方法。否則,十年之后消散的,不單單只會有許清寒的殘魂。
這一切的事情都要在之后進行,一年的空閑正好讓云遮陽有心力去搜尋和解決。不過這都是之后的話語了。
現在,云遮陽要先回到昆侖。或者說,先完成自己的修行,這可能是他接下來一年間為數不多的修煉了。
修行之中的云遮陽思緒紛繁出現,卻并沒有真正能夠侵擾他的。他盤坐著,不斷汲取著四周的靈氣,就像一尊不動不言的雕像一樣。
時間在不知不覺之間流逝,俗世間有一句話叫做“山上方一日,世間已千年。”正是用來形容道士們的修煉。
云遮陽雖然不在山上,可是修煉之間時間的流逝也是飛速。他完成了一個周天的修煉,睜開眼睛,之前濃重的夜色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朦朦朧朧的光亮。
那是朦朧是夜晚最后的倔強,光亮是白晝熱烈的起始。經由時間的糅合化作黎明。
云遮陽稍作歇息,走出房間,發現院子之中空無一人,羽月島依舊前進著,其他的年輕道士們也依舊在自己的房間之中。
空蕩的小院之中附著著一層黎明時刻特有的光亮,就像是浸透在水中的一樣。
云遮陽一個人呆呆站在院子之中,看著在前進之中不斷向后退去的天空和云海,黎明隨著時間在他身旁不斷流逝,就像退去的潮水一樣。
天空從淡淡的暮色之中變成一片透著紅色的紫,然后恢復了天藍色,最后逐漸明亮起來。
而時間也就是在這變化之中逐漸流逝的。
一陣冷風從上方吹來,隨之而來的是幾聲連續的開門關門聲。
云遮陽回過頭,看到阿芒幾人從房間之中走出,都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和此前醉酒時的疲態盡顯完全不是一個模樣。
“怎么起這么早,還站在這里?”韓總角看著呆立在院子之中的云遮陽,顯得有一些疑惑。
阿芒走到院中,順勢開口道,“這不是天氣好嗎?出來逛逛也是不錯。”
“這有啥好看的,還怪冷的。”關山越朝著冷清的院子看了一圈,有一些不解道。
劉璇璣眉頭微微皺起,“冷?你可真是張口說瞎話,就尋常的天氣變化,你還能感受到寒冷嗎?”
關山越嘿嘿一笑,撓撓頭,“這不是說習慣了嗎?”
阿芒對此并不反駁,她將道袍扯緊了一下,“說實話,確實有一些冷了。”
“那是因為咱們已經不在蓬萊了。”韓總角嘆了口氣,顯得有一些惋惜,“咱們昆侖可不像蓬萊那樣四季如春。”
云遮陽點點頭,緊接著問道,“也是,不過咱們道門那么厲害,首座他們為什么不用陣法改造一下,讓我們昆侖也變得暖和一些呢?”
這個問題引起了關山越的極度贊同,他當即拍手道,“對啊,我也覺得這樣好啊,可是就不明白為什么首座他們就是不弄。”
韓總角搖搖頭,解釋道,“這主要還是因為兩個原因,一是沒有必要,二是太過浪費。”
云遮陽覺得有一些意思,朝著阿芒看去,后者也是一樣的眼神。
“愿聞其詳。”劉璇璣對著韓總角說道,也對這個回答感到好奇。
韓總角眼中透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首先,大部分道士可以抵御寒冷,就算是那些雜役弟子,通過道門的道袍還有道藏樓的影響,對于寒冷也有著足夠的抗性。”
“在這種情況之下修筑陣法進行改造,說實話,可不就浪費人力物力,還沒有必要嗎?”
云遮陽點點頭,接著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道袍,沒想到自己穿在身上的道袍還有著這樣的功效。
“也難怪……”關山越伸手撫摸下巴,一臉的恍然大悟,可是他還沒有完全表示出自己的明白,這份情緒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搖晃所動搖。
這搖晃來自于整個羽月島,昭示著它此行目標的到達。
“到了?”
阿芒率先回過神來,向著伙伴們輕聲問道。
“應該是。”
云遮陽說道,然后向著小院之外走去。
其他人跟在后面,五個年輕道士相繼走出小院,向著羽月島的邊緣走去。
半刻鐘之后,年輕道士們停了下來。
在他們身后,更多的道士們陸續從房舍之中走出,他們也知道了昆侖已經到達。回歸昆侖讓他們感到激動而高興,更多的是安心。
而于云遮陽等人的眼前,紅塵谷熟悉的樣貌出現在每一個人面前,一切都似乎沒有變化。山峰還是那樣的巍峨高大,只是寒風呼嘯,就像是什么在哭一樣,安靜而又肅穆。
“紅塵谷。”
韓總角看著谷口巨石之上三個寫滿歲月滄桑的大字,長嘆一口氣,“真是一個好名字。”
“是啊,真是一個好名字。”阿芒點點頭,接著說道,“這也是一個好地方。”
劉璇璣和關山越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表情復雜地看著眼前的,隨著羽月島的下降而越來越近的谷口。
云遮陽眉頭緊皺,酸澀的悲傷從他的胸腔出現,像洪水一樣在他五臟六腑之內泛濫,可他只是不動聲色,“是啊,這是一個好名字,是谷口,也是古口。”
年輕道士們沒有人再說話,只是任由寒風在寧靜之中肆虐。
舊時古口山河在,只是紅塵故人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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