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總有三兩酒,填我八百夢
顧逢云知曉自家這位顧辭舟,自打當年雪藏之后,這第二次出樓已是十余年之久了。這些年里,這位姑娘恐怕一直不明白一件事,這世上的書偏偏要一遍又一遍的讀,這位來去如風的姑姑又為甚要她讀書,且一讀就是這些年,對于她而言,也并非是逆來順受,她也喜好讀書,好似讀書是與生俱來的事,瞧見了書就走不動道兒,就例如好色之徒瞧見女子就走不動一樣。她如今十六七,逢云姑姑留下的一閣書早是瞧了個滾瓜爛熟,這才出了樓來。要說吟詩作對的本事,顧辭舟絕非在桃三清之下,這事要從當年說起,那一年雪落潦草山,顧逢云與從馬老劍仙攜顧辭舟來至潦草山下,路過許多小輩切磋才學,從馬老劍仙無意爭,顧逢云如實,只是那女娃娃,天真至極的沖著雪落南山的一片念叨:“雪落南山雁在北,雨過人間春意賠。”這一句毫無征兆,卻叫潦草山的那位前輩聽去了,那位前輩當即御劍而至,沖著女娃娃瞧了許久,點了點頭,扭頭朝山上同門小輩叫道:“莫要再比。雪落南山雁在北,雨過人間春意賠。是這一句勝了。”那些不明所以的潦草山小輩之中就有那位一頭霧水的桃三清,他斟酌良久,搖了搖頭,回山去了。這位仙風道骨的潦草山前輩與顧逢云拱手作揖,“二位道友,這女娃娃資歷極好吶。”從馬老劍仙見他說話客氣諂媚,語氣不喜,“那是自然,也不瞧瞧這是誰家的姑娘。”顧逢云臉色一陰,從馬急忙住口。倒是那位潦草山前輩卻擺了擺手,示意無妨,續道:“在下潦草山掌門,雪南山。二位若是不嫌棄可上山嘗一盞茶。”顧逢云婉拒,就要離去。“他日若是這女娃娃在讀書求意途中有甚不明白的,可隨時上山尋雪某人。”
相隔這些年,雪南山時常掛念那一句,“雪落南山雁在北,雨過人間春意賠”,只是再不見當年那位女娃娃。
這位朱砂長衣的女子與青山紅葉一笑,輕輕接過丫鬟送至的筆墨,在泛黃的宣紙上寫幾行小字。
桃三清胸有成竹的與顧前輩說道:“顧前輩,念一念罷。”
西門秋卻說道:“有請顧前輩,最后念在下的兩句。”
桃三清嗤笑:“五步寫出的兩句,怕丟人現眼么。”
西門秋輕笑:“不是,通常厲害的都在后面。”
桃三清得意回道:“拭目以待。”
顧辭舟見桃三清得意的模樣就是不喜歡,也順著西門秋的話說道:“是阿。厲害的向來都在最后。我的就放在第二位,讓西門道友的兩句放最后一位,我相信西門書院學出來的學生一定厲害,桃道友,請罷。”
顧逢云將三位寫出的宣紙又換給了各位,并非是王麻子寫字王麻子認,而是顧逢云不是寫句人,念不出那一份寫句人的情感。
桃三清不啰嗦,想想也是,堂堂潦草山桃三清怎會將這兩涉世未深的讀書人放在眼中。
他念叨:“蕭瑟一山青,孤寂一片杏。柿江一條魚,討來一茶飲。”
桃三清毫不吝嗇一笑,“諸位,這就是在下寫的句。”
稷八最好笑,他并不懂得詩詞音律,卻一個勁的叫好,口中狂呼:“不得了,不得了、這厲害至極,厲害至極。”
弄云樓的酒客與逢酉閣的酒客不一樣,多多少少都有些文人清高,這才無一人搭理稷八,俱是好生的欣賞桃三清的這四句。
顧逢云也覺得這四句寫得不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桃三清輕咳說道:“山下弄云樓,風光極好。一山青,一片杏,一江魚,一茶飲。諸位覺得是好詩么,也談不上,桃某人只不過是將這風光給寫在了句子里而已,要說也是弄云樓的風光好。”這才是三寸不爛之舌,桃三清城府不淺,里里外外的自夸一番,又將弄云樓給牽在其中,這叫人怎不拍手稱快。
下一位,顧辭舟。
顧辭舟其實也覺得桃三清這四局寫的不差,但并不欣賞,畢竟寫句之人是個齷齪之流,道貌岸然之輩最是喜這一套。
她將泛黃的宣紙給鋪開,其上共有清秀如她的十四小字,她再看這兩句,依舊喜歡的不得了,不經意將掃了一眼西門秋,她念叨:“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顧辭舟并不在意旁人欣賞與否,她續道:“世人俱知曉這秋日是個寂寥的天,從方才三清道友之中就可見一般。依我短見,太過一般。且弄云樓酒客數十,共賞這天地景一片,還有甚孤寂。秋么,我覺得是極好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顧逢云滿意一笑,辭舟能寫出這樣的句子來她絲毫不奇怪,畢竟當年那位女娃娃就能寫出,“雪落南山雁在北,雨過人間春意賠”,這樣的句子。從馬老劍仙斜臥柿江船上,泡了一壺清茶,悠閑念叨:“不錯。不錯。有幾分當年家主的意了。”這些看客自然也不是瞎子,怎么也從話里話外聽出顧前輩的意思,況且顧辭舟這兩句委實寫得極好,相比桃三清,這兩句更顯得活泛一些,有幾分與世無爭且獨來獨往之意在其中,諸位如實拍手稱快。
但他們明白一個道理,這名不虛傳的奇女子并不在桃三清與西門秋的賭中。
其實,這一句是當時西門秋在逢酉閣送與顧辭舟,顧辭舟這番拿出用,有三層意思,第一層,抱怨西門秋賣弄玄虛,不留其名;第二層,這兩句委實寫得頗好;第三層,掛念西門秋,這三層意思西門秋知曉前兩層,至于第三層是這恬不知恥的西門秋揣測的。
西門秋走至顧辭舟眼前,嘖嘖稱贊,“不錯。顧姑娘這兩句寫的極妙,與辭舟姑娘這與世無爭的性子極相似吶。”
“你怎知曉我與世無爭。”
“猜的。”
“你猜的不對。”
“我不信。”
“真的。”
“我真的不信。”
“你的詩呢?”
西門秋面帶笑意的擺了擺手,示意不著急。
桃三清:“好壞與否,總得念出來。自古有眼,文無第一,也犯不上恥與不恥。”
顧辭舟則輕聲:“我與桃道友看的不同,不過,還是希望你念出來給我聽聽。”
桃花女子:“是阿。念出來叫我們賞一賞。”
西門秋赧顏一笑,忽再出五步。
他念叨:“顧了春風在人間,辭江一點月上仙。舟去山水一片蛩,來日清月照江流。”
能寫出這四句,西門秋也是動用了真墨水,煞費苦心。
首先是顧逢云前輩臉色精彩,這臭小子竟打起了自家辭舟的主意,不過她也沒有聲張。
其次,顧辭舟默不作聲,臉色悄紅。
再是這滿座的文人,鴉雀無聲。
許久,才有幾位呢喃。
“這詩,意境怎會這般深遠。舟去山水一片蛩,來日清月照江流。”
“人不可貌相,這白衣少年很有才學吶。依我看要在桃道友之上,單憑這一首就可獨上潦草山。”
......
稷八見局勢不對,“好,好,好個屁,讀不通順,不好。”
只是無人搭理。
顧辭舟輕問:“月上仙,是哪一位仙?”
西門秋直言不諱:“月上有一宮闕,廣寒宮。廣寒宮住著一位女子,名為嫦娥,是人間至美。”
顧辭舟臉色猛然青紅一片,抬不起頭。
西門秋坦言:“值得。”
顧辭舟輕聲回道:“辭舟,在此謝過了。”
這么輕聲細語一句,卻叫那位桃花姑娘聽見了,她眉梢微動。
這些庸俗的文人其中估摸也就她聽出了這是一首藏頭詩。
桃三清有如已被遺忘。
“不對。西門道友,不是五步兩句么,怎么念出了四句。難道其中有詐么。”
其實不瞞桃三清這么去想,在座諸位也是知曉,只是這四局實在太妙,也就不了了之了。
西門秋見桃三清窮追不舍,嘆息一句:“方才與姑娘走的太近,忘了。一時興起,走了五步,才寫出這四句。”
“你放屁,你有這本事,你怎么不去上天。”
稷八是俗人,不知天高地厚。
西門秋挑眉,“那好,既然各位要瞧方才寫的兩句,也不是不可,只是怕三清道友自慚形愧吶。”
說罷,這白衣勝雪的年輕人一甩寬袍大袖,走至窗前,將這泛黃的宣紙一灑而下,他背過身去,一字一句念叨:“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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