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營帳內。
  青年將軍端坐在書案前，手捧兵書，卻是神情肅然的看著底下的侍衛。
  “闖入府中？”
  “是，屬下特意觀察過，這些人進入府中之后，雖是與下人動了手，不過卻未曾傷及性命。”
  “他們似乎是在尋一樣東西。”
  許衛垂目，面前人的背影太過獨孤，隔著幾米，卻絲毫看不懂這位年輕將軍的心思。
  安靜之余，他什么也沒說。
  營帳之外，許步薇停下腳步，忽然間里面傳來二人的對話聲。
  侍衛道：“將軍不意外嗎？”
  許家上下被暗衛涌入，那些人的身份來歷暫且探查不清，若不是后來護衛及時，說出去恐怕會惹得燕州城人心惶惶。
  如今局勢動蕩不安，要想查清楚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能暗中觀察。
  許衛道：“他們敢如此行動，自然是想要刺探軍中的情報，想必已經做好了打算。現下再尋，恐早已經出城。”
  “那……將軍，若是他們再派人來，我們要怎么辦？”
  “兵來將擋，如今步薇已經回去長安，你只需安頓好府中的人，增派人手，此事，就當從未發生過。”
  許步薇頓了頓，她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然后冷靜下來。
  “誰在外面？”
  營帳外無人敢回話。
  練武之人，耳力總是驚于常人。他正欲站起身來，恍然間，有人的聲音響起。
  許衛眼神錯愕。
  “小五……”
  許步薇走到營帳之中，只見少年一身便衣，迎入許衛的眼中。
  她回過神來，說道：“是我。”
  “你怎么……”
  心里繃著的弦越來越緊，許步薇盯著他。
  許衛眸色微沉：“你怎么在這里？”
  許步薇沒有應聲。
  他盯著身后匆匆趕來的人，質問道，“徐有桓，這到底怎么回事？”
  “將軍，屬下也不清楚。”
  徐有桓臉色微緊，轉身看向身側的人，正欲慌亂解釋，卻被人搶先一步。
  “此事不怪徐有桓，是我今日擅自闖入軍營，兄長要罵就罵我好了。”
  “你！簡直胡鬧！”
  面前人欲言又止，許步薇從未見過兄長如今是這副模樣，她越看便越發察覺到隱隱有些不安。
  “方才的話，我都聽見了。兄長所說，為何執意讓我回到長安？”
  四周忽然靜下來。
  這一路上她費盡心思想要回到燕州城，就是想要問清楚，到底這其中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會遇到北秦之人，又為什么一回到府中，就遇到暗衛。她以為，一些事情都是偶然，可是真的是嗎？
  冷意逐漸蔓延全身。
  方才她在營帳之外，聽到二人的對話。
  縱然之前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少女心思伶俐，自幼又時常接觸軍中事務，不必多加思慮，便能察覺到有何不對勁。
  片刻，許步薇終于回過神來。
  “是不是燕城有戰事發生……是不是？”
  她臉上沒有了以往的笑容。
  許衛停頓了一會兒，忽而有些顫抖：“軍中要事，不是你一個黃毛丫頭能夠妄議！”
  “我不明白？”
  “你是怕此事被我無意得知，不愿離開，是么？”
  徐有桓：“小五！”
  許衛冷聲道：“此事由不得你，當初你既已答應，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她盯著許衛，聲音幾乎有些哽咽，執拗道：“倘若我不聽兄長所言，一心想要留在燕州，又當如何？”
  “我說了，你不能留在此處。”
  許衛命令道：“長袁，把她帶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把她帶走！”
  許步薇沉默片刻，極輕的笑了笑。
  這是這十幾年來，她第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許衛。
  既憤慨又陌生。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能走。”
  最后一眼什么也沒說，轉身離去。
  少女的背影漸行漸遠，沒有回頭，似乎有一瞬讓人有些恍惚，他遠遠的看著她，周圍只剩下許衛與徐有桓二人。
  “將軍何必如此決絕，小五也只是過于擔心，您若是說出來，想必也會好過一些。”
  許衛氣焰頓失，他搖搖頭，回過身去。
  “她年紀尚淺，恐怕會一意孤行。”
  這些年在燕城，好不容易能換得一刻安寧，他以為只要在小五身邊，就能夠護她周全。可是他想錯了，沙場不同官場，若是有一日戰事發生，他身為大唐將領，身為許家將軍，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護衛家國。
  但他還有一個妹妹。
  他也會拼盡全力，保佑她平安。
  “那接下來，將軍要如何打算？”
  許衛道：“小五必須回去，我不能帶著她的性命留在這里，她不能留在燕城。”
  他沉默半晌。
  “你派人看著她，明日找機會送她回長安，一刻也不要久留。”
  徐有桓回過神來，目光微沉，不再多言。
  *
  練武場上，許步薇停下腳步。
  身后的徐有桓跟了過來，他未開口，少女便已經率先察覺到他的存在。

  “你也覺得，我應該走？”
  見她忽然停下，徐有桓有些擔心，說道：“戰事將起，燕州城并非如同長安一般太平，小五，你離開，是如今最好的選擇。”
  許步薇輕笑了聲。
  若不是因為此次遇到北秦暗衛，她此行一路回到長安，根本想不到，看起來如此安寧平和的燕州城，原來已經變成如此岌岌可危。
  “你們都想讓我走。”
  “那燕州城的百姓呢，他們又有何錯？”
  許步薇朝著練武場上的士兵們看過去。
  夏日已到，軍營里到處都是士兵訓練的場景，練武練得久了，他們的額頭上便不斷的流出一大段的汗珠來，疲憊勞累，日復一日。
  邊疆將士們入軍營，所圖不過一個太平安寧。
  徐有桓看著遠處的人默不作聲。
  許步薇轉過頭道：“人命賤如草芥，我作為許將軍的妹妹，尚且能有機會回到長安。那這些，一輩子生活在燕州城的尋常百姓，可有留他們一命的機會？”
  “更何況以我的能力，燕城的將士大多未有人能及得過我，若是上戰場未嘗不可。”
  “小五！”
  聽到這句話，徐有桓倏然抬頭，冷聲道：“你是女子這不是你該考慮的！”
  自古以來，便沒有女子上陣殺敵的道理。
  大唐的邊境，若是要讓一個女子來上戰場，說出去何其可笑。更何況，女子如何能與男子相提并論！
  他收住聲，平復心中的情緒：“燕州城的百姓，屆時自有安排，總之，這些都與你無關。”
  這一瞬間幾乎靜止，許步薇淡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冷笑：“什么叫做與我無關，我是大唐的百姓，也是許家的人。若是戰事不順，難道你讓我一個人在長安，眼睜睜的看著兄長，看著你們去死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圍寂靜無聲，徐有桓望著她的臉，半晌垂了垂眸。
  “燕州城，我是不會離開的。”
  “你們攔不住我。”她道。
  身后沒有了音。
  許步薇冷聲離開。
  營帳之外，只剩下徐有桓定在原地，他望著少女方才的位置，一動不動。
  他是攔不住她。
  夏日趨于炎熱，莫名讓人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那名停住的年輕男子，以極為低沉的嗓音，輕飄飄的落下一句話。
  “只是小五，你定然不知，如今的燕州城，早已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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