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晚飯過后，已經將近過了半個時辰，休息了片刻，幾人一齊出發。
  東陵臨河，從這下去，來逛夜市的百姓眾多，馬車不太方便，只能通水路。
  船艙順著河道一路向下而行。
  夜里的風緩緩吹來，過了中秋，天氣便越發有些變涼了。
  船上到處擠滿了人，有的在外頭，有的船內，一般來了東陵，人多的時候，便只能跟普通百姓一起擠一只船。
  許步薇望著這些普通百姓，有衣著簡陋者，或是拖兒帶女，舉步維艱，倏然間不由得覺得如今世道艱難。
  可惜之后，恐還有戰事，這些與之密切相關的貧苦百姓，也不知何時才能尋得安穩之日。
  水路不遠，很快便到夜市，許步薇跟著衛懷胥踏步下船。二人并肩而行，不知何時，走著走著，便只剩下許步薇與衛懷胥二人。
  沒見到后面二人的身影，許步薇回頭看，有些疑惑：“文瑯跟尹楓呢？”
  衛懷胥道：“此處人多，我讓他們隱在暗處，不必擔憂他們。”
  許步薇點頭。
  她看向四周，街道傭長，一眼過去沒有盡頭，朱華明亮，如同白晝。
  許久沒有見到這般動人熱鬧的景色，也許久沒有像普通百姓一般，能夠這般安然的走在街上，現下慢慢走著，倒是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切了。
  許步薇隱隱有些發呆。
  忽然間靜了一瞬。
  人群擁擠，她看到遠處倏然顯現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女子臉覆面紗，一襲青衣，她生的白皙，順著人群匆匆走過。
  許步薇神色微愣，待反應過來便想追上。
  衛懷胥一頓，見她一直望著一處地方，猛的拉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耳旁傳來青年的說話聲。
  周圍人實在太多，許步薇險些沒有聽見，可遠處那位蒙面的女子，只是一眼，她便覺得自己分明很熟悉。
  許步薇知道她一定在哪里見過。
  是盈洲么……
  她沒死？那兄長……是不是也跟她一起？
  心中疑惑越來越重，她想看清楚那人的臉，卻因她戴著面紗，竟然分不清一絲一毫。
  轉瞬的時間，女子已不見蹤影，許步薇還想起步去追，可霎時，衛懷胥拽住她，連半分都動彈不得。
  “許小五？”
  東陵夜市向來都是凌亂不堪，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旁人，很容易被人販子抓走，找不到人。先前他來過東陵，便是遇到了不少將孩子拐走的事情發生。
  “許小五，你到底要干什么？”
  語氣有些質問的意思，衛懷胥看著她，不知道她方才是因為看見了什么，才突然這般奇怪。
  許步薇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態，壓抑著情緒，垂眸說道：“抱歉，我就是忽然覺得那邊熱鬧，想過去看看。”
  衛懷胥望著她方才想去的地方。
  他知道，除了重要的事情，許步薇不會是一個沖動的人，可現在不是當初，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不可能不管她。
  “此處人多危險，你若想去什么地方，大可提前告訴我，這里不是燕州城，也不是你的大唐，別忘了我們要來做什么。”
  許步薇收回目光，沒再多說什么。
  見她神色緩和了些，衛懷胥話音剛落，隨即便拉住她，囑咐道：“別再亂跑，跟在我身后。”
  手心相貼，一股溫熱的感覺包裹住她的手腕，面前人明顯身子一僵，有人拉著許步薇前行。
  修長的身影走在前頭，青年身姿板正，玉冠束發，衣擺如春日流云，許步薇被迫跟在他身后。
  再穿過一個街道，隨著人群拐進去，便能見一處冗長的攤位。
  人群漸漸變少，一路沉默無言，察覺到這人還抓著她的手，許步薇略微抽了出來。許是裝男子久了，她也懶得再計較這些肢體接觸，畢竟面前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情有所原。
  她想了想，衛懷胥察覺到她的情緒，說道：“怎么，方才說你兩句不高興，還在計較。”
  這樣一說，二人安靜的氛圍便又被打破。
  其實她并非是會在意這些細節之人，她知道方才衛懷胥說的也是事實，或者是出于這段日子的情誼，又或許是因為自己還對他有用。總歸二人現在，不過就是相互利用的階段。
  許步薇淡聲道：“大人誤會了，剛剛我只是在想這幾日要作何打算，衛郎君似乎忘記了，還沒告訴我要做些什么。”
  那時為了能有機會出軍營，她曾答應過要幫衛懷胥一個忙，既然承了旁人的情，也應該做到，她從來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許步薇看向青年的臉，衛懷胥亦回視她。
  燈光中，少女的眉眼清晰可見，她眸中有琉璃光彩、有波瀾夜色，也有執著堅忍。只一眼，竟讓人不由得駐足。
  衛懷胥忽然想起先前在百花樓，二人相遇的場景。
  也只是一眼，明明如此好記，他卻不知為何，當初沒有認出面前人來。
  “大人？”
  許步薇又喚一聲。

  青年眉目疏淡，轉過臉去，仿佛沒有聽見她說的話。
  見她不回，許步薇還以為是人多嘈雜，衛懷胥沒有聽清。
  “大人還沒回答我的話。”
  靜了幾秒，他說道：“許小五，在這世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機關算盡，你能不能幫上忙，還要看今夜之后才能打算，之后我自然會告訴你。”
  見他沒有多說，想來是有什么隱情，許步薇也未再追問。只不過她依舊有些好奇，為何衛懷胥會忽然打算來東陵，畢竟他身為將領，所做之事，定然是有關荊南百姓。
  一路上人煙稠密，與軍中每日沉悶的訓練不同，四處都是歡聲笑語。
  靜了片刻，衛懷胥道：“你想要的消息，我會在這幾日讓文瑯去尋，不過你若是有任何想出去的打算，得事先經過我的同意，不許擅作主張。”
  她臉色一變：“為何？”
  許步薇想起先前兩人說好的話，正色道：“先前不是說好了，讓我自己找消息，你難不成想要出爾反爾？”
  見她有些急了，衛懷胥忍不住輕笑。
  方才還一口一個大人，如今不過是稍微讓她吃點虧，這人便立馬換了模樣，連演戲都容易露出馬腳。
  他淡聲道：“若是你不怕惹上麻煩的話，盡管一個人出去。”
  “東陵臨近荊南邊境，此處貿易繁多，交易也復雜。不僅有買奇珍異寶，若是不小心，販賣人口的也不難說。又加之有鄰國，一逃便不知道逃哪里去。”
  衛懷胥說到這里，看了她一眼：“就你這個身子骨，一個人出去，恐怕不知被賊人惦記多少回。”
  許步薇臉色微訝。
  在這里，竟還有這種說法。
  她先前沒來過幾次東陵，自然也不清楚此處的規矩，衛懷胥倒是給她漲了見識。回想起先前楚顏也曾說過，她在幼時曾與姐姐一同被人拐走過，現在想來，極有可能是出現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
  可她本事出眾，放在自己身上就不一定了，若是真有人敢打她的算盤，別說是朝許步薇動手，恐怕還未來得及近身，她便定然會教此人好看。
  許步薇收回目光，面色平淡：“不過就是一些蠅頭鼠輩，誰取誰性命還不一定。”
  她說得輕松，仿佛像是真的不怕，只要有人敢來，她便有能力將那賊人打得落花流水一般。
  衛懷胥定眼看向她，只覺得面前人太過單純，神情之中，略微輕笑道：“想的簡單。”
  “壞人向來不走尋常路，可不會跟那些普通刺客一樣光明正大的對付你。若是從身邊的吃食之中下藥撒粉，沒多久就能將你綁起來。”
  青年同她側目而視，眼眸干凈明澈，似乎是對待一個小女子一般，隱隱有些玩笑的意味。
  “刨心挖肺，也不怕嗎？”
  許步薇一愣。
  月光之下，二人四目相對。
  她怔愣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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