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行死路
衛懷胥聞言,沒什么神情。
他垂眸,一時間,車惟之中安靜不已。
“許小五。”
青年再次喚她的名字,不帶眷戀的,認真的開口。
這一次,她又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他對她的不同。
許步薇抬頭,又是這般,欲言又止。
衛懷胥平靜道:“我說過,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在我這里,救你是我想做的事,若是有一日我遇到危險,你難道也會眼睜睜的看著我死?”
這話問得她一愣,許步薇想了想,遲疑片刻。
若是真有這一日……她也好奇自己會如何選擇,是要保全自己,還是救這個人的一命。
可……她再抬頭,對上這個人寧靜而柔和的眼。
許步薇倏然垂眸,像是認命道:“不會。”
至少現在,她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人死去。
青年聽見她的回答,又看了眼面前靜靜坐著的年輕女子,忍不住輕笑道:“那便是了,如今我留你,不過是為了之后,你也能救我一命。”
在他心中,很公平。
“可話既然說到這兒了,衛郎君難道不覺得,我同你之間,有些過于……”
她頓了頓,一時間,竟然想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二人的關系。
衛懷胥聽著她的話,似未曾掛在心中,反而有些疑惑。
“有些什么?”語氣中調侃道。
許步薇壓低聲音:“離得有些過于近了……”
“恐怕,旁人會誤會。”
就比如今日,她能察覺到那位蘭溪姑娘臉色有些難看,若不是因為衛懷胥,她怎么會露出這般神情呢。再加上許步薇的身份就是一個男子,平日里多加關心也就罷了,同乘馬車,二人再怎么樣,也……也不該如此逾矩。
所以她有意回避,而衛懷胥,卻總是打破她心中的想法,讓他們的關系近一些,又近了一些。
衛懷胥看著她,說道:“我做什么,何時需要那些人來指點,誤會又如何?”
馬車徐徐而行,不時傳來馬鳴之聲,但卻難以掩蓋年輕人說話的冷意。
她不知該如何再說,默不作聲的候在一處。
衛懷胥看著她這副模樣,不免有些不忍。
從一開始,他以為像許步薇這樣的人,不愿做之事,看不慣之事,她從來都不會委曲求全。
可再看她,除了一開始重見之時身上的戾氣太重,如今竟然不太看得到當初那份執著了。
眼前人的性子,似乎早已不同初見時那般。
能將一個傲氣凌云的小姑娘,化身為這般步步謀算、深思熟慮的模樣,她經歷的,從不比別人少。
衛懷胥看穿她的心思:“你怕什么?”
可話一說出來,他又覺著自己沖動了。
這樣一個受過顛沛流離之人,她連死都不怕,不應當如此直白的問。說不定在面前人心中,這些話就猶如劈開傷口,朝著最痛之處撒鹽。
她沒料到這人會追問。
有一瞬間,許步薇避開他的目光。
其實剛開始,她并非是怕衛懷胥對她的舉動會引人注意;但是后來想了想,若是長此以往,有人也像蘭溪姑娘那般關注衛懷胥,旁人未必不會懷疑二人的關系,她定然也會跟著遭罪。
屆時若是有人順著蛛絲馬跡,懷疑到自己的身份,她又該如何?
如此,倒不如,一開始便不要這般復雜。
許步薇一時默然,雖心中有萬千話語,可到底不方便對這人直說。
她認真道:“大人可是喜歡男子?”
衛懷胥一愣。
但見這問句中,帶著淡淡的不可置信,明白這人問的是什么,片刻,他的心倏然一緊。
面前人很快反應過來。
“所以你以為,我喜歡你?”
雙眸注視著她,許步薇意識到了什么,她平靜解釋道:“不是我以為,只是大人這般做,很容易讓人誤會。”
又是誤會……
方才同他說話時,她已經連用了兩次這個詞。
許步薇深吸一口氣,繼續解釋道:“我與衛郎君,雖說有過同生共死,也有過露水情誼,可到底是情薄緣淺,撐不了一生。我感激衛郎君對我的救命之恩,也可與之共同生死,只可惜,你我二人的身份卻是有著千山萬水之隔,大人總是平白無故對我這般,實在不好。”
“況且,”
許步薇腦中仍然是亂的,她有些急,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在急什么。
她道:“況且我不是斷袖,想必衛郎君也不是,既然如此,應當有些分寸才好。”
衛懷胥眸中浮起一層抹不開的濃霧。
話說得如此直白,就是想不明白,也不得不懂她話中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會兒,隨即說道:“你覺得我為難你了?”
許步薇點頭,幾乎沒有遲疑:“是。”
她本沒有這個意思,可是既然衛懷胥這般說了,那她也這般認為。
當初她說過,二人之間是交易的關系,她會幫衛懷胥做想做的事,而自己,只想要有關大唐的消息。
這樣就夠了,往后,她不想再牽扯到什么。
衛懷胥眸光微暗,他視線稍微停留,停在這張清麗平靜的臉上,他才明白,自己似乎從未清楚這人的心思。
“我才為救你受傷,你就這般對我,那我算什么,算是救了個白眼狼?”
眼前的少女有些不敢看他,許步薇難辭其咎,她道:“這是我欠你的。”
“你欠的我的多了。”他道,“你打算如何?”
一一全部還給他嗎?
可他不需要。
衛懷胥想繼續說什么,可礙于這人的身份,既不能戳穿又不能試探,他到底不能多說什么。
“荊南危險,你既然想留在這里,可曾想過以后如何打算?許小五,軍營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更遑論……更遑論她一個女子。
馬車里極靜,衛懷胥看著她,似是僵持不下。
許步薇悲從中來:“但大人忘了,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衛懷胥一頓。
路……什么路?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走的到底是什么樣的路?”他看著她的臉。
許步薇面無表情,目中多了份艱澀。
“死路。”
一條一去不復返、永遠不會有盡頭的路。
她說得云淡風輕,可沒有人知道,有人心里一緊。
衛懷胥盯著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因為這個,你不愿同我離得太近?”
可她怎么知道,二人不能同行?
青年認真道:“許小五,我未必不能幫你。”
許步薇沉默良久。
她心中疑惑,略微詫異的笑了笑:“幫我……為什么?”
難不成是憑借當初萍水相逢,還是說后來對她另眼相看。許步薇認為,這些都不足以支撐起他拼命要護住她的理由。
畢竟在萬千世間之中,她不過一個普通人,在千萬的新兵面前,如同螻蟻。
待之后戰事一起,她這樣決絕的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是可以死在沙場也毫無所懼的。
“沒有為什么。”
衛懷胥輕聲道,“我不幫別人。”
“但我更不想你死。”
因為除了她,在一開始臨川相遇之時,他就已經總有那么一兩個理由,為自己救她而開脫。
第一次,是好奇那個少年如何能躲過追兵,好奇她的身份;再后來,便是覺得,隔著萬千山水,怎么偏偏,這人會到他這里來,偏偏到荊南軍營來,成為他的兵。
再之后,就是衛懷胥徹底得知此人身份的時候。
他在知曉許步薇是女子身時,在知曉那夜跪在茫茫雨中的新兵是她,知曉百花樓挾持自己的女賊是她,一再心軟。哪怕此人執拗不堪,滿身戾氣,他也可以容忍。
只可惜,少女從未察覺這份淺薄的心思,反倒還厭煩自己。
想到這,衛懷胥忍不住在心中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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