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林一笑
建安市人民醫(yī)院急救科,上午8點。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濃重的蒜臭味。
病床上,趕在交班前被推進來的中年男人名為王春華,是建安市著名貧困縣下屬知名貧困村王家村里的“葡萄大戶”。
該“大戶”雖然是村子里“先富起來”的一批人之一,但仍屬于文化和生活常識雙重沙漠里的常駐民,給葡萄打完農(nóng)藥后,心里舍不下包裝完好的空瓶子,想著帶回家洗洗干凈當水瓶,結果把自己喝暈了過去。
上高中的大兒子正好在家,連忙打了120,送到了鎮(zhèn)上醫(yī)院,又從鎮(zhèn)醫(yī)院轉到了縣醫(yī)院,縣醫(yī)院又傳到了市人民醫(yī)院。
大兒子舉著手里空農(nóng)藥瓶,懟到了正準備交班走人的林一笑手里。十六七歲的大小伙子,接近一米八五的身高,面如菜色,涕淚縱橫。
林一笑話還沒來得及說,周圍已經(jīng)有人舉起手機開始錄像了。
盡管她沒準備一走了之,但熬了一個大夜后,她那大腦還沒有重啟成功的茫然表情在圍觀群眾鏡頭的記錄下,頗有“這孫子真會挑時候來”的意思。
在醫(yī)患關系緊張的今天,她頂著這么一副“尊容”出現(xiàn)在鏡頭里,十有八九會被互聯(lián)網(wǎng)語言藝術家們打成沒有醫(yī)德的二流子。
想到這,林一笑瞬間打起了精神,忙帶上口罩,邊確認手里的農(nóng)藥瓶是什么類型,沉靜地說:“洗胃,先洗胃!不是百/草/枯!”
王春華處于深昏迷狀態(tài),瞳孔呈針尖樣,林一笑脫開他的衣服,皮膚潮濕,是典型的農(nóng)藥中毒。
林一笑冷靜道:“開血液透析,阿托品走深靜脈,要快!”一旁還在實習期的小護士見王春華的皮膚都裸露著,給他蓋上了一塊無菌單,林一笑見狀一把掀開,對小護士沉聲解釋道:“不用全蓋上,讓毒素通過皮膚揮發(fā)出一部分!
潮濕的皮膚開始變干燥,針尖樣瞳孔也開始變大,王春華的手緩緩抬了起來,小護士興奮地說:“醒了醒了!”
林一笑并沒有放松神經(jīng),說:“不一定是醒了,也有可能是m樣作用,”她喊了兩聲患者的名字,“王春華!王春華!”
病床上的男人發(fā)出了幾聲悶哼,林一笑懸著的心落了回去,又喊了幾聲:“王春華,你是王春華嗎?是的話用手比個‘1’!”
王春華緩緩地抬起手,顫抖著比了個“1”。
林一笑松了口氣——意識恢復了,人算是就回來了。但隨即,心里的火又冒了上來——怎么能干出來用農(nóng)藥瓶子當水瓶的事呢?
林一笑走出急診室,迎面便看到了王春華的大兒子,他坐在急診室外面的椅子上,兩手攥拳撐在腿上,拇指扣著食指外側。大人經(jīng)歷了這一遭都心神難定,何況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呢。
林一笑心里的火被澆了個透涼,她吁了口氣,沒有麻煩廣播叫人,自己走了過去:“王春華兒子是嗎?”
男生一愣,忙點頭,說:“是,我是,我爸他怎么樣了?”
“別緊張,”林一笑莞爾,“你父親是有機磷中毒,但好在量不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過來了!
男生松了口氣,蒼白的臉恢復了些血色,連忙道謝:“謝謝醫(yī)生,謝謝醫(yī)生,請問我現(xiàn)在能進去看看他嗎?”
林一笑:“還需要在觀察一下,可以了探視的時候會通知你的!
建安市人民醫(yī)院的急診科不是開放式的,家屬只可以在密碼門外的等候區(qū)等,這不太人性化的舉措,但也是“無奈之舉”。
前兩年,因為囂張跋扈的“醫(yī)鬧”,一個月內(nèi)急診科三位醫(yī)生被砍傷,其中便有急診科副主任沈澤正。沈澤正的右手被沖進來的病人家屬用砍刀砍傷,判定為二級傷殘,被迫離開了臨床,當時他32歲,是建安市人民醫(yī)院最年輕的副主任,也是發(fā)表sci最多的醫(yī)生。
這扇密碼門一來是為了更方便治療,二來是為了保護醫(yī)生。
面對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至親,沒有人會不著急。但這種灼心的著急焦慮極容易演變成對醫(yī)生的不信任,進而質疑醫(yī)生的治療方案,耽誤的卻是病人的時間。
事后,病人沒事還好,一旦病人病情惡化,大多數(shù)家屬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問題。其結果是醫(yī)生飛來橫禍,白衣天使跟著一起遭殃。
“醫(yī)鬧”的視頻不是沒有被曝光□□過,但這種略顯沉重的新聞顯然沒有某明星結婚離婚劈腿戀愛的八卦花邊有意思。
人的本性是趨利避害的,生活很苦,看狗血比看血淚更能愉悅身心,多數(shù)恨不得住在熱搜上的明星,掙得大多也是挨罵的錢,對他們狗血故事的哈哈一笑屬于“慈善”行為,何樂而不為呢?
林一笑確認王春華沒有突發(fā)狀況后,便站在護士站補醫(yī)囑。
來上早班的王陸看到林一笑哈欠連天地補醫(yī)囑,湊上前調侃道:“笑哥,這是又連帶著上了半個早班啊!
時過經(jīng)年,王二胖同學在經(jīng)歷了歲月的摧殘和女神不要錢似的“好人卡”的刺激下,終于痛定思痛,決心向大眾主流審美靠近。
靠著頑強的毅力每天吃菜葉子跑8公里,用了一年時間,把自己從200斤的矮木樁變成了高挺直留的精神小伙子。
但女神之所以是女“神”,不單單是因為有一張神仙姐姐似的臉,更主要的是人家的思想境界高出了當下找對象只看臉的凡人們一大截,相比于皮囊,女神更注重的是靈魂契合。
顏值,只是進入她準男友名單的最低標準。詩歌和遠方才是靈魂最終的歸宿。
但王陸吃了一年的草,能達到的最高限度也只能是這個最低標準,至于靈魂的最終歸宿,和詩歌有什么關系?
遠方的木頭運到工廠里,經(jīng)過現(xiàn)代化的流水作業(yè)最后呈現(xiàn)在殯葬館中的那個大盒子還差不多。
女神很感動,感動的直接把他拉黑了。
林一笑被比磚厚的專業(yè)書折磨的死去活來的間隙聽聞他被拒的噩耗,喜聞樂見,放下“藍色生死戀”拎著兩瓶雪花和半袋沒吃完的麻辣花生就到了他宿舍樓底下,準備湊熱啊不,是送安慰。
倆人在男生宿舍樓前的英語角,林一笑就著半袋麻辣花生聽著王陸感嘆“女人心,海底針”。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林一笑沒忍住笑出了聲。真正的兄弟就是這樣的,關鍵時候不捅肋間隙兩刀的兄弟怎么能是真兄弟呢?
“二胖啊,你女神這種文藝掛的仙氣不是你這個高中語文掙扎在及格線上的大腦能把握住的,”林一笑認真地糾正他說,“靈魂的最終歸宿怎么能是棺材呢?記住了,那個小盒才是永遠的家。”
王陸沒能傷心太久,因為很快就要期末考試了,留給他的預習時間不多了。
畢業(yè)后,林一笑沒有選擇留在上海,而是回到了建安市,義無反顧地跳進了急診這片深不見底的海里。
王陸中二魂未滅決心要在上海掙出自己的容身之所,但高不可攀的房租可以擊碎一些白日夢,在魔都碰了一身刺的王陸最后也選擇回來了。
但或許男人真的“至死是少年”吧,他費了一年功夫考上了建安市人民醫(yī)院,然后又帶著一腔狗血灑向了icu。
林一笑也從“笑哥”升級成了“沒日沒夜”,王陸也沒好到哪去,成了全院知名“顛三倒四”。
他們本應該是互相扶持、相約星巴克的“咖友”,奈何王陸有大多數(shù)直男都有的缺點——嘴欠。該病癥的高發(fā)期是他路過急診護士站看到林一笑哈欠連天地補醫(yī)囑的時候。
林一笑白眼都懶得賞他一個,直接抬腿對準了他的膝蓋,王陸被打出了經(jīng)驗,往后靈活地一躲,又迅速側過身給推著空輪椅的病人家屬讓出道兒,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宛如一根成了精的電線桿。
“二胖兒,你這肥減的值啊,”林一笑補完醫(yī)囑,自然而然地把借來的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護士姐姐忙里偷閑聽著他們斗嘴,并沒有注意到林一笑順手牽羊的行為,“不僅顯了個頭兒,連帶著運動神經(jīng)也靈活不少,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笑哥你提黑歷史就沒意思了啊,”王陸輕嘖了聲,又湊上前問,“今天是什么情況?”
“不和無關人員透露患者信息是醫(yī)生基本的職業(yè)操守,”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邊往急診室走邊說,“王醫(yī)生,icu快到交班了,您這次次踩點上班,小心主任!
王陸往后看了一眼,確認安全后,又說:“說正經(jīng)的,我今早上下樓的時候碰到你媽了,根據(jù)可靠信息,田女士和劉太后又給你安排相親了,笑哥,你自求多福!
林一笑冷笑了聲,把補好的醫(yī)囑交給了正在看熱鬧的蘇倩,邊往回走邊朝他擺了擺手表示:隨便,都行,無所謂,能有一個和她看對眼的算她輸。
王陸望著她倔強冷酷的白色背影,嗤笑了聲,敲了敲護士站的臺面,對正在把醫(yī)囑轉成執(zhí)行單的蘇倩說:“倩兒,你筆被林一笑順走了!
蘇倩回過神,林一笑已經(jīng)沒影了,只能懊惱地對王陸說:“你怎么不在提醒我!”
王陸佯裝無辜回道:“天地良心,我剛也是才想起來了!
眾所周知,醫(yī)院的每個科室里都藏著數(shù)只“四足吞筆獸”,該“猛獸”品味獨特,四位數(shù)的手機他們視而不見,1塊錢的筆他們奉若珍寶,稍不留神,一口袋的筆十分鐘內(nèi)就能全體失蹤。
林一笑查完房交完班走人的時候已經(jīng)十點了。
這個時候困已經(jīng)是其次的了,渾身的乏力疲軟才是更要命的,現(xiàn)在的她急需咖啡續(xù)命。
醫(yī)院對面的咖啡店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氛圍組沒有很多,甚至還有些空蕩。林一笑進去的時候,在吧臺里磨咖啡豆的趙婷麗頭都沒抬,就猜到來來者是誰了:“林醫(yī)生下班了,今天還是中杯美式滿冰?”
林一笑莞爾,配合她裝不熟的客氣話,回道:“是,謝謝。”
趙婷麗是美院的學生,大一的時候就在這家店的兼職,林一笑恰咖如命,早中晚都會來買一杯,久而久之,兩人算是熟絡了起來。
林一笑的口味也始終如一,三年來,哪怕天上下刀子了,她也雷打不動愛著滿冰中杯美式。
“笑笑,現(xiàn)在雖然不是冬天了,但你也不能一直喝滿冰啊,對身體不好。”趙婷麗邊給她烘咖啡邊說。
林一笑微微頷首,淺笑贊同道:“所以我一直都是要中杯!
趙婷麗哭笑不得:“你這話說的,我還真沒法反駁。”
話音剛落,林一笑的手機忽然“叮咚”了聲,把表面穩(wěn)如老狗其實神經(jīng)衰弱的林醫(yī)生嚇得一哆嗦。
林一笑拿出手機,正準備看一眼是那個孫子大清早嚇爹,結果發(fā)現(xiàn)嚇她的不是人,是微博熱搜——“國際知名畫家顧疏放于今日回國,問及回國原因,顧疏放本人表示:無他,為了藝術!
林一笑對藝術沒什么鉆研,對于顧疏放這號回個國都要上熱搜的藝術家更是沒有聽過,神情漠然地準備把手機扔回包里,但旁邊的趙婷麗卻忽然驚喜道:“顧疏放居然回國了!”
這一嗓子,又嚇了林一笑一激靈,但出于禮貌,林一笑還是給她遞了個話:“你知道她?”
趙婷麗點了點頭,說:“顧疏放一直生活在國外,屬于天才那掛的人物。13歲在紐約視覺藝術學院開畫展,18歲的時候各大畫廊都搶她的畫,但她一直把畫畫當愛好,大學學的好像是心理學。去年開春外網(wǎng)上就有她要回國的小道消息,當時我還不信,沒想到居然會上熱搜。她在國內(nèi)也這么有名?”
林一笑配合地笑了笑,內(nèi)心并沒有什么波瀾。
但面對給自己做續(xù)命咖啡的人,說兩句好聽是應該的。
林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對她說:“她是不是天才我不清楚,但你的繪畫天賦我是見識過的,小趙同學加油,我等著去看你的畫展。”
趙婷麗吁了口氣,淺笑說:“借你吉言了!
“客氣,”林一笑接過咖啡就不想再消耗“元氣值”了,轉身邊往外走邊說,“走了,晚上見。”
等公交車的空隙,林一笑又鬼使神差的打開了那個熱搜。
話題下的熱一評論是:“這年頭熱搜真好上,大眼仔是要準備轉行當媽媽桑了?”
——這玩笑太沒品了。
但林一笑沒有那個憂國憂民的心去操心當代網(wǎng)民的素質,干脆摁滅了手機屏幕,相比于這些有的沒的,她還是更擔心自己。
不出意外的話,田女士和劉太后已經(jīng)對著各路青年才俊的照片挑挑揀揀了一上午了,就等著她這個傀儡皇帝回去翻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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