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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楚星阿月


林一笑在不算大的倉庫里信步,倉庫不算大,但林醫生一身懶筋,轉彎一圈就毫坐到了趙春燕身邊,好像忘了她剛才持刀意圖行刺的危險行徑。

        她還是那個會特意給她留煎餅果子的實誠老板。

        顧疏放站在墻面前,看著墻上的畫——這里的一切都和這幅畫格格不入。

        床沒有床架,為了防潮,下面鋪著各種顏色、各種商品外包裝的瓦楞紙板;可折疊的小圓桌的白綠色格子已經變成了黃綠色,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隱隱的油光,斑斑銹跡的圓桌支架一副隨時準備撂挑子不干的節奏。

        這幅畫不應該在這里,畫它的人不是趙婷麗。

        這副畫極具個人風格,畫上的兩位主角并沒有五官,卻能讓人感受到鮮活的生命力和堅守她們之間這份與世俗格格不入的情感的孤勇。

        她看過林深發過來的趙婷麗的作品,她的作品和她展示出來的陽光積極向上的形象不同。

        趙婷麗的作品給人強烈的不適感,大片的黑白灰,或者在陰暗色調中刺入一片鮮紅,宛如鮮血濺落在畫布上。

        “趙阿姨,”林一笑朝靠在床頭上的趙春燕擺了擺手,說,“你剛剛也看到了,那邊看畫的美女會散打,別說您一個已經50多歲的圍絕經期婦女了,我個正當年華的妙齡少女也不是她的對手,您剛剛都要讓我們見血了,說說吧,這到底是怎么個事。”

        顧疏放自動忽視了林一笑厚顏無恥的裝嫩發言,踱步到趙春燕面前,垂眸瞥了眼躺在她腳邊的美工刀,嗤笑了聲,說:“趙老板,你剛剛的行為叫做故意殺人未遂,就憑這一點,我能把你告得生不如死。既然想要殺人,就應該做好充分的準備,然后一擊斃命,而不是貿然行動,讓對方還有喘息的機會。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算爬,我也一定要沾你一身血。”

        趙春燕的表情隱沒在陰影中,顧疏放抬手死死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我建議你最好我問什么你說什么。我沒有市局的編制,不是警察,脾氣不好,這輩子估計都學不會好好說話,打人也不分男女老少,而且,我很有錢,一條人命而已,我賠得起,但你要好好掂量掂量,你死得起嗎?或者說,死在我手里,你承受的起嗎?”

        林一笑清楚地知道顧疏放不是個省油的燈,但沒想到這盞燈竟然還是流氓牌的。

        盡管顧疏放“金錢至上”的腐敗思想聽的她十分刺耳,但眼下她們必須要相互配合——打蛇要打七寸,趙春燕的七寸很明顯,一窮二白的生活和身陷牢獄的女兒。

        顧疏放富得真材實料,但起早貪黑、每天和城管斗智斗勇卻只能委身在郊區倉庫里的趙春燕顯然是打不起的。

        但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風骨。

        趙春燕顯然不吃她這一套,干脆背靠在墻上閉目養神。

        “錢不是萬能的,顧小姐,”林一笑拍了下顧疏放的胳膊,說,“別捏著了,真想被啐一身?”

        顧疏放冷哼了聲,松了手。

        林一笑剛準備扮上紅臉,笑容還沒揚起來,趙春燕倏然睜開眼,狠狠地朝著顧疏放啐了一口。

        顧疏放下意識拽住林一笑,把她往自己身前一推,那口痰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卻成功弄臟了林一笑的褲腳。

        林一笑將笑未笑的表情僵住,她偏頭和顧疏放四目相對,她輕笑了聲:“顧疏放,你反應挺快啊。”

        顧疏放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把林一笑當成“盾”了,有些尷尬地解釋:“職業習慣。”

        林一笑:“……這話怎么這么耳熟?”

        趙春燕啐完視死如歸地盯著她和顧疏放。

        林一笑沒心情看她,只想清理一下倒霉催的褲腳,但口袋里除了新鮮的西北風外什么都沒有。

        顧疏放見狀,剛想把自己的紙巾遞給她,林一笑先她一步蹲下身,拿起美工刀在褲腳上劃了一道,清脆的“刺啦”聲后,修身牛仔褲秒變街頭乞丐風。

        “可惜了,小一千塊錢打水漂了。”林一笑有點惋惜地想,完全沒注意到顧疏放別扭地收回了拿著紙巾的手。

        “趙姨,咱們認識三年了,你是個好人。”

        林一笑沒有起身,視線和趙春燕齊平,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聽起來格外真摯:“您帶著孩子離開家鄉,到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生活是件特別不容易的事兒,我是八九歲的時候跟著我媽搬來的,情況和您還挺像的,我爸也是因為工作的事出了意外,那些年她和我奶奶為了在這個城市生活。”

        她說的很慢,保證趙春燕的理解不會出現偏差,她說完最后一個字后,趙春燕眼底閃過一絲動容,但依然警惕地看著她。

        這點微妙的變化自然沒能躲過林一笑的眼睛——大方向沒有找錯,繼續發功:

        “小趙一直在我們醫院對面的咖啡廳兼職,我和她的接觸也不算少,她是個很有靈氣也很努力的小姑娘,學校的同學提起她沒有不豎大拇指的,她的前程大好。”

        “但是趙姨,她現在在警察局里,不是因為打架斗毆這種派出所調解一下就能翻篇過去的事,她是故意殺人。”

        她特意加重了“殺人”兩個字,趙春燕雖然聽不到,但能看出來,臉瞬間就白了。

        林一笑繼續說:“學畫畫不比學文化課簡單,小趙當年是不問寒暑晝夜的拼命畫,才得到美院的錄取通知書,您剛才的行為已經說明她去自首這件事有問題了。趙姨,您是她的親媽,她可以犯渾拿前途賭未來,您可不能跟著她胡鬧啊!她是您親閨女,你們吃了那么多苦,您舍得嗎?”

        趙春燕軟硬不吃的表情逐漸松動——林一笑說到了她的心坎兒上,她是一位母親,趙婷麗那天晚上和她坦白一切的時候,她比任何人都心痛,但最后還是點了頭。

        她們娘倆欠那個人一份恩情。

        趙春燕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最樸素的“滴水之恩”該用什么報卻牢記在心。

        她丈夫趙海德在工地上出事的時候,趙婷麗五歲左右,她才三十歲。

        趙海德送醫院搶救無效,中年喪夫的噩耗已經給了這個一輩子都在大山里的女人當頭一棒,五萬塊錢的醫藥費直接把她砸暈了。

        “人財兩空”已是悲劇,奈何“麻繩專往細處挑”,趙海德頭七還沒過,債主就砸了靈堂。

        債主生怕錢要不回來,趙春燕沒法說話,他們便上手搶小趙婷麗。

        小趙婷麗死死地抱著她,哭嚎聲響徹天地,卻沒有一戶人敢上前幫一把,大家是來吃席的,不是來找晦氣的。

        趙春燕跪在地上求他們不要帶走自己的女兒,錢她會想辦法,但他們看不懂手語,咒罵了幾句,一腳把她踹到了地上,抱走了小趙婷麗。

        她在地上躺了一天,鄰居家的老人看不過眼給她送了兩個雞蛋過來,用手語告訴她,那些人說了,只要她把錢還上,就把閨女還給她。

        五萬塊錢啊,她把這個老房子賣了,也不值五萬啊。

        老人說:“我的老妹妹啊,你傻啊,你沒錢,你男人老板肯定有錢,你男人出了這樣的事,他怎么也得賠!去找他!”

        趙春燕愣了一會兒,回過神后沒敢耽誤,擦干眼淚,連夜收拾了一個包袱坐著村里的拖拉機進了城。

        她憑著“有錢就能把閨女要回來”的信念,在陌生的城市里憑著一股子莽勁兒硬是找到了丈夫做工的地方。

        本以為找到地方拿回賠償款,就算賠款不夠,能還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她在慢慢打工還,不過是日子苦點而已。

        人活著那有不吃苦的,日子都是越過越順。

        她不能倒下,她的女兒在等她接她回家。

        但“命運專挑苦命人”,她到了丈夫做工的地方,等著她的沒有良心未泯的老板,只有一幢爛尾樓,和高舉著“黑心老板,還我血汗錢”的橫幅的農民工。

        ——包工頭扔下爛尾工程跑路了,這些人和她一樣,都是有錢人的債主。

        那一刻,天旋地轉。但她能怎么辦呢?

        她的女兒還在人家手里,她只能往前走,必須要到錢。

        那一個月,她混在討工資的農民工隊伍里,沒地方睡就去火車站到長椅上,餓了就買五毛一個饅頭,就著一根咸菜條就是一天的飯。

        但她終歸不是鐵打的,一個燥熱的午后,她倒在了那幅紅幅下,意識喪失的前一秒,她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戰友”們宛如樹倒時的猢猻,散作一團,生怕被訛上。

        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人躺在診所的病床上,床旁凳上坐著一個目測二十歲左右的藍發女人。

        她背靠在床頭柜上,長腿隨意地交疊著,金色的光斜照在她身上,頭發被她用鉛筆隨意挽在頸后,懷里抱著一個本子正專心致志地在畫著什么。

        她瞥了眼本子上的名字——楚星。

        “醒了,”楚星合上本子,隨手放在床頭柜上,看了眼吊瓶確認還沒有打完后,松了口氣,晶晶亮的眼睛直視著她,說,“你中暑了,我帶你來打點鹽水,打完就好了,別擔心。”

        她訥訥地點了點頭,回過神后,第一反應就是拔針快跑——在這座城市里,人們的同情和善意都是明碼標價的。

        一瓶鹽水的價格,她負擔不起。她剛想把針拔了,手就被楚星不輕不重地拍了下:“還沒打完,別著急。”

        楚星像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從口袋里掏出打針的單子,一字一句說:“這兩瓶鹽水算我的,已經結完賬了,幫你因為今天是6月5號,學雷鋒三個月紀念日!”

        趙春燕半信半疑,沒有在掙扎,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楚星沒有再畫畫,認認真真地履行起來陪床的義務——除了偶爾會對著手機傻笑外。

        護士給她拔完針,她怯懦地跟在楚星身后,只要楚星一遍臉,她就頭也不回地跑。但楚星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她慢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想,并沒有要理她的意思,路過煎餅果子攤的時候,她才停住了腳步。

        楚星回頭的瞬間,她全部神經都已經立正稍息,楚星卻只是問她:“你蔥花香菜都吃嗎?”

        趙春燕一愣,她的身體比大腦先一步點了頭——她真的太餓了。

        楚星莞爾:“老板,三套煎餅,一套不要蔥和香菜,剩下兩套都要,對了,先做不要蔥和香菜的。”

        老板應該和她很熟,聞言調侃道:“又給小王送午飯啊,男朋友都沒有你這么貼心的。”

        楚星憨笑了兩聲,耳朵被老板的玩笑話逗得發紅:“她是我的人,要什么男朋友。”

        老板動作麻利,做好后楚星把不要蔥和香菜的煎餅掛在了左手手腕上,另外兩套一套她已經啃了起來,另一套掛在了右手手腕上。

        趙春燕沒有心思關心楚星是誰的“男朋友”,她現在只想跑,但肚子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抗議,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楚星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把右手腕上的煎餅遞給她:“吃吧,三塊錢而已,我請了。”

        趙春燕遲疑了下,理智告訴她不能吃,但最后屈服于本能接了過去。她本想小口吃,但她真的太餓了,前兩口還能保持矜持,第三口就狼吞虎咽了起來。

        ——這東西太好吃了,等回家了也要做給妮兒嘗嘗。

        楚星等她吃完后,開了一瓶水:“喝點吧,這東西挺咸的,容易口渴。”

        這次趙春燕沒有接,她指了指楚星的速寫本。楚星一怔,明顯是不愿意把本子給她,她問煎餅攤老板借了兩張本子紙和一支筆,給了她。

        “你為什么幫我?”

        楚星蹙眉,好像她問了一個極其弱智的問題。

        楚星剛想回答,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拿過趙春燕的紙筆,寫到:“因為你暈倒了,我路過了。”

        趙春燕看著她龍飛鳳舞的字,怔住了——只是因為這個嗎?

        她轉念一想,自嘲似的笑了笑:自己有什么好讓她圖謀的呢?

        人家好心幫了她,她卻自作多情地認為人家圖謀她什么,真的是自戀又好笑。

        趙春燕剛想道謝,楚星忽然轉身,笑意粲然地張開了雙臂——下一刻,一個穿著白裙子的黑發女人撲進了她的懷里。

        初夏的城市已經燥熱,她們卻好像不在乎,緊緊地抱著對方,眼里容不下凡塵俗世中的其他,只容得下對方。

        楚星揉了揉懷里人的頭發,低聲哄了幾句懷里的小姑娘后,小姑娘才舍得松開她。

        趙春燕從楚星的嘴型可以看出,這個小姑娘叫“阿月”。

        ——星星和月亮,還挺配的。她想。

        “阿月”熟稔地把楚星左手腕上的煎餅摘了下來,咬了一口后才注意到站在楚星身后的她。

        楚星簡單的和“阿月”解釋了下事情的經過,她的臉色從歡欣雀躍到逐漸嚴肅。

        等楚星講完,“阿月”才走到趙春燕面前,瞥了眼她手上的紙條,臉色微頓,隨即手語到:“你遇到什么難事了嗎?”

        趙春燕看向楚星,楚星微微頷首,眼眸溫柔地鼓勵著她。

        她現在一無所有,還有什么好害怕的?

        想明白了這點后,趙春燕身上所有的怯懦都被一腔孤勇沖淡了,她用手語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阿月。

        阿月聽完,面如沉水,認真地看著她,手語說:“你要去報警,警察可以保護你和你的女兒。”

        ——報警?

        趙春燕生活了三十年的山村信息極度閉塞,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世界上還有一支名為警察的隊伍會無條件的幫助她,而且不需要她付出任何高昂的代價。

        只是因為她和他們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之上。

        楚星和“阿月”把去什么地方報警,怎么報警詳細地寫在了一張紙上,她仔細的收好那張紙,滿懷希望地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臨走前,楚星給了她自己的電話號碼,用剛和黑發姑娘學的手語和她說:“祝你一切順利!”

        那個時候的她想不到,這一別竟然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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