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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手起刀落血染菜市口


大江之上的風雨漸歇,江南人人自危。
    無論是江南道府衙,還是寧安府衙,躊躇莫展之間,江自流與顏朝令渾如做夢一般的渾渾噩噩。任憑他倆見過怎樣的大風大浪,卻大有大廈欲傾倒、性命不保的絕望。
    酒還是那樣的古越老黃酒,可酒到嘴邊,卻怎么也難以吞咽。
    程千里憂心忡忡道,此番只怕不是死,也是得死了。
    顏朝令將面前的酒碗猛地一推,愴然淚下道,龍歸天地,我等卻毫無辦法。天子雖然昏聵,可畢竟還是天下人的共主。如今,只怕太子殿下能夠早日登基,否則這天下必然大亂。群梟嗷嗷如狼,此番狼子野心公然弒君,只怕算計不小。
    江自流自然不甘心坐而受戮,心里一橫道,此番大難,與我江南何干。葉鳳坡和葉青山乃是天子近臣,若要責難,也該是他們首當其沖。
    顏朝令和程千里頓時臉色大變,心中暗自發怵,這便黔驢技窮了?
    江自流又恨聲道,秦風身為北山司馬都護府,又是江南道的巡按,執掌天子劍,他也難辭其咎。
    顏朝令汗顏道,只恨他的刀還不夠快。
    程千里打了激靈道,江南衛此番損失不少。
    江自流猛地一拍桌子道,殺!殺無赦!傳令下去,對江南實施宵禁,凡是嫌疑者,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要放過一個!
    程千里頓時臉色一震,苦笑地看著顏朝令。顏朝令半瞇著眼睛,唏噓道,自當如此。無論如
    何我等都該給朝堂一個交代。殺一人也是殺,殺兩人也是殺!既然要殺,那便動靜大一點。否則攪不出這幕后的黑手來。這叫打草驚蛇,又叫捕風捉影!
    程千里只得如實稟報道,巡按府已經動起來了,凡是江南的武林和擅藏刀兵者,皆不放過。
    江自流面色一沉道,這小子倒也不含糊。此番敵人所用兇器,無不是大秦制式。這番禍水,江南衛和天機衛都難以善了。
    程千里見事不宜遲,當即拱手道,那屬下這便去安排。
    顏朝令連忙擺手,正色道,不是去安排。而是遵照江大人的命令,你要坐鎮寧安府,絕不要放過任何宵小。
    待程千里行色匆匆地走出江南道府衙,江自流這才端起酒碗,與顏朝令一飲而盡,待放下手中的酒碗,迷糊著眼睛,打量著滿頭白發蒼蒼的顏朝令道,顏大人,您身為太子少保,你以為太子登上大寶之后,將如何看待秦風和江南?
    顏朝令聞聲皺眉地放下酒碗,待江自流屏退了左右侍衛,這才慢悠悠道,太子向來重視北山,而江南也是大秦的后花園,江大人以為呢?秦王府又該如何?
    江自流站起身來,背著手,望著窗外細雨綿綿中,那一叢迎風飄蕩的竹林。良久,一邊聽著雨聲,一邊才輕聲道,侯爺曾說秦風來江南,便是我等掉了腦袋,也不能讓他有片刻的傷害?衫戏蛳氩幻靼,他秦風小兒何德何能,如
….

    此這般讓皇室如此重視?天子如此,太子如此,侯爺也是如此,甚至連葉府也是如此!顏大人你可否為我解惑?
    顏朝令看著大殿之上的“氣沖牛斗”的匾額道,世人皆曾言,北山出龍。以往是龍困北山,如今龍游江南。自古隱龍起,天地變。朝堂之上,天機閣又怎會不知道?善,皆按兵不動。況且這龍卻不是北山王府,而是北山陳阡村的一個落魄小子,此事看來諸多詭異。無論是家學淵源,還是功夫底蘊,這哪里是一個落魄小子能夠做到的。江大人好好想想,這天地間有幾人能夠做到這般。老夫歷經大秦三朝,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江自流悶聲道,所以呢?
    顏朝令輕笑道,沒有所以。江大人乃是恩科探花出身,不需要老夫多教吧。
    江自流憂心忡忡道,老夫只怕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太子必然會力挽狂瀾!”顏朝令目光中閃過一陣殺機,朗聲笑道。
    “但愿如此吧,當年的遺詔可不是那么簡單的!”江自流臉色一沉,轉過身來,看著顏朝令,見他一臉的憤慨和不屑,似乎對太子早有篤定,又才不甘心道。
    顏朝令恨聲道,遺詔的事情,江大人還是忘了,比較好。否則......哼哼......
    江自流不甘示弱道,當年的事情,顏大人沒少出力吧。
    顏朝令騰地站起身來,圖窮匕見道,你這是在找死!
    江自流也怒氣
    沖沖道,當年老夫可恨未曾為秦王府出力。如今,已經茍活了太多年了,死了也值得。
    顏朝令猛地一拍桌子,轉身便往府衙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恨聲道,那如今,便是你江大人的機會!
    江自流見他徑直要走,當即快步幾步,攔住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顏大人,如今你我皆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又何須如此激我!
    顏朝令這才站住腳,搖頭苦笑道,你我皆是棋子,何苦這般傾軋!
    江自流連忙拱手道,老夫錯了!顏大人見諒!
    跟著他又問計道,如今我等該如何應對?還請顏大人教我!
    顏朝令定定地看著江自流,見他臉色坦然而著急,看在彼此共事這么多年的情分上,又坐了下來,端起酒碗,沾著酒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
    江自流定睛一看,頓時沉默不語。許久,又才服氣道,還是顏大人坐懷不亂,早有打算。為今之計,那便按照顏大人的教誨來。
    顏朝令一把抹掉桌上的字,挑眉道,江大人無須這般客氣。你我一心,其利斷金。老夫相信江南在你我的坐鎮之下,定然不會再出什么亂子了。只要江南安穩,你我的人頭也不是哪個想拿便能拿走的。
    江自流頓時拍手笑道,顏大人這席話,猶如醍醐灌頂,一語點醒我這個夢中人!來,來,我敬顏大人!
    說著江自流連忙拿起桌上的酒壇子,連連斟滿酒。
….

    顏朝令端起酒碗,朝著
    他嬉笑一聲道,江大人乃是江南主政,又怎么會如此糊涂!來,來,為江南干杯!
    江自流也高興道,對,對!不單單為江南干杯,也為太子和侯爺干杯!
    顏朝令再次笑道,當浮一大白!
    待人酣酒醉之后,江自流親自送走了顏朝令的八抬大轎,回到書房。剛剛坐下,突地一道勁風從窗外傳來,江自流大驚之下,連忙低頭躲過,待驚恐地回過頭去,只見書架之上,生生釘著一把飛刀。忙一下子撲到窗邊,卻只見一個黑影一閃,便跳出了府衙的院墻。
    江自流又待驚慌地回過頭來,一臉忐忑地一把拔掉那把飛刀,只見那飛刀上綁著一塊布條,不由得又臉色大變。小心翼翼地拔掉飛刀,放在書桌上,打開那塊布條,只見布條上用朱砂寫著幾個字。
    江自流看著手中布條上的字,時而不解,時而又皺眉。過了許久,他才似乎弄懂了布條上的意思,忙沖沖地將布條點燃燒成了灰,又將那飛刀迅速藏了起來,這才一臉疲憊地癱倒在椅子上,望著頭頂上的屋梁,自怨自艾道,難怪如此!
    很快,他又唏噓道,有趣,有趣!
    .......
    寧安郡,菜市口,圍觀的人群,人山人海。
    儈子手的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一刀揮動,便是驚起一陣驚呼,跟著一顆頭顱頓時沖天而起。
    江南巡按府衙和寧安府衙的衙役輪番上陣,不斷地有人被罩著腦袋,綁
    著雙手,戴著鐐銬枷鎖,被推上斷頭臺。
    江南巡按的府丞與寧安府的府尹程千里,黑著臉,不斷地將手中的勾紅令牌,拋起又落下。一道勾紅令牌,便是一條人命。
    片刻間,待一個個頭顱沖天而起,又重重地砸在斷頭臺。原本看熱鬧的人群,頓時驚愕得鴉雀無聲。
    血流如注,人心惶惶。
    周邊的茶樓酒肆之中,不少欄桿邊遠遠地站著不少江南富紳和紈绔子弟,驚恐萬分之間,各自冷著臉皺著眉頭,而那說書人的驚堂木卻在身后不斷地響起,驚堂木拍案驚客,無一例外都說著這些被殺頭之人的惡行。
    收拾的棺材鋪,生意爆火。殺掉一個,便是一樁保賺不賠的大生意。連帶著香火鋪,也生意不斷。兩邊府衙殺掉的人,無一例外都迅速被人抬到棺材鋪裝殮,或投江或迅速拉到城外亂墳崗掩埋。但江南人最重陰陽之術,江南的衙役也樂見這些人被亡靈超度,往后少找他們的麻煩,少不了使出幾個銅錢,該燒的香蠟紙錢都一一燒到,落地錢也飄飄蕩蕩地飄散了這條街。
    賣菜的菜市口,短短幾日之間,成了人頭落地的斬殺場。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在如此大罪之下,竟然無一人敢劫法場。
    程千里皺著眉頭對身邊的校尉說道,看來,這些人多半是死士。
….

    校尉也點了點頭道,此番這些人只怕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衙役也苦著臉道,各種刑具
    都用盡了,不是咬舌便是吞毒,看來他們是早有準備。
    程千里本想向江南巡按府的府丞討教一番,卻只見宋義撇嘴道,殺了便是。那還管什么口供!
    程千里不由地心頭一凜,是了,這些人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亂世當用重典,我又何必太心慈手軟。當即不再猶豫,又將朱筆連連勾動,儈子手只得不斷地揮刀......
    幾日之間,圍觀的人群鳥獸遁去,而那些家有身患肺癆之人的人家,則偷偷地求著儈子手,用饅頭沾滿鮮血,拿回家給患病的人吃著這人血饅頭。
    .......
    在一座“煙雨江南”的牌坊之下,一身白袍的秦風,從街邊小商小販中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身邊饞嘴的天殘和鳳絕仇。嫣然一笑竹籬間,一個似冰山雪蓮初開放,一個如三角梅花在枝頭,此刻人間再美的風景也不過如此。
    地缺甕聲罵道,騷包!矯情!多大的人了,還惦記著這么點嘴饞!
    鳳絕仇挽著天殘的手,一雪白一翠綠兩襲長裙飄動,兩姐妹紅唇小嘴咬著甜絲絲的糖葫蘆,似乎比吃肉喝酒還要來得痛快。鳳絕仇媚笑之間,朝著地缺輕聲笑道,你啊,一個木魚疙瘩又怎么懂得其中的快樂。
    的缺皺眉朝著秦風問道,你快樂嗎?
    秦風的人在這兩個女人身邊,心思卻在那菜市口,隨口應聲道,你快樂,我便快樂。
    的缺呸了一口,萬般嫌棄道,老夫又
    不彎。你快不快樂,干我何事。
    天殘啞然失笑道,你即便是彎的,也快樂不起來。因為你,根本不懂愛。
    “老夫若懂愛,哪有這小子的事情!你們應該感到萬分慶幸!”
    秦風皺著眉頭,聞著街道那邊傳來的血腥味道,心虛道,是不是殺得太多了?
    鳳絕仇與天殘相視而笑道,刀既然飛出去了,你還管它怎么飛?皇帝不急太監急,你急啥!讓刀繼續再飛一會兒!
    秦風嘆息道,你們難道不覺得殺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伯仁?這江南哪里有你什么伯仁!”
    “你只需要知道,刀若不殺人,又怎么能稱之為刀呢!”
    面對這倆女人的質問,秦風有些恍惚道,刀是來殺人的,可也不能任由刀去殺無辜的人吧!
    “如果殺的人都是無辜的,此刻你還能活到現在?只怕你早就被人圍殺了起來!可你看看這江南,清風雅靜。這說明什么?”天殘搖著頭,惋惜道。
    “能說明什么?”
    “說明這些人都是該死的!沒有人愿意站出來給他們伸冤!”鳳絕仇嬉笑道。
    似乎死過了一回,鳳絕仇對這人世間的恩怨,遠比秦風看得更加的明白。而天殘生來便是殺人的,她的眼里也從來只有殺與不殺。
….

    地缺也哼哼道,老夫倒是想看看誰能站出來,可惜江南的人都慫得很。
    秦風罵道,你就是不嫌事大。
    “這天底下還有比這事更大的
    嗎?”
    面對地缺的反問,秦風頓時啞口無言。只怕丟了北山,也沒這事大。
    待看見一群孩子抱著一包血紅的饅頭,如風一般地從身邊跑過,秦風再無言語。這世上吃肉喝血的,遠比殺人的人更多。
    墻角邊,老叫花子滿嘴油膩地咬著一塊雞腿,見著那群孩子跑過來,連忙站起身來,攔住其中幾個孩子道,我用這雞腿換你們這饅頭如何?
    那群孩子頓時氣惱道,滾!你個討口子,有肉不吃,還想要我們的饅頭!你當我們傻啊,這是救命的藥,值三錢銀子呢!
    “你們有!”老叫花難過地罵道。
    “你才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這是神醫們開的藥,這世上再無這般好的藥了!”其中一個男孩啐了他一臉的唾沫罵道。
    “這是人血,不是狗血豬血!”老叫花提醒道。
    “用不著你教訓我們!我們知道這是人血,若不是人血又怎么能救命!而且我告訴你這些血都是那些死人的心頭血!厲害得很!”
    跟著又有小孩唏噓道,這還得多謝風少爺,若不是他斬殺這么多賊人,我們又哪里去找這救命的神藥救人換錢!
    秦風聞聲不由地打了個冷戰,就連鳳絕仇和天殘也驚愕地傻眼,一不小心丟掉了手中的冰糖葫蘆。
    待這群小孩歡喜地跑遠了,老叫花朝著秦風苦笑道,這便是人心!如今,人心壞了!有人在暗地里抹黑江南!
    天殘皺眉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
    老叫花唏噓一口氣,看著遠處的菜市口,顫聲道,人殺得差不多了,該收手了。江南經不起你們這般折騰了!你們不能為了一個死人,而殺光江南的血性吧!
    鳳絕仇道,你在可憐他們?
    “不,我不是在可憐他們,而是在可憐你們!殺戮太深,你們將來注定要付出代價的!天道輪回,何曾饒過誰!”
    “天道?天道若在,又怎會這般瞎眼!”地缺不滿道。
    老叫花古怪地笑了,眼中帶著淚光道,天道,自然是在的。只不過,你們的道行太低,看不見它的存在。跟著他又呵呵傻笑一聲道,大魔王恐怕比你們更容易觸及到,他已經是半魔半佛。總有人問這世人有神仙不?你們肯定不信,但江南的人信,天子也信!知道為啥不?
    天殘與地缺不由地臉色大變。
    秦風也一臉不可思議道,你見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俞出。多聞數窮,不若守于中。難道你們都忘了?”
    天殘極為驚訝地看著老叫花,張了張嘴,卻一臉汗顏,怎么也說不話來。而鳳絕仇則皺著眉頭,這樣的話極為晦澀難懂,但她似乎又抓住了什么,卻又怎么也抓不住。
    秦風臉上扭曲了許久,方才幽幽地嘆息道,是我們錯了。道法自然,無為而治!天地不仁,卻是對天地最大的公平!圣人不仁,也是
    對人最大的公平!不偏不倚!
    老叫花見他懂了,方才松了一口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夫便是擔心你們做得太過,果不其然。江南本不該受過的!好在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天殘當即打了一聲口哨,遠處躲在人群中的郎青連忙轉身跑向了菜市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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