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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君昊天四


  白天醒過來之后,無憂就請那個南楚的小宮女去打聽炎之陌的消息。以前她每天都會去傷兵營看望炎之陌,這次連著兩天沒有出現,不知道有沒有人照顧他。加上昨天君昊天的那句話,讓她也略微擔心。敗國皇室后裔,多半逃不過一死,最好的情形就是被軟禁終生,但大部分都在之后的一年內就被秘密賜死。

  那小宮女回來時,臉上帶著慌張:"殿下已經不在傷兵營了......"

  無憂忽然心悸,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懼與恐慌。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手腕立刻發出疼痛的警告,抽著氣問:"他怎么了......?"

  小宮女趕忙搖手:"不是,殿下是自己逃走的......聽說昨天夜里軍營闖進一隊身手高強的黑衣人,把殿下救走了,今天整個建康城都在搜查;庶h的余孽。"

  無憂沉默了,一直沒有動。過了許久抬起頭來,才發現眼底有淚光。

  她就怕他出事,現在知道他沒事了,心里卻還是難受。

  他這一走,從此就是天涯永隔,再也不會見面了。他已經不記得她,也好,就這樣更好。

  忘了亡國的痛,忘了那些愛情的傷,過著平凡人的生活,對他來說,更好。

  就這樣,更好。

  無憂慢慢地走下床,宮女立刻來扶,她只在寢衣外面披了件厚重的朱紅大袍,堅持要到傷兵營去。

  初夏的陽光白得刺眼,無憂一走出殿門就覺得目眩。她的皮膚在日光下幾乎透明,不施粉黛,唇色淡若不見,點點碎金透過她的指縫,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斑駁的光圈。支離破碎的美。

  軍營里永遠是冷漠的臉和忙碌的身影。因為昨夜炎之陌的逃走,今天的巡視更為嚴格,無憂說了很久才有人肯放她進去。

  兜兜轉轉打聽了一遍,昨夜君寰宸在軍營內犒賞三軍,眾將同樂,士兵們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到半夜全都酩酊大醉。賊人便是此時潛入大營,救走了炎之陌。無憂猜測,大約是炎落宇在位時培養的死士。

  君寰宸因為酒醉失職,已經被君昊天傳進宮中審訊。無憂走進傷兵營,因為炎之陌的身份特殊,所以一個人住一間營帳。

  行軍榻上鋪著薄薄的一層干草,被子整齊地疊放成一條,還是她從宮里拿出來的。軍營里條件不好,怎么能讓他養傷。于是她偷偷入宮,把昔日自己的蘭花枕頭和被子都拿出來給他用。

  初夏的陽光從簾帳的縫隙射進來,她仿佛還能看到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側臥在榻上,脆弱消瘦。

  炎之陌,再次念到這個名字,已沒有想象中的心痛。三個字輕輕地劃過舌尖,像是初夏清新的風。她走到榻邊,枕頭上沾了一根他的頭發,無憂拈起來,懷念地抱住了枕頭。這才發現,枕頭下面壓了一些東西:

  一卷染血的紗布,一根簡樸的玉簪,一塊束發的青布巾。

  無憂的眼睛漸漸模糊......

  她細細摸索著每一件東西,像是審視著自己的心。

  他總是會為她受各種傷,天知道她每次為他包扎傷口的時候,有多內疚。她不知道的是,他看著她為自己包扎傷口,心里有多甜。

  散發著溫潤光澤的玉簪,直直的一根,樣式簡單樸素。這根玉簪曾在炎之陌手下,挽出一個最簡單的女子發式,真的很簡單,卻很適合她。那時候鏡中的女子,笑得多么慵懶閑適,人生的愿望也不過如此,平平淡淡的一生,有一人愿為自己挽發。

  已經被洗得發白的青布巾,她初次在豫州城與他相逢的時候,就是用那布巾裹發,遮住了一頭青絲。他曾經忿忿地扯下它說:我最恨它親你的臉。明明很討厭,卻還偷偷地把它留下來了。

  就像是碎片一樣的回憶,他從來沒有丟掉。

  一滴液體落在布巾上,暈開了一塊水漬。無憂攥著手里的青布巾,突然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離開營帳的時候,她沒有帶走那三件東西。也許軍隊拔營時,會把它們當作垃圾丟掉。沒關系,他已經忘記了她,回憶也沒有留下的必要。

  無憂用手背擦干凈臉上的淚痕,眼睛還是有一點紅腫。不遠處,君昊天的快馬踏著煙塵奔來。

  宮人一來報告說她不見了,君昊天就立刻快馬加鞭趕到軍營里來。他就知道她一定是來看炎之陌了,他就是知道。

  明明很清楚的事情,他還是沒法控制自己趕來。看著她紅腫的眼睛,他已經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他不愿讓別人看到她這樣子,為了一個男人心碎,流淚?伤秊榱肆硪粋男人討好自己的樣子,更讓他覺得自己可憐。

  他沒法控制自己,說出那些刻薄的話。

  "炎之陌不要你了?他丟下你自己走了?我猜就是這樣的結果。"他唇邊帶著惡毒的笑。

  無憂的手在顫抖,無論今天的陽光有多明媚,他總能帶來陰霾。無憂垂下頭不說話,刺字發配都經歷了,還有什么樣的羞辱是她不能忍受的?

  過了一會,他似乎覺得沒趣,冷冷地丟下一句:"不要再有下次。你現在是朕的人,沒有朕的允許,你哪里也不能去。"

  無憂只是沉默,默默地接受一切。

  有士兵牽來一匹馬,毛色通體瑩白,四蹄如雪,僅額上一團紫斑,線條凝練。美中不足是馬背上有幾道明顯的血痕,走起來有氣無力,但步態依然高傲。棕褐色的眼睛里黯淡無光,無憂看著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這是什么?"君昊天斜睨著白馬,他明明認出那是炎之陌的"照夜獅子"。

  士兵諂媚地回答:"此馬乃西域名馬’照夜獅子’,為南楚允王的坐騎。小人有幸俘獲,特來獻給皇上。"

  君昊天坐在爪黃飛電之上,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體瘦帶傷,四蹄無力,你憑什么以為朕會要一匹敗將之馬?"

  那人本想借名馬邀功,見皇帝突然變色,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皇上饒命!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無憂靜靜地盯著那匹馬,半晌跪下,輕聲說:"請皇上將這匹馬賜給我吧。"

  君昊天俯視她片刻,冷笑:"真是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馬。你喜歡就牽走吧。"

  無視他的諷刺,無憂只是淡淡地叩首:"謝皇上恩賜。"

  建康城外,被戰爭璀璨的平原上又生出了新芽。無論人們的心境如何悲傷,夏天始終帶給人新綠的希望。無憂摸著照夜獅子的馬頸,在建康城外緩慢行走,護城河上吹來的風,竟有些微微的冷。

  就在一個多月前,她還與炎之陌共乘此馬,在這里巡視城防。她靠在他的臂彎里,當照夜獅子疾跑起來時,飛揚的發絲掠過他俊秀的面龐。他們一同感受了春的第一絲氣息。那時候,戰爭似乎離這條護城河,還極遙遠。角樓下,青色的柔蔓還趴在箭垛上,等待陽光。

  無憂把馬牽到河邊,讓它飲水,它低著馬脖子,嗚了一聲,不肯喝。無憂不禁鼻子發酸。

  照夜獅子看起來意頗衰折,鬃毛垂著,頭也耷拉著。無憂不住順著它的鬢毛,忍下心才說:"傻馬兒,你縱是忠心耿耿,一心為主,難道你的主人就不會丟下你?不管是生是死,反正你又被扔下來,又是孤零零的,只好回來和我作伴。你說,如果你從來沒有遇到他,該有多好?就不會弄得傷痕累累。不過你大概也不愿庸碌一生,哪匹千里馬不想遇到個好主人,走馬平川,看遍錦繡山河?也許你會慢慢忘記他,但是無法忘記的,是誓言......是誰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為我一人而生?都是假話。他自己先忘了......天底下也只有傻馬和傻女人,才會相信他。"

  照夜獅子仰天長嘯,無憂的眼淚落到土里,被她迅速的擦干了。

  當晚,無憂睡得很沉,連續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一旦得到放松,就好象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再也爬不上來。到下半夜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什么小蟲子在咬她,癢癢麻麻的感覺。

  那是種奇怪又可怕的感覺,身體本來冰冷,過了一會竟然熱了起來,最后變得滾燙。她開始掙扎,想要掙脫這種感覺,可是身上很沉,怎么也掙不開。最后她終于奮力睜開了眼睛,黑暗里只能看見君昊天的眼睛,閃爍著攝人的寒芒,幽暗而專注地注視著她。

  在這樣安靜的夜色里,他的眼睛讓她感到惶恐。他正埋頭在她的頸窩,不耐的噬咬有細膩的微痛。無憂覺得嗓子里沙啞干渴,她盯著他,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呢喃。

  君昊天的吻停下了,看著她不出聲。然后他用力地咬下去,疼得無憂幾乎叫出聲來。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無憂蹙著眉,閉起眼睛,任他折騰。

  過了一會才發現,今晚他有點不對勁。眼神和氣息都不對,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在床上卻狠得不像話,好像把她當仇人似的,根本不管她的傷勢和死活,沒完沒了。

  無憂覺得自己像被放在油鍋上,翻來覆去的煎炸,到最后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只好哀哀的求他。等他終于筋疲力盡的倒下去,無憂連把胳膊從他身下抽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渾身都是酸疼,無憂根本睡不著,身邊的他倒是難得的先睡著了。額發抵著她的細肩,玉濯面容安靜得如同一個無害的孩子。

  無憂錯疑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她比誰都更清楚,在這張無瑕的面容之下,是怎樣冷酷猙獰的一張臉。

  就在這時,熟睡的他動了動唇,幾近喃喃的說:"不要離開我......"

  無憂驚得屏住了呼吸,半晌才發現他仍在熟睡,大約是夢囈。

  那一夜,怎么也沒法再睡著。

 。

  夏天如火如荼,熾烈如歌,茂盛在建康城內外。六月,大軍終于拔營,準備還朝。君昊天行軍神速,星夜兼程,每三日大軍,才歇息一夜。北軍征戰一年多,全軍上下思鄉情切,對他急于班師回朝,全沒有一聲怨言。

  無憂坐在寬敞華麗的馬車內,與她并行的是另一輛同樣的馬車。她知道,曦兒就在里面。他們的距離如此近,只要掀開車簾,就可以看見。但是一路上,她沒有看見過曦兒一次。

  她知道這是君昊天刻意安排的。他要她知道,只要她尚有一絲把柄在他手上,她就永遠不能忤逆他。

  七月中旬,大軍抵達京城。無憂撩開金黃色的車簾,在巍巍藍天之下,瞻仰這個曾經熟悉的城池。晴空下,宏偉的城郭籠罩在暑氣的熱風里,幻想中的故鄉消失了。如今它好像一只巨大的釜,無論怎樣的哭泣,都會被它的熱量吞噬。

  轱轆壓在京城的馳道上,沿道上,人人山呼萬歲。戰爭的時候,京城人心惶惶,可戰爭結束才一月不到,南帝就成為了茶余飯后的笑話。天子腳下的人們,歡天喜地的準備著慶祝。從東門到皇宮,一律扎上彩帶,掛上彩燈。勝利的陶醉,使天子腳下的人們欣然。盡管他們要比十二個州的百姓付出少,但榮耀歸于他們,仿佛是天經地義的。

  無憂坐在居云宮里,看著一成不變的擺設。梳妝臺上還擺著她出征前臨時摘下的發簪,擱在案面上金光閃閃的一塵不染。衣柜里全是她的衣服,一件都沒動過,按照原來的順序疊放著。她甚至錯疑桌椅板凳的位置都沒有變過。

  但一切都干凈如新,甚至比她在的時候還要整潔。

  宮里頭不管有沒有人住,總是要每天打掃的,她搖頭感嘆人力的浪費。

  清露不見了,那次在軍營,不知道清露是真的幫她逃跑,還是轉身就報告君昊天了。總之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可能再伺候她。居云宮換了新的小丫鬟,叫秋顏,畏首畏尾的有些怕事,說話都不敢看著她的眼睛。

  夜色漸沉,無憂正打算站起來叫她伺候就寢,殿門外,搖搖晃晃闖進一個人影。

  秋顏驚得發出"啊"一聲輕喚,然后立刻跪在地上。無憂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那人靠在門扉上的身形。他連站都站不穩了,顯然是喝高了。

  她從來沒見他喝醉過。今晚是慶祝他勝利的喜宴,他一定非常高興。

  君昊天抬起頭,玉濯的面容上染了醉色的紅暈,好像海棠花絲的顏色。他深邃的雙眸里好像也蘊含了酒色,發出朦朧沉醉的光芒。

  無憂在背后動動手指,示意秋顏退下。他沒有動,就站在門口,隔著一段距離注視她,那種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的目光,幽暗而深沉。

  半晌,君昊天朝她招了招手。無憂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把她當寵物嗎?招一招手就蹭上去。

  她站在原地不動,不卑不亢的和他對視著。然后看到他被酒液染得潤澤鮮艷的唇動了動:"你不想見你的孩子嗎?"

  話音剛落,無憂已經溫順得如同寵物一般磨蹭到他身邊,琢磨著要不要再說些諂媚逢迎的話,或者犧牲一下色相來讓他同意。他卻沒給她時間繼續考慮,他充分把時間利用在她的犧牲色相上。

  最后無憂累得就在他懷里睡著了,連怎么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朦朧中感到有溫熱的呼吸拂在臉上,略感冰涼的大手撫過她的額頭,眉眼,鼻梁,嘴唇,最后是下巴。癢癢的有些舒服,那樣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她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無憂發現自己脖子發麻,因為沒有睡在枕頭上,而是枕著君昊天的胳膊睡了一夜。他身上還有熟悉的雪松般的氣息,那種冷冽清新的氣息,那種她最討厭的氣息。有好一段時間只要一醒來看到君昊天的眉眼,就會如同噩夢初醒般驚出一身的汗,如今她竟然窩在他懷里,毫無知覺的睡了整夜。

  無憂覺得很可恥,也許一次次出賣自己,她已經麻木甚至習慣。

  午膳的時候,曦兒竟然過來了。君昊天總算言出必行,雖然他并沒有明確地答應過她。

  曦兒眉若刷翠,額角隆起,活像玉雕童子。秋顏在旁邊布膳的時候一個勁夸他漂亮。無憂也笑得眉眼彎彎,這么多天來,她好久沒笑過了。有人說曦兒好,她就高興。曦兒是她的唯一,她也只有曦兒了。

  大約昨晚太累了沒睡好,又或者和曦兒一起用午膳太高興,午飯過后,她覺得困倦,就躺在榻上小睡了一會。曦兒懂事地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

  醒來時,曦兒卻不在身邊了。秋顏過來說,皇上在她入睡時,帶著小公子出去了。無憂心底頓時一沉。他帶著孩子去哪里了?她坐了一炷香的功夫,胡思亂想,快要發瘋了。

  他知道曦兒是誰的孩子,以他那樣霸道獨占的個性,怎么會容忍這樣的污點存在宮里。

  窗外的知了叫了幾聲,無憂一陣心驚,終于站起來:"皇上在哪?帶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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